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只是一息之間，賀堯已然明白他想干什么：“你——”

    莫齊軒頭也不回，沉聲喝道：“魔主真身在此！還不快動手！你們想讓其他人都白白犧牲嗎？！”

    大家這才注意到，在莫齊軒的話出口之后，應(yīng)之槐胸口的吊墜驀然變成黑色。

    這吊墜是賀堯給的，紅色表示正常，而黑色，則意味著已被奪舍。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能悄無聲息奪舍應(yīng)之槐的，恐怕也只有……

    他們不敢再去想

    與此同時，應(yīng)之槐注視著他們的表情，原先平靜的臉龐，忽然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她沒有張口，散漫的笑聲，卻清晰地在半空響起。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空茫，沙啞滄桑，像是天邊烏云后翻滾的悶雷。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餌啊?！彼茋@非嘆。

    莫齊軒冷冷地說：“看來，即便是魔族，也無法逃脫混沌靈根的誘惑。你說是吧……古鄴？”

    孟蕉仙道縱橫，雖僅有五靈根，但悟性最高，所修之道天下無雙。

    穆籬身具劍骨、劍心和劍靈根，其劍法之精妙，凌駕于所有人之上。

    賀堯更不用說，綜合實力最強(qiáng)，放眼整個九州都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可莫齊軒知道，對于古鄴來說，吸引力最大的，只可能是另一個人——應(yīng)之槐。

    因為這是整個九州大陸，千年以來，唯二的混沌靈根。

    無知的人不會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莫齊軒再清楚不過。

    這意味頂級的氣運，堪稱九州之子；這意味著頂級的天賦，可保仙途坦蕩，是魔主現(xiàn)世最好的補品；這更意味著頂級的實力，若有這樣一具身體，哪個修真者不會大喊一聲“死而無憾”！

    而現(xiàn)在，事實也證明，他賭贏了。

    “你說得對?！惫培捫χf，“這么好的身體，可惜了?！?/br>
    劍宗弟子這才回神，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古鄴……這竟然是魔尊古鄴？！

    賀堯站在一側(cè)，神色難辨：“莫齊軒，你……”

    莫齊軒說：“抱歉，我騙了你，我早就知道如果他要奪舍，最可能的目標(biāo)是應(yīng)之槐而不是你。但現(xiàn)在不是廢話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將他再度封印！”

    沒錯，是封印，而不是斬殺。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即便古鄴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實力，還有誅仙大陣輔助，他也不是對手。

    目前之計，只能是想辦法將他鎮(zhèn)壓在此，等待長老們的降臨。

    在場所有弟子身體僵硬，須臾，凝滯的靈力，再度開始匯聚。

    沒人愿意對著應(yīng)之槐的身體動手。

    但此時此刻，別無他法，他們只能照做。

    也直到這時他們才明白，為何莫齊軒堅持要當(dāng)執(zhí)劍人。

    因為他是這些人里，唯一能毫不猶豫對應(yīng)之槐下手的。

    他的局，不僅算計了天魔族，也算計了同門弟子。

    莫齊軒抬手，舉劍斬出，龐大的劍氣呼嘯而過，像是末日前的風(fēng)暴。

    古鄴不閃不避，面無表情地承受了這一劍。

    “我是不死之身，你們封印我一次，又能如何?！彼卣f，“看來，我們只好下次再見了。”

    應(yīng)之槐的身體血流不止，搖搖欲墜。

    一團(tuán)黑霧自她身上涌起，在空中消散不見。

    賀堯箭步?jīng)_上，接住她的身體，手掌按在傷口處，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臉失去血色。

    明明知道這不過一場夢境，可他還是顫抖得說不出話。

    “師兄……”應(yīng)之槐拼盡全力捉住他的手，若有似無地笑著，“別怪他。”

    她的力氣一點點流逝，瞳光渙散，最后留下一句：“這個結(jié)局，我求之不得?！?/br>
    賀堯閉上了眼睛。

    數(shù)十道劍光，自天際涌來，他們知道，那是太初劍宗的長老們。

    但沒人高興得起來。

    唯有莫齊軒，不緊不慢轉(zhuǎn)身，朝著眾人深深作揖。

    “不肖后生莫齊軒，拜別諸位前輩?！?/br>
    所有人都愣住，穆籬忍不住質(zhì)問：“什么意思？”

    莫齊軒沒有解釋，他一字一頓地說：“諸位功勛，青史垂名，無人敢忘?！?/br>
    周圍的景象漸漸破碎。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賀堯抬頭，對他說：“不管怎樣，感謝你們來過?！?/br>
    幻境消散，意識陷入昏沉。

    ……

    四周一片黑暗。

    “咦，這里是哪里？我們沒出去嗎？”

    這是謝溫韋的聲音。

    “可能還有什么事要做？”姜翎回復(fù)。

    話音剛落，她猛地被人一把抱住。

    “阿翎！”

    莫齊軒啞聲開口，抱著她的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人嵌進(jìn)骨子里。

    謝溫韋在旁邊翻白眼：“喂喂，我也死了好嗎！”

    莫齊軒松了口氣，松開姜翎，確保她沒事，這才開口：“幻境消失了，我們應(yīng)該可以回去了?！?/br>
    姜翎問：“我們成功了嗎？”

    “當(dāng)然?！蹦R軒說。

    語畢，周圍景象陡然改變，他們竟再次出現(xiàn)在崇山城中。

    “這是怎么回事？”謝溫韋一愣。

    莫齊軒看著面前走過的賀堯等人，揣測道：“或許，是為了告訴我們當(dāng)年的經(jīng)過？”

    姜翎說：“有可能?！?/br>
    這些人顯然看不見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回憶之類的。

    于是幾人耐心等待，觀看當(dāng)年的詳情。

    一百年前，賀堯等人途徑此地，因無法提前知悉魔族的存在，所以并未防備。

    他們閑聊逛街，嬉戲打鬧，無憂無慮。

    直到臨走的那天，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遇到鬼打墻，根本走不出這座城。

    是日，紅光盛，天幕暗。

    孟蕉霍然記起，喃喃點出：“是獻(xiàn)祭之陣?！?/br>
    賀堯皺眉：“什么人會用這種陣法？”

    半空中，黑氣涌現(xiàn)，所有人心頭浮出不詳?shù)哪铑^。

    孟蕉恍然震驚：“不是人……可能是，天魔族?！?/br>
    “管他是什么！”穆籬一手持劍，躍躍欲試，“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一起上，保護(hù)這里的百姓！”

    于是十一個人一齊出動，列陣城中，試圖抵消獻(xiàn)祭之陣。

    他們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

    見到他們出手，天魔族不再躲避，四散而起，發(fā)動攻擊。

    ……

    畫面變換，三人定睛一看，時間已是半天之后。

    整座城尸橫遍野，哀嚎不斷。

    第一個出現(xiàn)的身影是談子真。

    他靈力耗盡，趴在地上，一點點挪動，手指竭力伸展，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而在他前方，邵乾橫倒在地，血rou模糊，目光渙散。

    他歪頭瞧著談子真，輕聲說：“這么多年，我老是，欺負(fù)你……對不住啊，子真……”

    他不慎被魔族奪舍，為了不讓自己失去意識，他拿劍瘋了一樣亂砍，把自己砍得遍體鱗傷，卻無法趕走竊據(jù)體內(nèi)的魔族。

    如今，他只能勉強(qiáng)開口：“他還在，我體內(nèi)……再見，師弟?！?/br>
    轟隆一聲，紅色的火焰燃起，他選擇燃燒自己，消滅魔族。

    談子真目眥欲裂。

    人生第一次，他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他不再費力爬行，像是用盡全部力氣般，蜷縮著抱住腦袋，淚水模糊眼簾。

    謝溫韋跑到他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慰他。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