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韋短促地笑了兩聲，說：“先讓我再掙扎兩下。”

    說完，他站直身體，抬起手臂的一霎，四周枝椏紛紛隨風(fēng)共舞。

    他當(dāng)初會選擇率先來這里，也正是看中了這片樹林的價值。

    “來吧?！彼裘夹Φ?，“就讓你嘗嘗，木系法術(shù)的厲害吧?！?/br>
    ……

    永肅城的東部，是一個低矮的山丘。

    那里站著的正是莫齊軒的敵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交手不過幾十招，莫齊軒就已經(jīng)節(jié)節(jié)敗退，手臂因?yàn)檫^度用力，甚至不受控制地開始戰(zhàn)栗。

    老人沙啞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你要知道，金丹中品對元嬰下品，是毫無勝算的?！?/br>
    在說話的同時，他的攻擊絲毫沒有停下，鋒利的長劍氣勢如虹，朝著莫齊軒劈砍而下！

    下意識閃躲的一瞬，莫齊軒硬生生停住動作，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上方揮落的劍刃。

    他要借著極致的危險(xiǎn)和恐懼，來喚醒沉寂的劍心。

    不能退后。

    你可以的。

    在對方的長劍即將劈裂身體之時，他的耳畔驀然回響起孟蕉的聲音——

    “還有一點(diǎn)，你要記得?！?/br>
    “泰阿劍從未消失，它一直在你體內(nèi)。”

    在他體內(nèi)……

    是啊，它當(dāng)然，一直都在。

    “轟隆——”

    預(yù)想的血腥沒有如期出現(xiàn)，一道黑色的劍光，倏然劃破肆虐的劍氣，一擊便將對方的長劍震了回去！

    少年擦去唇角滲出的鮮血，主動踏前一步，而他手里握著的，赫然是一把漆黑的斷劍。

    其劍名為，泰阿！

    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老人連退數(shù)步，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影劍？”

    影劍并不是真正的劍，而是依靠劍修對本命仙劍的領(lǐng)悟所凝塑成的劍影，可以說這份領(lǐng)悟有多深刻，影劍就有多強(qiáng)！

    通常情況下，當(dāng)修士無法及時召喚本命仙劍時，就可以憑借生死契的聯(lián)系，短暫地變出影劍。

    但使用影劍，需要極高的修為和天賦進(jìn)行輔助，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xiàn)在一名金丹期的修士手中。甚至他的影劍還是個七品仙器，足以抵消境界上的差距。

    不……

    老人靜靜凝視面前的少年，滿懷悲哀地想。

    對于真正天才的劍修來說，一切皆有可能。

    他此生最痛恨的，恰恰也就是這樣的天才。

    兩人再度交手，打得火花四濺，泥土崩裂。

    幾十招后，他們重新錯開，凝望彼此。

    “你很厲害，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九州赫赫有名的劍修。”老人的目光愈加幽冷，“不過今天，你很不走運(yùn)！”

    莫齊軒冷眼不語，老人繼續(xù)道：“但凡碰上其他兩個，或許都能讓你找到一條生路?！?/br>
    下一刻，異變突生，莫齊軒清晰地感受到，原本就稀薄的靈氣，開始以極快的速度盡數(shù)消散！

    “你是……天魔族?！彼惶ы?，語氣篤定，“你的能力是，cao控靈氣?！?/br>
    原來他早就已經(jīng)，掉進(jìn)了圈套。

    之前還以為是此地靈氣稀薄才會如此，原來是對方刻意cao控的結(jié)果。而現(xiàn)在，等他毫無防備地耗盡靈力，就是將四周靈氣全部驅(qū)散的時刻。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不逃嗎？”

    不料莫齊軒同樣露出微笑：“不逃了?！?/br>
    “真可憐，馬上就要變成我的盤中餐了?！崩先思傩市实貒@息一聲，手中劍便毫不留情地?fù)]舞而出。

    莫齊軒動也不動，冷峻的面龐沒有一絲表情。

    曾經(jīng)，有一個騎驢的男人路過灤山，賜給他“少晟”的表字。

    那時，他還問過他一段話：“你天才卓絕，無往不勝，所以能從別人的劍下救走一個又一個人。可如果有一天，你一無所有，深陷泥濘，你還愿意堅(jiān)守這份本心嗎？你還能夠，維持你的道嗎？”

    滾滾劍氣，攜帶排山倒海的氣勢，掀起了他的發(fā)絲。

    莫齊軒提起劍，漆黑的瞳仁倒映著耀眼的金光。

    那時的他沒有做到，不代表現(xiàn)在的他同樣不行。

    “我沒有輸?！?/br>
    呢喃的聲音，頃刻消散在風(fēng)中。

    鋒利的影之劍，揮出無可抵擋的一擊！

    “你可以摧毀我?！彼f，“但你摧毀不了這座城?！?/br>
    泰阿劍在怒吼的狂風(fēng)中發(fā)出龍吟般的劍鳴，金光與黑影糾纏，鑄造成最堅(jiān)固的圍墻，將對方的攻擊抵擋在三尺之外！

    二百零六根劍骨一齊震動，黑色的霧氣，在少年體內(nèi)凝聚！

    那是《鴻蒙劍法》所重塑的劍心，是他心底早已被磨滅的，名為“道”的東西。

    那是比仇恨更熱烈，卻曾被他無情拋棄的，作為“人性”的部分。

    而在耗盡靈力、沒有補(bǔ)給的情況下發(fā)動這一擊，其代價是……

    自爆金丹！

    三尺劍圍即將鑄成，這是他留給永肅城最后的防線。

    迎著激烈碰撞的劍氣，莫齊軒緩緩閉上雙眼。

    然而，就在他急速壓縮金丹的剎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大靈力，仿佛水流一般漫過半空！

    在它出現(xiàn)的瞬間，所有暴動都被平息，刀光劍影統(tǒng)統(tǒng)消散，混亂的靈氣再次恢復(fù)原狀！

    莫齊軒猝然抬眸，只見一道白影從天而降，橫亙在他與老人之間，形成堅(jiān)不可摧的壁壘。

    是九長老，談子真！

    對面的老人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經(jīng)躥了出去，拼盡全力想要逃離此地。

    談子真掀起眼皮，隨手一揮，半空中的人就如被擊中，倏然落地。

    他懶洋洋地道：“翠花，上！”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便自袖中飛出，只聽轟然一聲，那天魔族避無可避，瞪著眼睛被捅了個對穿！

    這就是合體上品的實(shí)力。

    一切不過幾息之間，談子真收回仙劍，拂一拂衣袖，施施然看向莫齊軒。

    “沒事吧？”

    莫齊軒這才回神，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低聲說：“不礙事?！?/br>
    談子真上下打量他：“硬抗元嬰期，不錯嘛?！?/br>
    莫齊軒靈脈劇痛無比，已經(jīng)聽不清他的聲音，閉著眸子強(qiáng)自調(diào)息。

    談子真看著他的樣子，恍惚回想起一些往事。

    幾年前的登仙大典上，莫齊軒身陷迷霧陣，那時他曾分出一縷神識，闖進(jìn)這個少年的夢境中。

    原因無他，只是出于好奇，畢竟他這樣年輕，卻滿身傷痕，殺氣累累，任誰都會好奇他的過往。

    在夢里，少年正在一步步攀爬山峰。他不斷地被人打倒，又不斷地爬起，前行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歇。

    那些死尸冤魂就在他背后哀嚎，痛斥他的無情無義，可他從未回頭，眼里始終只有前方的山頂。

    在他即將登上頂峰的那一刻，談子真違背規(guī)則，一劍將他擊倒，然后站在他面前，質(zhì)問他：

    “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一身廢骨，靈根半毀，修為低下，你憑什么求仙，憑什么問道？”

    而少年的回答，或許再過兩百年，他也不會忘記——

    “憑我胸中一口氣?！?/br>
    “只要有這口氣在，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能撐過去。”

    說完這句話，他就再次咬牙站起，踉踉蹌蹌走到山頂，銳利的鳳眸俯瞰著一切。

    而現(xiàn)在，談子真想，他是真的做到了。

    師姐啊，你這徒弟，還真是沒有收錯。

    心里兀自感慨，好在莫齊軒虛弱的聲音及時將他拉回現(xiàn)實(shí)：“師叔，阿翎和遙舟怎么樣……”

    望著對方擔(dān)憂的神色，他隨口安撫道：“放心，他們沒事，所以我才會先來救你?！?/br>
    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足尖一點(diǎn)便再次踏上仙劍。

    “既然這樣，那剩下的就交給你吧，我去那邊看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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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絕色舞姬（五）

    ◎姜公子英雄救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