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明月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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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親眼見過,周家人臉上那種不加任何掩飾的厭棄,那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深深的憎恨。 江湖中人,懼十方樓,恨十方樓。這些周始以前都是不在乎的,他們恨的是十方樓,不是他,可他,不也是十方樓的人嗎? 也是從那時(shí)起,周始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周家了。 回去了,自己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gè)周始了,倒不如讓他們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起碼這樣, 在他們眼里,他還是一個(gè)干凈的人。 “可以嗎楚慕?”等了很久,楚慕都沒有一絲反應(yīng),他的聲音陡然軟了下來。 其實(shí)周始心里也沒底。 這個(gè)念頭是什么時(shí)候冒出來的,是這一路上的朝夕相處,還是不知不覺中,在心里有了她的身影,他非草木,心中怎會無情? 楚慕回過神,立即頷首,輕輕地說了一個(gè)“好”字。 她又想了想,語氣格外認(rèn)真:“那你可要認(rèn)真的想,想清楚,想明白了?!?/br> “我不要你死?!彼従徴f。 周始明白她的意思,低頭看了眼懷里的淺藍(lán)色荷包,“這個(gè),我很喜歡?!?/br> 想起剛剛,楚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躊躇了一會,還是想走,這里人太多,剛剛一定有人看見了!說不定阿婆就在偷偷看著。 小姑娘紅著臉:“我……我還是先回去了?!?/br> “走什么,還沒放長明燈呢。難道阿婆沒和你說,今日不放長明燈,明年可就見不到這么好玩的燈會了?”周始將荷包貼身收好,又忽然笑了笑,“你這個(gè)荷包,用來裝你的紅玉兔子正好。” “走吧。” 楚慕被他牽著走,少年又將那張丑丑的豬面具帶上了,楚慕忽然覺得,這樣很好,這樣誰都不知道他們是誰,偷偷干了什么,也不會有人知道。 兩人來到長明燈攤前,有不少人正提筆對著燈寫字。世人喜歡在長明燈上,寫下自己的心愿,當(dāng)長明燈飄上天時(shí),也許會有幸被上蒼發(fā)現(xiàn)你的心愿。 一盞盞長明燈隨風(fēng)而去,周始拉著楚慕走到一處燈前,店家已經(jīng)都準(zhǔn)備好了,周始松開她的手道:“我們也來寫一個(gè)吧,一人一邊,不準(zhǔn)偷看?!?/br> 楚慕問:“寫什么都可以嗎?” 少年笑了笑,遞給她一只毛筆,“當(dāng)然,反正我不會知道,也不會偷看?!?/br> “你也不準(zhǔn)偷看?!?/br> “哦?!?/br> 楚慕拿過筆,兩人面對面,各站一邊誰也看不見誰,隔著一層紙,地上的影子微微晃動著,從遠(yuǎn)看又絞成了一團(tuán)。 從前每逢節(jié)日,宮里面的人倒喜歡在河里 放花燈,只是楚慕從來沒有放過。 她提起筆,在紙上慢慢滑動,一筆一劃皆是少女最濃厚的心意。 有風(fēng)晃過,楚慕側(cè)過身子,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周始,少年神色淡然,正認(rèn)真寫著,下筆很快。 她笑了笑,心頭滿是思緒。 阿始,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無論你喜不喜歡我,無論你到了鄞州后還要不要尋死,無論以后會怎樣,會發(fā)生怎樣的坎坷,在這一刻,我只想告訴你,我心里對你的喜歡。 以后,這世上除了我,還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的,愿你無所畏懼,愿你披荊斬棘。 手輕輕一放,長明燈便隨風(fēng)走了,很快便沒了蹤跡,與空中那些數(shù)不清的燈一般,飛遠(yuǎn)了,或是混為一體。 燭火璀璨,熠熠生輝,長明燈在漫漫夜色中飄蕩,與繁星作伴,一面字跡娟秀,一面字跡肆意狂放。 —愿周始:一生平安,長命百歲。 —愿楚慕:一生美滿,安穩(wěn)快活。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我來了!嘿嘿~ 感謝在2023-04-26 22:08:50~2023-04-27 23:1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118976 1個(gè);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加油呀 9瓶;好多好多草 5瓶;宅女的學(xué)渣朋友 2瓶;6611897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7章 平安符 ◎愿你一生安康◎ 離開東昌城的前一日, 楚慕跟著阿婆她們?nèi)チ怂吕餆?,寺中清靜人少,她為周始求了一張平安符。 阿婆說這寺很靈, 她又是第一次來,神佛會聽見她的祈愿。 馬車緩緩駛出東昌城這日, 整片天格外明朗清澈,如一潭池水,白云飄浮悠閑, 微波起陣陣漣漪。 少年坐在窗邊,姿勢慵懶, 仰頭打量著手里的荷包, 手指輕撫上面的花紋, 周始唇角微彎, 眼里含著一絲笑:“你什么時(shí)候繡的,我都沒發(fā)現(xiàn)。” 官道平穩(wěn),楚慕端正坐好, 整理著之前寫的書信,聲音很輕:“在船上的時(shí)候。” 那時(shí)他和張子澄一直很忙,她就一個(gè)人在房里做著自己的事。周始斜著眼睛輕輕瞥她一眼, 問:“又給你阿娘寫信了?!?/br> “寫什么了?” 自北境邊關(guān)起, 楚慕就有這個(gè)習(xí)慣,偶爾會寫一兩封信, 說是給阿娘的。寫好了便小心收著, 誰也不給看。 楚慕抿了抿嘴:“姑娘家的心事?!?/br> 周始聞言勾了勾唇, 繼續(xù)看著手里的淺藍(lán)色荷包, 上面繡著一簇白色的花, 看著像是玉蘭花。他評價(jià)道:“刺繡的手法還不錯(cuò)?!?/br> “我跟阿娘學(xué)的?!?/br> 楚慕說道, 又聽到他問:“只是,上面為什么是花,而不是鴛鴦、并蒂蓮這種東西呢,我看別人的荷包,都繡著這種。” 少年語氣一頓,忽然想逗逗她,轉(zhuǎn)過身盯著楚慕笑道:“你是不是不會???” 楚慕眨了眨眼,她只是覺得玉蘭花更適合他們,聽出周始話里的調(diào)侃,楚慕也不惱,小聲嘟囔道:“有花就不錯(cuò)了。” 周始笑笑,將荷包貼身收好,倏然想起這一路的艱辛,不禁感慨道:“只是沒想到,你一個(gè)大梁的公主,本是金枝玉葉,卻會這么多東西,與我風(fēng)餐露宿。” 說著他偏頭看向楚慕:“我本以為公主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你卻流落至此,被人牙子拐走時(shí),一定過的很艱苦吧?!?/br> 他聲音很輕,楚慕的心卻顫了顫,滿眼驚慌地看向他,眉眼間滿是不解。周始怎會知道她的身份?!! 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好半響,楚慕才遲疑地問出聲:“你怎會知道我……”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完,周始卻知道她想說什么。 這件事他竟知道了,總要說的。 “不小心知道的。”他道。 楚慕一時(shí)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關(guān)于自己的身份這件事,她本想著,永遠(yuǎn)都不向任何人提起,就當(dāng)從前的十六公主,已經(jīng)死了。 可如今,周始已然知道了。 “我……”她頓了頓,有些啞然:“阿始,這件事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我只是……” 初見之時(shí),他們之間只是利益關(guān)系,楚慕不可能跟他說這件事,人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那時(shí)他們根本不熟悉,到后來,她更覺得這事沒什么好說的。 那時(shí)的她, 說自己是公主,誰又會信呢? 周始拉過她的小手,輕嘆:“我知道,我沒有怪過你,別多想?!?/br> “之所以知道,是你那只紅玉兔子,我看到上面的刻字了?!?/br> 這點(diǎn)倒是她疏忽了。楚慕看著他,搖了搖頭:“阿始,忘記這件事吧?!?/br> 她聲音淡然:“不要把我當(dāng)成什么公主,我今年十四歲了,在宮里這么多年了,卻連陛下的面都不曾見過,算不得什么。如今,國破家亡,大梁不復(fù),我更不是什么公主了?!?/br> 自她走出帝安城那日,她便棄了“諸”這個(gè)姓氏,而今亂世將平,新朝初立,不會再有人記得大梁了。 若問楚慕心里可有恨意,可有不平,她自然是恨的。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些人,他們奪走屬于她的家園,奪走了她母妃的性命,屠盡諸氏皇朝,她的兄弟姐妹個(gè)個(gè)成了階下囚,他們還一把火燒了帝安。 可她再恨又有何用? 她只是一個(gè)無用的公主,勢單力薄,兩手空空,能力挽一個(gè)即將覆滅的王朝嗎? 百姓所求,不過一世平安,至于誰家當(dāng)皇帝對于他們而言,又真有那么重要嗎?起碼這一路走來,楚慕所看到的,皆是祈望安穩(wěn)的生活,不愿再起戰(zhàn)火。 她恍惚中,被周始輕輕扣入了懷里,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有些近,又有些遠(yuǎn):“嗯,你只是楚慕?!?/br> 這些事提起來也沒什么,楚慕早就接受了事實(shí),細(xì)想起來,不知不覺間她已在外漂泊了一年多了。 回到鄞州,只是她的一個(gè)念想。 在他懷里靜靜呆了會,清冽的氣味縈繞在楚慕鼻息,她臉皮薄,微微有些燙,從前她從未與男子接觸過,更別提這般親密無間了,即使這人是周始,她也不太習(xí)慣。 她動了動身子,周始依然沒有放手。 本來只是想安慰她一下,可是這一抱,他忽然就不想放手了。 若可以,他還想抱的更用力一點(diǎn),往懷里抱的更深一點(diǎn),也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姑娘家的身子竟這般軟。 可他只能先忍著,怕一用力,就把小姑娘給嚇著了。 過了很久,小姑娘忽然說道:“你還是阿始嗎?我怎么感覺,你現(xiàn)在好像變了很多。”以前的阿始,可不會這樣。 “阿始,可以放手了。” 車內(nèi)陡然響起一道咳嗽聲,周始無奈放開了楚慕,說道:“我還以為你哭了,想多安慰你一會?!?/br> 楚慕坐好,“我才不會哭。” “…… ……” “沒哭就好?!敝苁甲碾x她有點(diǎn)遠(yuǎn),“不然我可不會哄人。” 楚慕不想與他說這個(gè),她主動坐到周始身邊,問他:“阿始,這幾日你想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