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蜀地有天塹阻擋, 無論從里面拿出什么來，外頭的人也不會太過詫異。

    實在是借用現(xiàn)代知識進(jìn)行各種研究和試驗的好地方。

    唐覺有相當(dāng)一部分產(chǎn)業(yè)在蜀地，還有他養(yǎng)的部曲, 佃戶，匠人，門客，人數(shù)逾萬。

    某種意義上，他也能算是蜀地的豪強(qiáng)了。

    能夠在十幾年內(nèi)就做到這點(diǎn), 是因為安樂侯，也就是過去的蜀王十分信任看重他。

    而現(xiàn)在，唐覺卻讓皇帝發(fā)現(xiàn)蜀地的不對勁, 進(jìn)而憤怒。

    “別用這種看人渣的眼神看我?！碧朴X攤了攤手，“我自始至終, 都沒有將他當(dāng)成過主公, 朋友或者是合作伙伴?！?/br>
    “我第一次進(jìn)蜀地的時候, 幾乎難以想象那是書中描述的‘天府之國’?！?/br>
    常年的動亂使蜀地脫離中央掌控太久。

    它還保留著許多落后, 嚴(yán)苛, 恐怖的制度, 生活在底層的人比牲畜還不如, 他們的孩子從出生開始便注定要接他們的班。

    “高祖將蜀王封為安樂侯，對余氏（安樂侯一族）進(jìn)行打壓, 殺了許多余氏的人，又強(qiáng)征走他們的軍隊, 卻沒有留多少人鎮(zhèn)守。上層秩序的崩塌, 只會使得蜀地一片混亂, 蜀州刺史上任第三年就死了，朝廷至今不知?！?/br>
    “蜀地有千里沃土, 萬畝山林，卻仍有許多人吃不飽飯，有許多青年，田耕了一半就被卷入豪強(qiáng)之爭中，不明不白地死去。他們的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泣?！?/br>
    唐覺低頭輕撫自己的扳指。

    “玉逢，我擁有的財富越多，站的位置越高，就越能意識到人命的輕賤。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有什么辦法能夠讓人命貴重起來?！?/br>
    “使一地?zé)o戰(zhàn)事，稅輕而庫滿，百姓富足，提升人力能帶來的價值。這是我這些年在蜀地里做的。”

    唐覺讓安樂侯重新站到了統(tǒng)治者的位置上，鎮(zhèn)壓其余豪強(qiáng)，花費(fèi)十多年的時間，讓蜀地變成了古書上寫的模樣——“田肥美，民殷富?！?/br>
    唐覺：“確實很少有餓死的人了，但安樂侯并不能安于一隅，也不能滿足于盈滿的糧倉，堆滿寶物的庫房。他希望人力的成本再低一些，希望人命能夠為他帶來更多的土地和財富，希望能夠重新成為王?！?/br>
    “他該死?！彼叵铝诉@個結(jié)語，“我需要真正會在乎人命的統(tǒng)治者?！?/br>
    萬一對方不在乎了，就再換一個。

    秦玉逢默然片刻，說：“可朝廷派人去攻打蜀地，不也會死很多人嗎？如你所言，蜀地的平民何其無辜，竟要拿命來填這無義的戰(zhàn)事?！?/br>
    唐覺要架空安樂侯很容易，給蜀地?fù)Q個領(lǐng)導(dǎo)人也很容易，但他偏偏選擇戰(zhàn)爭。

    唐覺：“一時之戰(zhàn)，令蜀地的未來落到合適的，有著正當(dāng)名義的人手中，很值得。況且，通過這種手段送到小皇帝手里的資源，他才會用得安心?！?/br>
    “……隨你吧，反正我說了也不算?！?/br>
    從很早之前，秦玉逢就意識到自己跟唐覺的三觀和思想都存在不小的差異。

    這并不是說她和唐覺之中有一個壞人，僅僅是不同而已。

    舉個簡單的例子。

    若要?dú)⒁话偃巳ケＲ磺恕?/br>
    她會想為什么，憑什么，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唐覺則會毫不猶豫地去殺那一百人。

    秦玉逢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資格去決定別人的犧牲，而他正是那cao縱他人命運(yùn)的人。

    她始終維持著自己的底線，而他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

    唐覺好脾氣地說：“要說進(jìn)度，你的進(jìn)度比我還要來得效率和有效。”

    對官制的改革，是可以立即看到效果的。

    因為國家的運(yùn)行就被把控在這些人手中。

    其實是想一出干一出的某人：“那是，我多厲害的人?！?/br>
    害，日子湊活過吧。

    等遇上事兒了再想怎么辦。

    秦玉逢在皇莊過了兩天沒有人管，可以漫山遍野亂跑的日子，還爬過山頭，突然去拜訪了太后和康修媛。

    正撞見她們跟羅家人鬧。

    鬧的正是在出考卷那日，康修媛自爆出的那件事。

    羅雨旋的二姐夫與她庶出的四姐搞在一起，合謀羅家家產(chǎn)，聯(lián)合外人誆她大姐，等她大姐虧了錢，便試圖說服鎮(zhèn)國公把由大姐管著的酒樓交給二姐夫管。

    并且摻雜孕期出軌的元素。

    與秦玉逢隨口胡謅的劇情，竟然只有“低價買入”和“說服家長把產(chǎn)業(yè)移交”的區(qū)別。

    嗯……怎么說呢，現(xiàn)實總是比想象更破廉恥一點(diǎn)。

    康修媛的母親嫁入羅府的時候，皇帝還沒有得到先帝的青睞，所以她母親的身份不高。

    而她四姐的母親卻是她祖母的娘家侄女，是側(cè)室，很得她父親的寵愛。

    世家雖推崇嫡長子，但嫡庶之別在女兒身上并不明顯，畢竟都是用來聯(lián)姻的，只要足夠出眾，抬身份的方法就夠多。

    康修媛與她的兩位jiejie還有母親，一直很受側(cè)夫人母女的氣。

    太后憐惜她們母女，之前才讓她入宮侍疾。

    又讓她十五歲就參加選秀，入宮為妃。

    結(jié)果羅府之中竟發(fā)生了這種事情，可把她氣得不行，以至于在那日沒遮掩住，暴露了自家情況。

    但要說蠢，她也還知道趁著這個機(jī)會將事情捅到太后面前。

    秦玉逢讓人把守門的人拖走，悄摸往里看的時候，正瞧見地上跪著一排人，太后指著其中的中年男人怒罵。

    “發(fā)生了這種事情，你還想著站在你四女兒那邊，當(dāng)真是荒唐至極！我們羅家怎么生出你這種寵妾滅妻，不懂事理的東西來！”

    “大姐您別生氣，聽弟弟我解釋?！?/br>
    中年男人擦了擦額頭的汗，仿佛很是委屈：“雪芙（康修媛二姐）還懷著孩子，我怕她動胎氣，也覺得家丑不可外揚(yáng)，才壓著這件事情。至于霜玉（康修媛大姐），她也確實能力不行，我才覺著交給新和（二姐夫）與霞云（四姐）試試也不錯?！?/br>
    “大女兒和二女兒受的委屈，您是一句也不提啊?！?/br>
    秦玉逢絲毫沒有偷聽的自覺，扒著門說道。

    屋子里的人：?。?！

    正打算大發(fā)脾氣的太后也是一噎：“……華妃怎么來了？”

    “打算跟您請安，然后一道回宮呢?！?/br>
    秦玉逢大大方方走進(jìn)來，走到跪著的一排人后邊，還禮貌地說：“麻煩羅大人與……嗯，康修媛的其他親眷給本宮讓一讓路?！?/br>
    他們：“……”

    明明旁邊能走，偏要從我們中間過是吧？

    康修媛嗖的一下站起來，將太后身邊的位置讓給她，自己命人搬了椅子，坐在另一邊。

    “本宮已經(jīng)許久沒有斷過案了?！?/br>
    秦玉逢坐到太后的身側(cè)，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干人：“太后娘娘對律法了解不及本宮，這樁案子便交給我吧?！?/br>
    太后：“……不必，家事而已?！?/br>
    “哎呀，但是我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京衙府尹了，現(xiàn)在派人去追也追不回來呢。”

    她用食指指背抵著下巴，思索地看著一群人：“你們不想本宮在此斷案，去京衙也行啊，那里本宮更熟?！?/br>
    康修媛父親右側(cè)的一對男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羅父才擦干的額頭又布滿汗水：“不好……如此興師動眾。這事我們自家人理著亂，華妃娘娘愿意幫忙，自然是好的?！?/br>
    太后是絕不可能跟著一起去京衙的，真到那里，就只能讓華妃為所欲為了。

    “經(jīng)過方才的旁聽，本宮對此事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了解?！?/br>
    秦玉逢用非常官方的語氣說著。

    但依然不能阻止其他人心里吐槽她把偷聽說成旁聽。

    “這位……二姐夫是吧？”

    被她指著的年輕男子：“不敢不敢，您如此稱呼草民，實在是折煞我也。”

    “你長得粉面紅唇，桃花多情相，裝得也是衣冠楚楚，本宮都不必細(xì)細(xì)詢問，就知道你不清白?！?/br>
    以為她是真心夸獎自己的王新和睜大眼睛：“娘娘怎可以貌取人？”

    “你的心腸比你的臉丑太多，本宮怕說出來臟了自己的嘴?！?/br>
    王新和：“……”

    康修媛：好強(qiáng)的攻擊性！務(wù)必繼續(xù)保持！

    秦玉逢：“你犯的事兒不少，即使是本宮也一時理不出來?！?/br>
    “那不如……”

    “但好在你犯了通jian罪，還是孕期通jian他人的妻子，這條是允許你的妻子將你當(dāng)場殺死的，尸骨不入棺的那種。如果她要?dú)⒛愕脑?，那么其他的罪也不必判了?！?/br>
    王新和嚇得癱坐在地上，哀求跪在羅父另外一邊的妻子：“雪芙……為夫只是遭這□□勾引，一時鬼迷心竅才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莫要這么狠心。”

    羅雪芙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跪得端正，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臣女迎王郎入府，本是憐他年幼成孤，不受親族待見，身懷才華而無處施展，未曾想到他在為人之德上大有缺損。不忠妻子，害我長姐，哄騙長輩……實不堪為人?！?/br>
    “娘娘言臣女可殺其以平心中之憤，可臣女不想自己的孩子日后被人嘲笑，說他的母親殺了他的父親?！?/br>
    王新和覺得有戲，連忙附和：“是啊，你腹中還有我們的孩兒，就算為夫再不好，也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羅雪芙：“娘娘依律請京衙府尹判他宮刑，罰沒名下產(chǎn)業(yè)，流放邊境即可?！?/br>
    他：“……不！雪芙，你不能這么狠心！”

    “誰讓你說話了，來人，將他的嘴堵上，送他去府尹那里?！鼻赜穹瓴桓吲d地瞥了他一眼，抬抬手，就有人將王新和的嘴堵上。

    她一轉(zhuǎn)臉，和顏悅色地對著羅雪芙說：“本宮很高興你有這樣的魄力，也很高興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女子?！?/br>
    羅雪芙低頭，藏住眼中的淚光：“娘娘謬贊?！?/br>
    “那么下一個，就是康修媛的四姐，嗯，好一朵惹人憐愛的山茶花，叫人覺得你很無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