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dāng)——防火門重重關(guān)上，秦軻又急又慌：“哥，你干什么！”

    秦晟注視著他這個弟弟，短短幾天?，他的下巴上已經(jīng)冒出了胡茬，眼底布滿血絲，滿身都是疲憊頹唐。而在聽到沈南昭的任何消息時，又會出現(xiàn)神?經(jīng)質(zhì)的狂熱緊張。

    他的狀態(tài)堪比躺在病床上的那?人?。

    “你是希望他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是覺得他會樂意讓你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br>
    短短一句話，瞬間澆滅了秦軻胸膛的烈焰，他恍惚地低頭看?了看?身上皺成?咸菜的衣服，鞋帶甚至一長一短，將散不散地搭在鞋背上。

    “的確不太好?！彼?，又摸了一把下巴上扎人?的胡茬，眼里又有了光亮，“我?先收拾下，他不會介意的。這兩天?他醒了幾次，看?到了我?……”

    “但是他不知道你來了?！鼻仃杀持?，煙頭一下下點在身后?的門板上。

    “什么意思?……”秦軻沒聽懂他的話，他扯了扯嘴角，卻根本笑不出來，又難以置信地重復(fù)一遍，“什么叫不知道我?來了？南昭他都看?到我?了?！?/br>
    南昭南昭……他和父親不喜歡沈南昭的原因?，就是因?為秦軻太喜歡了。他喜歡到幾乎要忘了自?己，足以放下尊嚴(yán)、放下一切。

    這種感情是病態(tài)的，是扭曲的。倘若沈南昭真想利用秦軻，那?他能輕而易舉地毀掉他的一輩子。

    作為長輩，他們不能容忍自?己的親人?，一個人?踉踉蹌蹌地過可能殞命的獨木橋——這是必要的糾正?？煽?著他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又開始狠不下心了。

    “醫(yī)生說他有輕微的腦震蕩，這幾天?意識并沒有完全恢復(fù)，睜眼完全是一種本能。剛剛聽醫(yī)生說他醒來后?，我?過去確認(rèn)了?！鼻仃蓺埲痰刂赋隽四?個事實，“秦軻，他不知道你來了，還特意讓我?不要告訴你?！?/br>
    “其實我?本來也沒想告訴你的……”

    只?是事情緊急，他們遠(yuǎn)在大洋彼岸，根本不知道具體情況。如果真的格外嚴(yán)重，沈南昭沒有挺過去，那?秦軻知道之后?會恨他們一輩子，也會恨自?己一輩子，這將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解不開的死結(jié)。

    他不會原諒他們，更不會原諒自?己。

    人?這輩子，不應(yīng)當(dāng)有那?么多的遺憾。

    秦軻怔愣片刻，他眼眶慢慢紅了，死死捏著手中的飯盒。沉默許久，他強勾起一抹笑，哽咽道：“謝謝哥?！?/br>
    “他不知道我?來了就不知道；他不想讓我?知道的話，你也別說漏嘴了?！彼麄}皇地低下頭，有些局促地摩挲著飯盒上的花紋，“就當(dāng)做我?沒來過，他沒出事，我?們都不說就好了。”

    秦晟看?著他這副模樣，更加恨鐵不成?鋼。他愈發(fā)煩躁，煙頭叩門的頻率也愈發(fā)急促。

    秦軻遲疑許久，他抬起頭，小聲懇求：“我?再偷偷看?一眼，就悄悄看?他一眼?！?/br>
    一些仿佛回到了原點，秦晟一時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所有人?都對沈南昭橫眉冷對，他們都在怨他，更加篤定?他會給秦軻帶來不幸。

    而他在所有不善的目光中，挺直了脊梁，只?是一遍遍機械般重復(fù)著，請求著。

    “讓我?看?一眼他，我?看?一眼就走?！鄙蚰险焉n白著臉色，向著他深深鞠了一躬，再抬頭時，他的眼睫上有濕潤的水跡，但表情依舊冷靜到冷酷。

    那?時的沈南昭，和現(xiàn)在的秦軻，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同?。

    秦晟終于囫圇地將手中的煙塞到了嘴邊，他按著門的手松開了，側(cè)身讓開了出去的道路。

    “謝謝?！鼻剌V抿著唇，他沒有興奮的神?采飛揚，而是小心翼翼地拉開門，謹(jǐn)慎地向外張望，生怕會讓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蹤。

    他像是一道陰影，悄悄地來的病房門口，隔著半透明的隔離窗，安靜地看?著里面的人?。

    正如當(dāng)年沈南昭那?樣，隔著門窗，寂靜無聲地注視著。

    沈南昭已經(jīng)取了吸氧管，他撐起身子半靠在病床上，正低頭看?著手機，但手指卻久久不曾滑動，就像是在發(fā)呆。

    秦軻幾乎要看?癡了，他格外難過，甚至連他哥走到自?己的身邊也沒發(fā)現(xiàn)。

    突然?，病房里的沈南昭手指微動，他似乎下定?決心撥通了一個電話，隨即微弱的手機震動從秦晟的口袋中傳來。

    “嘟嘟——”

    秦軻嚇得驟然?蹲下，他靠著門，慢慢滑在地上，滿眼緊張地看?著他哥。秦晟卻不以為意，他指了指厚重的防護(hù)門，道：“隔音的，聽不見?！?/br>
    “喂?！鼻剌V掏出手機，接通的同?時按開了免提。

    那?邊傳來輕淺的呼吸，隨即是沙啞的問候：“秦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br>
    是沈南昭。秦晟對于病號還是非常有耐心的，他瞥了一眼自?家蹲在門口不成?器的弟弟，繼續(xù)道：“沒有，你說?！?/br>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隨即傳來了一句虛弱的請求：“秦總，我?可以報個平安嗎?！?/br>
    秦軻抬頭看?著他手中的手機，似乎有些怔愣。

    他哥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嗯”了一聲，隨即補充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問我?。”

    沈南昭突然?笑了，他的語氣溫和，像是山林深處裊裊升騰的輕霧：“可是他會看?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