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用這個漱下口?!彼麖睦锩嫣统隽俗约旱谋?。淡藍(lán)色的透明水杯里,晃晃蕩蕩的還有?半瓶水。 沈南昭抬起頭,隔著朦朧的視線看到了那人的關(guān)切目光,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秦軻胸前?的地方——那里別著一張嶄新?的,毫無破損的校牌。 他突然笑了笑,平靜地挪開了目光,輕咳著道謝:“沒、沒事?!?/br> 秦軻卻蹲了下來,他的神情專注,擰開了杯蓋,將水杯沿對準(zhǔn)了沈南昭的唇,見那人依舊推辭,他擰眉解釋道:“上面還有?飲水口,這邊沒用過,都是干凈的,不臟?!?/br> 不知哪句話戳中了沈南昭的心事,他動作一滯,卻沒再?反抗,而是緩緩接了過來,小口飲水漱口。 他捧著杯子,掌心懸空,僅用指頭按著杯壁,但仍在透明的水杯上留下了臟兮兮的痕跡,更?別提沾著泥沙的唇,觸碰過的地方了。 盡管他極力避免,但視線在那些污漬留存的地方掃過,他的喉間還是微微發(fā)澀。 又弄臟了。沈南昭的眸子黯淡了不少,多少顯得尷尬失措。 身旁兩人都不曾察覺他的異樣,秦軻半跪在面前?,他接過杯子,隨手放在地上,然后緩聲認(rèn)真詢問?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等會兒我?guī)闳ヌ酸t(yī)院。” “沒有?。”沈南昭緩過來了,只是聲音像是砂紙打?磨般沙啞,他又以拳抵唇輕咳兩聲,“其實(shí)?我沒咽,只是嗆著了。” “其他地方呢?” 沈南昭老?實(shí)?搖頭,他甚至還客氣地彎了眉眼:“也?沒有?,多謝你們了?!?/br> 他的道謝一出,張宇天就坐立難安起來,他就像是長了尾巴一樣,渾身刺撓,扭扭捏捏道:“那個……我剛剛聽那些人的話,他是不是搞錯了,誤以為我們是一伙兒的啊,所以才來逼問?你?!?/br> 要真是這樣,那他們可罪大惡極了。 這不就是拖無辜路人下水嗎?幸好今天他們又來刺探情況,不然怕是這事兒還沒法收場! 沈南昭搖了搖頭,他客觀道:“他們那群人就是這樣,沒有?你們或者?我,他們也?會找其他人的麻煩?!币姀堄钐旄?加內(nèi)疚了,他笑著安慰道:“再?說了,咳咳,多虧你們出手,否則今天我還有?的是苦頭吃呢?!?/br> 說著他就掙扎著起身,秦軻扶著他的胳膊,甚至彎下腰,細(xì)心為他拂去膝上的泥痕,一旁的張宇天屁顛顛地?fù)炱鹆吮嘲?,他遞前?道:“要不我們送你回家?吧?” 沈南昭正低頭,看著那人烏黑的發(fā)旋,他想要拉起彎著腰的秦軻,可視線觸及自己臟兮兮的手,又訥訥收了起來:“你別,沒關(guān)系的?!?/br>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鼻剌V抬起頭。 “真不用了!”沈南昭漲紅了臉,他指了指前?方,“就這條路往里走,很近,十分鐘就到了。” 見他態(tài)度堅(jiān)決,秦軻也?沒有?堅(jiān)持,他撣去那人膝蓋最后一點(diǎn)塵土,上面還有?泥印,看起來一時處理不掉,道:“那好,你小心點(diǎn)?!?/br> 沈南昭接過包,他正準(zhǔn)備出發(fā),又低頭看了眼地上的水杯,道:“那個……” “不用管,我們會處理?!鼻剌V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隨口應(yīng)和道。 沈南昭也?沒有?堅(jiān)持,背起包,挺直脊背向著家?里走去,他忍著膝蓋的鈍痛,每一步都緩慢而穩(wěn)定。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秦軻他們也?準(zhǔn)備離開了,他拉起了背包拉鏈,徑直往外走去。 “老?大,你的杯子!”張宇天留了個心眼,他一眼就瞥見了一旁隨手?jǐn)R置的淺藍(lán)色水杯。 果然丟三落四,還好有?我!還不等他得意呢,就見秦軻已經(jīng)單手拎著包,隨意往背后一扛,大步往前?走去。 “不要了。”他頭也?不回,只是徑直擺了擺手。向來潔癖又龜毛的秦家?二少,從不和人共用一個物件。 “好的吧。”張宇天歪頭看了片刻,也?沒太糾結(jié),他像是撒歡的二哈,小跑著撿起地上的包就追了上去,“老?大啊,等等我!” 兩人走遠(yuǎn)后,空無一人的小巷照著暖黃的光。日光傾斜,落在了淺藍(lán)色的水杯上,像是在水中盛了一個落日。 又過了許久,一個影子從盡頭走來,他一步步靠近,走到了水杯的旁邊,俯身撿起了被?主人遺棄的物品。 方才沈南昭已經(jīng)回了家?里,不知為何,他腦海里總是會浮現(xiàn)那張校牌——它正嶄新?地、筆挺地佩戴在那人胸前?。 原來的呢? 他心中升起一個模糊的念頭,而在那個想法萌芽的瞬間,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就開始急切催促著他去印證結(jié)論。 就像是答完題找老?師對答案一般,他被?驅(qū)使著踏上了返程的道路,重?新?回到了噩夢一般的小巷里。 轉(zhuǎn)過拐角,他得到了正確答案。 原來不是不小心落下了,只是那人不要了而已。 因?yàn)榕K了,所以自然而然選擇丟棄,而丟棄一個東西?,本身就是極其容易的事情。 沈南昭蹲在地上,他撿起了那只杯子,輕輕晃了晃,液體折射出破碎的光,映在他的眼里,像是滟瀲水色——也?許,那張他千方百計補(bǔ)好送還的校牌,最后也?難逃一劫吧。 他明明神情平淡,眼底卻透著幾分難過。但他同時清楚,自己并沒有?難過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