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旁邊的高年級志愿生走過來，問他要到哪個班去，把他領(lǐng)到了一年二班，又告別去幫助下一位家長了。

    孟珩還沒來得及和講臺上的班主任老師打招呼，被一個極速奔跑到奶團子撞到，他趕緊把小團子抱在懷里揉。

    小團子聲音脆生生的，瞇著眼喊他“小叔”。

    孟梓童已經(jīng)小半年沒見著他了，趁著家長會沒開始，死活都不肯從他身上下來，生怕一撒手小叔叔就又跑了。

    下一節(jié)課是體育課，班主任特意挑選了孩子們不在班級的時間開會，趁著課間，許多家長都和孩子一起參觀學(xué)校，孟珩也在其中。

    “小叔，這就是我們上音樂課的地方！”孟梓童指著一間空下來的教室。

    孟珩嘴角噙笑，滿是耐心地聽他介紹。這也是孟梓童喜歡他的原因，小叔叔跟其他的大人都不一樣，他把自己當(dāng)朋友，孟梓童雖然年紀(jì)不大，可是對于情緒的感知是很清晰的。

    預(yù)備鈴響了，小團子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別，叔侄倆一個奔著cao場，一個重回教室。

    孟珩是從一樓上來的，進教室的時候班里其他的家長已經(jīng)到得差不多了，他快走兩步坐到孟梓童地座位上，有條不紊地低頭給小邋遢收拾桌面，忽然，從左側(cè)的同桌位置上伸過一只右手。

    那只手看起來健康、有力，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一直延伸到被衣服遮蓋的小臂，一路向上。

    “這么巧?！庇沂值闹魅苏f。

    孟珩偏頭看他，謝澤不正經(jīng)地笑。

    “你…？”孟珩想問你在這干什么，又覺得這是一句廢話，都坐在教室里了，總不能是玩劇本殺吧。

    謝澤收回手，又看了一眼孟梓童桌上的奧特曼鉛筆盒，調(diào)笑道：“你昨天說有事，就是來給兒子開家長會??？”

    孟珩才二十八，哪來的這么大的兒子，除非他剛上大學(xué)就有了孩子。謝澤心里明鏡似的，可就是想逗他。

    本來給謝億嘉開家長會這件事在很早之前就交給小飛了，誰想他們單位出了個大單，從昨天晚上就一直要求全體待命。謝澤本來想求助孟珩，又想起這人昨天說有事，實在逃不過了才自己來。

    早說孟老板也在啊，他肯定屁顛顛來了。

    孟珩瞥了一眼講臺上調(diào)試ppt的年輕班主任，壓低聲音道：“這是我侄子?！?/br>
    “唷，你還有侄子啊?！敝x澤接著逗他，“其實就算是你的私生子，我也不會到處說，畢竟咱倆的交情——”

    孟珩懶得聽他天馬行空地鬼扯，打斷道：“這是我侄子，我不會有兒子，更不會有私生子，我是個gay，聽懂了嗎？”

    我是個gay。

    聽懂了嗎。

    謝澤想就這幾個字我有什么聽不懂的，可他的大腦確實呆滯了，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嘴里只能本能的發(fā)出一些單音節(jié)。

    他想跟孟珩說別開玩笑了，不是你兒子就不是嘛，干嘛要這么造謠自己，可他又無比確定，孟珩不是會隨便開這種玩笑的人。

    孟珩瞪他一眼，心想都2023年了，這人聽到同性戀怎么還能震驚成這個樣子，忽然又想到一種可能，他不確定地問：“你不會…恐同吧？”

    恐同的前提也得是對同性戀稍微有個概念啊，謝澤這人活了二十五年，同性戀這個詞只出現(xiàn)他手機的新聞里，他根本沒有這個概念啊。

    謝澤下意識道：“不恐不恐…我挺喜歡的…”

    孟珩詫異地瞅他一眼。

    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強行啟動宕機地大腦，掩耳盜鈴地解釋：“不是！不是那個喜歡，就是，你，我挺喜歡的，兄弟喜歡，哥們哥們懂吧？談不上恐！”

    他解釋得急赤白臉，最后連手都抬上桌了，一副純情猛男的樣子。孟珩真是挺稀罕他這模樣，不知不覺眼里就帶著笑了。

    “嗯?！彼炭↑c頭，“我懂?！?/br>
    整個下午，班主任精心準(zhǔn)備了半個月的ppt和演講稿謝澤是一張圖沒看進去，一個字沒聽進去。

    “我是個gay”這句話反復(fù)在他耳邊循環(huán)，刺激著他不靈光的大腦和脆弱的小心臟。

    孟珩是個gay。

    孟珩竟然是個gay。

    孟珩他媽的竟然是個gay。

    他就說怎么從第一次見面就覺得這人哪怪怪的！誰家好人長成他那個勾人樣啊？誰家好人留那么長的頭發(fā)還天天綁都不綁啊？說起頭發(fā)，之前孟珩在店里畫畫，謝澤還手討嫌地坐他旁邊給他編辮子，媽的！你就是沒有心啊謝澤！遲鈍都不行，簡直就是癡呆！愚蠢！愚不可及！

    孟老板不會在那個時候就對自己芳心暗許了吧？可他確實是個直男啊，雖說這些年總是跟小飛他們混在一起，也沒正經(jīng)八百交過女朋友，可性向這東西他還是很確定的??！

    直接拒絕的話…依孟珩那個驕矜的脾氣，該不會覺得下不來臺，以后再也不去春賢路了吧？畢竟一年的房租對他來說就是九牛一毛，到時候要是因為這么個事搞得他和孟珩分道揚鑣，那也太不值當(dāng)了…

    “謝澤？謝澤？”班主任讓各位家長找出孩子的語文課本，孟珩見他半天沒有動作，就喚了兩聲。

    謝澤回過神，心煩意亂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已經(jīng)預(yù)見了孟珩被拒絕后傷心欲絕地跟自己道別。

    不行，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謝澤把語文書隨便翻開一頁，這次變成了盯著孟珩的側(cè)臉發(fā)呆。

    長頭發(fā)的孟珩、皮膚白嫩的孟珩、會哄孩子的孟珩、低頭畫畫的孟珩、還有在山頂上給他手臂復(fù)位的孟珩…

    其實孟珩一點也不比女孩子差啊。

    cao！caocaocaocao！停！謝澤你他媽在想什么呢！那是個男人！再好也是個男人！跟你一樣是個帶把的！謝澤在心里粗暴地掐滅不該有的念頭，又惡狠狠地唾罵自己沒有原則。

    孟珩覺得這人不太對勁，蹙眉問：“你沒事吧？”

    謝澤想自己得趕緊說點什么，至少要表現(xiàn)出他沒有因為孟珩的取向問題而看不起他，可是腦子跟嘴一起動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說啥。

    孟珩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睛都染上了擔(dān)憂。

    謝澤一著急，脫口而出一句：“你被家里趕出來是因為你的性取向嗎？”

    cao…他問了一句什么啊…

    謝澤懊悔地閉上眼，瘋狂跟老天爺許愿剛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在做夢而已，等張開眼睛就會——

    就會看見孟珩還是皺眉凝視他。

    “你很在意這件事？”孟珩不答反問。

    “沒有沒有！”謝澤找補道，“我就是好奇…感興趣?！?/br>
    孟珩翻了他一眼，示意他認(rèn)真聽會，那眼神就跟學(xué)生時代的馬屁精班干部似的，謝澤一個沒忍住就呲牙笑了。

    孟梓童和謝億嘉是同桌，兩個人的桌子并在一起，椅子也挨得近。孟珩的左手從桌下面伸過去，對著謝澤的大腿一擰，瞬間感受到了手下肌rou的緊繃。

    他威懾性地瞪著謝澤，意思不言而喻。后者配合地挺直脊背，連胳膊都規(guī)矩地擺上桌了。

    孟珩把手撤回來，不再搭理他，時不時拿起鉛筆記錄一些班主任的話。

    小朋友們下了體育課，都扎堆在教室門口踮腳往里望，還要嘰嘰喳喳和好朋友介紹自己的家長。

    班主任最后發(fā)表了結(jié)束語，通知各位家長可以在會后帶著小朋友離校。

    謝澤在孟珩之前走出來，手里拿著孟珩已經(jīng)收拾好的童童的書包，剩孟老板獨自一人在教室整理謝億嘉的桌洞和書包。

    “哥哥，你拿了我的書包?！泵翔魍o拉著謝億嘉小手，眨著眼睛疑惑地看謝澤。

    謝澤心說這真不是孟珩的兒子嗎？怎么這眼睛里冒的光都跟他一模一樣？

    被詬病的孟珩拎著書包從教室里出來，輕踢謝澤的小腿，“想什么呢？”

    謝澤嘿嘿一笑道：“想一會請你吃什么?！?/br>
    孟珩沒搭理他，目光流轉(zhuǎn)在謝億嘉和孟梓童身上，拉長音道：“你們兩個小家伙——”

    “小叔，這是我最好的朋友！”童童說。

    “這真是巧了嘿，親上加親。”謝澤拿過孟珩手上的書包，和孟梓童的一起挎在肩上，“走吧，帶你們?nèi)コ燥??！?/br>
    孟珩懶得追究他亂用成語，蹲下身給兩個小孩穿好外套，一左一右拉著手走出校園。

    第10章 “你比我快，比我快多了”

    兩個小家伙鬧著要吃披薩，謝澤也跟在一旁起哄，孟珩面對吃著歡快的三個人，頗為憋屈地嘬了口橙汁。

    “你看什么呢？”孟珩又一次感受到謝澤若有似無的窺視，終于忍無可忍。

    “啊…”謝澤眼神飄忽，他從坐下就又想起下午那句“我是gay”，根本靜不下心，不自覺地就想瞅瞅孟珩，“沒有啊，我看你吃飽沒?！?/br>
    孟珩冷笑一聲，心想我從坐下到現(xiàn)在就喝了半杯可樂，你說我吃飽了沒。

    謝澤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愚蠢，著急轉(zhuǎn)移話題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是孟梓童解救了他，“小叔，你認(rèn)識小嘉的哥哥呀？”

    小孩子的聲音奶呼呼的，上揚的尾音都顯得雀躍。

    孟珩拿起一張紙給他拭去臉上的番茄醬，點頭道：“我租了小嘉哥哥的房子?！?/br>
    “那我可以和小嘉一起回小叔的房子嗎？”

    孟珩微蹙蹙眉，他原本打算吃過飯后就把小孩送到姥姥家的。

    “沒問題，哥哥家里有很多樂高，你喜不喜歡？”謝澤插嘴道。

    孟珩瞪他一眼，埋怨他擅作主張，但到底也沒忍心拒絕小侄子。

    吃過飯后，謝澤看顧著兩個孩子，孟珩去買完單后給他哥打了個電話，告訴明早再送童童回去。對面背景嘈雜，他哥聽起來挺忙的，只囫圇應(yīng)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孟珩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給他嫂子打了一個，讓她轉(zhuǎn)告童童姥姥，別讓老人家擔(dān)心。

    太陽還沒落山，倆人一合計決定還是先回孟珩店里。

    謝澤是騎摩托來的，兩個小孩子就都坐上了孟珩的車。一路上車?yán)锶齻€人有說有笑，也不管起步三百米后就把他們甩下的謝澤。

    “哥哥呢？”嬉鬧了快十分鐘，謝億嘉才想起找自己的便宜哥哥。

    孟珩抿唇憋笑道：“在店門口等咱們呢，不急?！彼皟商炀偷胗浿o謝澤把指紋錄進電子鎖，結(jié)果畫畫忙起來就給耽擱了，現(xiàn)在估計正在冥店門口蹲著呢。

    不過轉(zhuǎn)頭又一想，春賢路有誰不認(rèn)識謝小霸王，他怎么可能委屈著自己。

    果不其然，等三個人停好車，只看見店門口的那輛大哈雷，摩托主人早不見了。

    孟珩拿出手機要打電話，就聽見掀動門簾的聲音，他抬眼一瞧，看見謝澤從隔壁小賣店出來。一邊扭頭道別一邊往過走，手上鼓鼓囊囊拎著一大袋東西。

    “你這速度夠慢的啊孟老板！”謝澤打趣他。

    孟珩神色復(fù)雜地瞥他一眼，頗有深意道：“是啊，你比我快，比我快多了。”

    謝澤哈哈大笑，又猝然僵住。孟珩不是跟他開了個…那樣的玩笑吧？

    不會吧？

    那可是孟珩。

    恨不得每天喝露水的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