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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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江的森林覆蓋率排在全國前幾名,空氣清新得隨便裝幾礦泉水瓶的氧氣去北瀾賣,估計都會有人要買。 隨手打開窗戶就能同頻夏天的呼吸,偶有兩只蝴蝶飛過窗欞,只會繞著你盤旋兩圈就離開。 盛悅到溯江的隔天,新來的四位準女大成為她的鄰居。同齡人之間似乎總存在著莫名契合的磁場,盛悅悄無聲息地觀察著她們從自己面前走來,又走去。 齊肩的短發(fā)留長,聽見她們說臨近高考的那個月,教導(dǎo)主任不再嚴格把控她們頭發(fā)的長度。 她坐在高腳凳上,閑散地翹著二郎腿,倏爾又放下,想到網(wǎng)絡(luò)上廣為流傳的脊柱側(cè)彎治療視頻,打心底發(fā)怵。 剛榨好的果蔬汁擺在胸前,盛悅有一下沒一下地往里頭加冰塊,跟個觀眾似的觀察女孩們臉上綻放著的富有朝氣的笑容。 很有感染力。 前臺給她們登記好信息后,就帶著人上二樓。 寶藍色的復(fù)古法式針織吊帶連衣裙的針腳略顯密集。種滿綠植的院子里蚊蟲有點多,盛悅伸長手臂去撈擺在桌角的花露水,讓四肢都雨露均沾到。 她百無聊賴地刷新朋友圈,姐妹們履行高考前的約定,登上了前往西藏的飛機,還不忘在群里@她,好叫她明白沒跟上去西藏的腳步是件多么令人遺憾的事。 “顯擺”這種事盛悅從未落下,她隨手拍下民宿的內(nèi)景,綠意盎然雖然比不上企劃已久的集體出游,但好歹讓人心生寧靜。 小院里種滿鮮花,茉莉、桔梗、繡球……還有好些種她叫不出名字的花。陽光下的噴泉波光粼粼,水流聲不止,整個小院都是盛夏的代名詞,爭先綻放的花瓣亦是報時的點鐘。 “你們覺得我的生活會差嗎小jiejie們?!彼l(fā)送一條語音,話里話外很是歡快。 微卷的長發(fā)在身后披著,盛悅挑起一縷散落的頭發(fā),夾到耳后,小口地喝著果蔬汁。 新租客收拾完房間下樓時,盛悅剛好喝完最后一點,站在水池旁沖洗玻璃杯,倒扣在杯架上。 她打算去白云古鎮(zhèn)逛逛,看看能不能找點有意思的東西給爸爸mama,討人歡心的基礎(chǔ)上錢包自然也會更加厚實,“舒玦jiejie,我去古鎮(zhèn)走走?!?/br> 舒玦在擺弄相機鏡頭,朝聲源處回頭時,看見盛悅剛跨出大門,“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經(jīng)過昨天的教訓(xùn),盛悅老老實實地在吊帶裙外套上冰絲薄開衫。她跟著導(dǎo)航走,街邊不時經(jīng)過幾輛觀光車,問她要不要上車。 拒絕幾次后,最后還是決定上了車,把體力留到逛街或許更合算。觀光車上只有三個人,司機、副駕和她。 女孩打開dv的翻蓋,框進滿墻爬山虎和插滿啤酒瓶碎片的圍墻。她把鏡頭對向自己,“hello,我現(xiàn)在要去白云古鎮(zhèn)看看,現(xiàn)在在觀光車上。” 她不太熟練地翻轉(zhuǎn)鏡頭,對準前方,“噥,車上人很少,希望等會能遇到些有意思的東西。” 視頻不是刻意錄給誰看的,先前阿姨打掃屋子時,整理出一堆老舊的ccd和dv,盛悅選擇性地充好電,能用的就帶上,不能用的就舍棄。 民宿離白云古鎮(zhèn)不遠,觀光車幾分鐘就到達目的地。盛悅?cè)膛e著dv,鏡頭很晃也沒管,只負責(zé)錄,一句話沒多說。 人流量還好。 她走得慢,權(quán)當(dāng)散步,左右瞧著,最后在擺滿蝴蝶紋身貼紙的攤位前停下,花色看得她眼花繚亂,挑挑揀揀拿起幾版蝴蝶與心臟圖案的。 攤主一身All Black,盛悅覺得有點眼熟,付完款離開后,在他隔壁的文玩攤位前停留許久。 倏地抬起頭,扭向左側(cè),攤位前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孩不少,竊竊私語的、偷瞄的、專心挑選的。 少年低垂著頭,坐在矮凳上,兩條腿隨意屈著,握著Pencil在iPad上細致勾畫著。無論面前圍著多少顧客,始終是那副淡淡的模樣,自顧自做著事。 盛悅闊步返回,緩緩矮下身子,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長裙銜在地面上。 眼神掃過擺放整齊的貼紙,除去方才為自己挑選的,她把攤位上陳列的款式各抽出三張,按照明碼標價,毫不猶豫地付款。 白椰停下手里的動作,沒有看她,但難得主動抽出攤位左側(cè)的牛皮紙袋。 他抬頭撞進盛悅清凌凌的眸子,順勢接過女孩手中成沓的紋身貼紙,仔細對齊后,從包里拿出唯一的扁平的亞克力盒,打包好后,雙手遞過。 盛悅?cè)炭粗膭幼髂蛔髀?,連句謝謝也沒有,空氣仿佛凝住,呼吸和視線都變得粘稠。 周遭安靜下來,先前離開的那群女孩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算不上互動的互動。 新一波顧客駐足在白椰面前。 盛悅沒擋著,往旁邊挪了挪位,接過牛皮紙袋,手指著他未完稿的圖,問得直接,“我能買下你今天所有的圖嗎?” 買下,所有的版權(quán)都屬于我。 也包括你今天剩下的所有時間。 白椰收回手,狀似沒聽懂她的意思,沉默不語地看著她,眼神里滿是疑惑。 旁邊的女孩眼神在他倆之間流動,低語些什么,盛悅沒留意。她沒聽到對方的回答,點點頭起身,心中了然答案,頓覺有些唐突,留下一句抱歉,便離開。 她折回古玩攤位,發(fā)現(xiàn)老板始終詭異地笑瞇瞇地看著他們。隨手點過文玩核桃、建盞、竹節(jié)玫瑰手串,她沒認真瞧,哪個順眼要哪個。 最終付款的時候,被光頭老板一頓好宰,眼波流動中,盛悅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一眼老板。 她不是不懂這些玩意的含金量,一堆破銅爛鐵也敢跟她這么叫價,如果陳嘉理在場定是要把人攤子掀翻。 從小跟著老盛四處跑,多少有些耳濡目染,她沒計較,無語地扯了扯嘴角,知道會送貨上門后欣然付款。 “支付寶到賬十萬元?!?/br> 提醒音響亮清脆,惹得旁人紛紛側(cè)目。 白椰在她離開后,只是眼神空洞地盯著剛剛她蹲著的那塊地,直到聽到聲響,才緩緩朝她這看來。然后,清楚地聽到女孩對老李說,“老板,生意興隆啊。” 她拉長的尾音繾綣,就像一道鉤子。面上的表情卻那樣不屑,似乎壓根沒把那十萬塊錢放在心上,只是眼神中流露出的點點無語暴露著她的心里話。 反正不是在長輩面前,盛悅壓根沒有裝的必要,無語就堂堂正正的無語,一點點無語就光明正大的一點點無語。 “姑娘爽快,加個聯(lián)系方式?下次有好貨,第一時間通知你啊?!?/br> 光頭老板眼睛小,笑起來時瞇成一條縫,讓她莫名其妙想到李榮浩,但是李榮浩要更瘦些。 盛悅擰眉,不是,這人真當(dāng)她是冤大頭?。?/br> 她心里冷笑著,想著溯江的人還真有點意思,然后默默扣掉兩分印象分。慈善她做不了,以小見大又太過片面,顯得她地域歧視。 驀然,她大大方方地亮出二維碼,微揚下巴,說,“掃吧?!狈凑麙邭w掃,加不加是她的事。 老李殷勤地探出上身,雙手捏住手機。 ?!?/br> 驗證信息跳出。 盛悅轉(zhuǎn)身打算離開,又被人叫住,“誒,等等等等?!?/br> 光頭老板從攤位后走出來,手心躺著一條蝴蝶玉墜,遞給她,“看您有緣?!?/br> 盛悅突然有點摸不清眼前人的意思,猶豫過后還是接過。 “李叔!” 她朝聲源處瞅去,白椰早就停下來手上的動作,緊握著電容筆的右手泛起青筋,脈絡(luò)清晰,讓她想起民宿門口那棵粗壯的香樟樹旁根錯節(jié)的枝干。 耳邊的熙熙攘攘都幻化成電影里的一幕。 小聲議論她是被宰的小年輕,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聲張正義。有艷羨她漂亮的,有用眼神上下掃視她的……她全然不在意。 只留下那句喊人的話,在她的耳蝸邊不斷回響。 dv早在她第二次光臨白椰的攤位時,就被合上。 盛悅百無聊賴地繞著白云古鎮(zhèn)逛了一圈,吸引人眼球的東西很多,但她卻沒有了任何購物欲。 不是因為自愿被“宰”的十萬塊,而是因為白椰那句急匆匆的喊話,像是在制止,又像是……盛悅捉摸不透,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彼時她還不知道少年名叫白椰。 再回到最初那條街時,白椰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負責(zé)的那塊地,紋身貼紙被擺得愈加整齊,攤位往光頭老板那挪動不少。 折迭椅被收起來,少年背著洗舊的黑色雙肩包站在樹蔭底下,沒再繼續(xù)畫圖,垂首盯著腳面。 “這十萬你就收著,”光頭老板把錢匯到白椰賬戶里,見人擰著眉頭要跟他犟,接著道,“我那些玩意多少進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姑娘看著就不缺這點錢,你收下上大學(xué)也輕松些,不用總跑去給人當(dāng)家教,多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你父母看到你這么有出息,心里肯定也安慰得很。” 前些天聽老王家的雙胞胎兒子說白椰想讀的專業(yè)每年要花不少錢,刨去學(xué)費、課本費、住宿費還有生活費呢,每學(xué)期往返的路費也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 他家不算富裕,每筆錢都要精打細算地過,和老王打麻將也只打最小的,家里最大的開銷就是自己那沒出息的兒子一個月能找家里要的兩次生活費。 白椰都知道的。 但這樣真的不道德,人家女孩是來旅游的又不是來做慈善的。 方才那副場面明擺著就是李叔蒙騙外來游客,如果給人舉報了以后他生意還做不做了。 要是因為這事壞了白云縣的名聲,事情如果鬧大,旅游業(yè)還發(fā)展不發(fā)展。 他想,得把錢還回去。 盛悅瞇了瞇眼睛,解鎖手機通過光頭老板的好友申請,下一秒,對方就推薦過來一個名片。 她沒理會,緊接著提步站到少年面前。她始終坦蕩地直視他,直到他也看她。 “下班了?”她自來熟的很,把dv裝進牛皮紙袋,方才白椰給她拿的是最大型號的,裝下dv綽綽有余。 “嗯。”白椰從兜里抽出手來,主動伸手接過她幾乎沒費勁提著的牛皮紙袋,打好腹稿后才說,“我替李叔向你賠個不是,其實他心眼不壞的,但這件事的確是他沒做對。你的賬戶多少,我把錢還你,東西還是會按時送到的,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破壞你出游的心情。” 唔,在說這事呢。 “那換個交易方式?”盛悅隨他的動作去,手里空空如也,倒也清閑自在,“這樣吧,十萬買你今天剩下的時間怎么樣,你做點讓我開心的事就行?!?/br> 白椰喉嚨一滯,沒想到對方給出的解決方式竟然是這樣的,他想起自己空癟的賬戶,猶豫著要不要答應(yīng)。 打比賽做兼職賺的錢剛還完房子的最后一筆欠款,卡里沒有更多的錢能負擔(dān)得起他大學(xué)的費用。 按照他對自己的了解,這次高考發(fā)揮算正常,如果順利的話,他會去北瀾上大學(xué),讀自己喜歡的專業(yè),未來從事自己喜歡的行業(yè)。 而過幾天他要去給張晉堯小區(qū)里的一個初三生補習(xí)數(shù)理化,為的就是賺夠大一上學(xué)期的各種費用。 做點讓她開心的事。 會是什么事? 他不清楚接下來要面對什么,心里的天平不斷權(quán)衡著,就聽到她說,“如果今天的試用期合格,明天你還會收到十萬,連續(xù)七天,一共七十萬?!?/br> 七十萬被說得跟七十塊一樣輕松。 盛悅還在循循誘導(dǎo),“你是本地人,我是外地人。你是男性,我是女性。除了我或許比你有錢以外,從客觀因素上來看我并不占優(yōu)勢,你實在是不吃虧。” 其實除了有錢,盛悅還有人脈,盛家人有權(quán)又有勢。如果他不答應(yīng)的話,她也有的是辦法查清他,然后再纏上他,但這么做的話就沒意思了。 七天,不過七天而已。星期日一結(jié)束,這場七十萬的交易就會被畫上句號。 “首先申明,我不做違法的事。”白椰沒有太過糾結(jié),小舅時不時會問他錢夠不夠,大學(xué)報哪里,想讀什么專業(yè)。 他只說錢夠,再報上自己心儀的專業(yè)。 其余的并不多說,因為他不能騙小舅,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但如果要想每次聯(lián)系都以雙方和氣的結(jié)束,那么他就需要擁有足夠多的錢,至少要能夠養(yǎng)活自己,讓溫飽不成問題。 六七年來,小舅給他打過不少錢,他一分未動,有時自己手頭上實在拿不出錢時才會從中抽出點急用,有錢時又把急用花的錢打回去。 零零散散的也不是筆小數(shù)目,他打算在小表妹成年時把那張卡送給她,舅媽家那邊有這個傳統(tǒng)。 事情的底線左右不過賣身,如她所說,白椰并不吃虧。要是她要他出賣身體,要是她口味很重,要是……他忍不住設(shè)想許多,思維沒來得及發(fā)散,就被一句斬釘截鐵的帶著愉悅心情的“成”打斷。 在北瀾,哪里需要她主動開口詢問,只是多看一眼誰,不見的領(lǐng)班就會很有眼力見地把人送上來。 送來做什么呢? 盛悅從來不說,也不讓人說,那些男模帶著忐忑的心跟著領(lǐng)班往里走,出來時春光滿面只是因為錢包鼓鼓。 當(dāng)然也有講不好故事的,和那些繪聲繪色的同事形成鮮明對比,錢包自然就鼓不起來。 高三這年,盛悅?cè)ァ安灰姟钡念l次縮減許多,她哥派人在學(xué)校里盯著她,她在明人家在暗,壓根不知道是誰在給她哥傳遞情報。 偶爾去的兩回,她喊來的都是同一個人。 盛悅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聽那里的人都叫他“阿禮”。KTV的男模懂得分寸禮數(shù)的不少,但許多被酒精沖昏頭腦的,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偽裝撕了個稀巴爛。 阿禮不同,他酒量很好,喝多了也不上臉,不說胡話不越矩,見盛悅和她朋友聊得開心唱得開心了,不會硬湊上前。 哦,盛悅還記得阿禮唱歌好聽。 而現(xiàn)在她的癮又犯了,直覺這個面容清秀的、能夠勾起她欲望的男性有著非同尋常的身世,或許很凄慘,總之應(yīng)該會很有趣。 “那你今天剩下的時間就都歸我咯?!?/br> 白椰沒回話,領(lǐng)她去對面的小攤買了杯茉香青提,老板出餐時,他示意盛悅?cè)ソ印?/br> “給我的?”盛悅沒有拒絕,抬手接過,“怎么不給自己買?” 回應(yīng)她的是白椰的沉默不語。 盛悅想,這個男的不愛講話,想聽他向自己訴衷腸或許并非易事,遂扣分。她剛想讓老板再做一份,就聽到他說,“我不喜歡?!?/br> 哦。 盛悅努努嘴,表示明白,心里卻想著,你說不喜歡就不喜歡,那不喜歡的事多了去,你還能都不做? 白椰的步子邁得很大,在意識到女孩跟得有些困難時,倏地放緩腳步。 “您想去哪里?” 他說您,儼然把她當(dāng)顧客看待,劃分關(guān)系的意味不要太明顯。“您、家?!笔傄蛔忠活D,把他的話還給他,她不喜歡這樣,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北瀾那個圈子里一起玩的不乏有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那是因為他們有資本。盛悅不喜,連句話都不愿意多說,是因為她家的資本更甚一籌。 喜歡花錢解決問題,卻不愿意什么事情都太過于明碼標價。 但她現(xiàn)在好像忘了,兩人是因為金錢才會有的瓜葛,是因為明碼標價的十萬一天才有的后續(xù)。她擺手的動作很大,薄開衫順著她的手臂下滑,語氣不似玩笑。 白椰看過來的時候,開衫半掛在她的手臂上,白皙且纖細。他挪開眼睛,女孩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往上扯著薄開衫,穿戴整齊。 “我家嗎?”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在空中飄了會就消散,忽略掉她帶脾氣的回話,補充道,“你不會想去的?!?/br> 話音剛落,盛悅就停下腳步不動,去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辨認對方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這么說?” 他想起學(xué)校里那些有錢人家的學(xué)生,總是明目張膽地嘲笑拿補助金的貧困生。 雖然他不被劃分在被議論的名單內(nèi),但旁觀時那種不適感會長久地留在他的記憶里。 他不是善人,所以他不會出面制止那些人的談笑,而是不著痕跡地離開。 他收下她的錢,那么她現(xiàn)在就是上帝。十萬塊錢夠他負擔(dān)起大一整年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他沒有理由不收下。 最后他只是輕輕地搖搖頭,妥協(xié)地說,“你看上去是……”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接上,“我家很破、很老,也很舊,不是、玩樂的好去處?!?/br> 語氣像委屈的小狗。 他說得坦誠,沒有絲毫遮遮掩掩,指的自然是白云縣這里的容身之處。盛悅有些不解,上下掃視著他,判斷對方是不是在裝傻充楞,或者假裝失憶。 “我們昨天沒有見過嗎?” 言外之意是,我們昨天不是在你家打過照面嗎?你家不是賣火鍋食材的嗎?我覺得環(huán)境還能接受,你為什么這么說?是不想帶我去嗎? 可是收了錢就要辦好事啊。 白椰沒想到女孩如此直接,胸中堵著的那口氣泄掉,不自覺彎著唇笑說,“見過。”話罷,又抿緊嘴唇等著他的客戶發(fā)話。 他以為昨天的匆匆兩眼只有他記得,他以為只有他一個人心中泛起過漣漪。 但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少年笑得并不明顯,盛悅卻很快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表情。 他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嗎? 莫名其妙。 難不成是在釣我? 不是吧,你真以為你很會釣? 你這釣魚的伎倆還沒陳嘉理的半點高超呢。 “那你怎么這么問?”不等少年回答,她繼續(xù)道,“是家里有人不方便嗎?” 盛悅想,你釣我也釣咯,誰還不會釣了?沒吃過豬rou,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聽見這話,白椰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了僵,平靜地回望她,似乎在辨認女孩語氣中有幾分認真。 他扯著唇角,內(nèi)褶明顯的眼皮下壓,低聲說,“不會不方便。”他的想法很簡單,他的家陰暗潮濕,常年充斥著南風(fēng)天揮之不去的霉味。 與家人無關(guān)。 他家沒有人。 白椰只是覺得看起來家世顯赫的女孩不會喜歡去那兒,這和她的身份不相襯,她也……不會適應(yīng)的了。 “那我們?nèi)ツ慵铱纯窗?!”盛悅激動起來,語調(diào)上揚,興奮的神情不像是演的。 白云古鎮(zhèn)占地面積說大不大,只是錯落交雜的石板路迷惑性太高。盛悅又是個不愛走尋常路的,專挑那種游客少的路走。 好不容易摸索到起始點的位置,時針在表盤上劃走一格。 “那、走吧?!痹捔T,他攔下觀光車,報出目的地。駕駛員沖他打招呼,讓人上副駕來,突然見他身旁還跟著位標致的姑娘,覺得稀奇。 白椰帶著盛悅在后方落座,聽見女孩問,“你叫白椰?白色的白嗎?是哪個椰?” “椰樹的椰?!?/br> “哦~那你名字還挺獨特的?!?/br> 她沒追究為什么是椰樹的椰,自顧自地自我介紹,“我叫盛悅,盛夏的盛,喜悅的悅?!?/br> 這倒讓白椰省去一樁解釋,從前總有人來問他,你為什么叫白椰啊,誰起的名字呀,然后恭維地說句你的家庭真幸福。 在打聽到他的家庭情況后,又用那種惋惜的、可憐的眼神看著他,對他說不好意思,我原先不知道。 白椰當(dāng)然知道她們不知道。 許多人因為他的長相來接近他,又因為他的身世而疏遠他,當(dāng)然還有人鍥而不舍地覺得可以用關(guān)心來感化他。 但白椰只覺得沒勁極了。 他不會因為長期出現(xiàn)在課桌上的牛奶和糕點而多看對方一眼,不拒絕不接受就是他的態(tài)度,反正會有人定期把它們解決掉。 他不會對前來攀談的人置之不理,也不會主動去和誰產(chǎn)生聯(lián)系。 可今天破天荒地,白椰主動問,“怎么會想著來溯江玩?” 蟬鳴熱鬧了整個夏天,匍匐在樹蔭里唱著它們自己的歌。盛悅再次打開dv,鏡頭從藍白相連的天空轉(zhuǎn)向身側(cè)的少年,“儂,這是我來溯江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叫白椰?!?/br> 朋友。她的朋友確實很多,多一個不多。 白椰在她開口的那刻就轉(zhuǎn)過頭來,神色不明地盯著盛悅看了兩秒,風(fēng)揚起她的開衫,很快,少年又目視前方,只是比方才坐得更加端正。 “我們算是朋友吧,我沒撒謊哦?!笔偘宴R頭朝向自己,笑瞇瞇地說,“我們現(xiàn)在要去白椰家里,貼上我新買的紋身貼?!?/br> 哦,后半句是她一時興起。 反應(yīng)過來才問人,“可以嗎?白椰?!?/br> 那人還是不看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又松開,來回幾次才答道,“可以?!?/br> “看吧,我們是朋友呢?!?/br> 他原以為她只是拿他家當(dāng)“旅游景點”參觀的,囫圇吞棗逛一圈,就像她逛白云古鎮(zhèn)一樣。 白椰有點看不懂這個女孩,他想,等她看到他家的時候,她肯定就不會想多呆了。 那樣,也就不出他所料。 這樣,他們將不會有更多的瓜葛。 熟悉的門頭高高掛起,白椰帶她繞進后面的小巷,在邁向分界線的前一刻,他問她,“你確定要去嗎?” 你確定要去我家嗎? 老舊的小平層,略帶潮濕的小平層。 盛悅從他的表情里看出猶豫,踏進這條分界線,說明她即將進入他的世界。 “為什么不呢?”她望向他,眼睛里全是坦然,“我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