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平陽才說道：“要把二郎哄來也行，不過得給他拋餌?！?/br>
    崔文熙一時(shí)有些犯難，“他在宮里頭什么玩意兒沒見過，我到哪里去尋餌？”

    平陽歪著頭看她，“二郎是個(gè)老迂腐，成日里忙政務(wù)，可不容易哄出宮來，你既然想讓他替你辦事，豈有讓他空手而歸的道理？”

    崔文熙閉嘴不語。

    平陽繼續(xù)道：“我可以替你牽線搭橋，但要你自己找餌哄他出來?！?/br>
    崔文熙：“那他偏愛什么呀？”

    平陽想了想，也有點(diǎn)為難，“我還真不知道?！?/br>
    崔文熙：“……”

    在府里陪了平陽半天，下午崔文熙在打道回府的途中忽然想起自家老子收藏得有一盤圍棋。

    那圍棋頗有來歷，是前朝具有棋圣名聲的張焉平常使用的棋，幾乎陪伴了他的一生。

    后來張焉病亡后，那遺物便流落到了民間，經(jīng)過幾番輾轉(zhuǎn)，入了崔平英之手。

    自家老子對棋藝頗有鉆研，收藏了不少棋譜或圍棋，崔文熙心想東宮里什么都不缺，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直接往國公府去了。

    得知自家閨女前來討要張焉棋，崔平英有點(diǎn)心疼。

    見他舍不得的模樣，崔文熙笑道：“爹若是舍不下，便罷了?！?/br>
    崔平英老臉掛不住，自家閨女都這般奔忙了，他若是拖后腿委實(shí)不像話，便試探問：“元娘這是要走誰的門路？”

    崔文熙也未隱瞞，回道：“太子?！?/br>
    此話一出，崔平英不由得愣住。

    崔文熙粗粗解釋一番，崔平英也舍不得崔文姜去乾州吃灰，最終他掙扎猶豫了許久，還是咬牙舍了出去。

    那般珍貴的東西，落到太子手里也總比落到不識貨的商販好。

    于是崔文熙把張焉棋送往平陽府，由平陽牽線搭橋進(jìn)了一趟宮，她先去長春宮探望馬皇后，母女倆敘了好一陣家常，而后才去的東宮。

    當(dāng)時(shí)趙玥在政事堂那邊忙碌，下午晚些時(shí)候才回來了，見到平陽等了他許久頗覺詫異，好奇問：“阿姐什么時(shí)候過來的？”

    第27章 對峙

    平陽回道：“來了好一陣子了, 見你忙，便沒讓人打擾?！?/br>
    姐弟二人相互行禮，趙玥做了一個(gè)“請”的手勢, 兩人各自坐下。

    平陽朝陳嬤嬤招手，她捧著一只精美的木匣上來, 將其呈放到桌上，平陽說道：“今兒我給二郎帶了好東西來，你瞧瞧。”

    趙玥挑眉, 好奇地伸手打開那木匣，映入眼簾的是木制棋盤，呈折疊狀。

    許是因?yàn)槟昃玫木壒? 木頭上的漆已經(jīng)斑駁脫落了，看起來并不顯眼。

    他生了幾分興致, 起身小心翼翼把那棋盤取出。

    棋盤構(gòu)造極其精巧, 可折疊，也可伸展。他仔細(xì)把它打開, 經(jīng)年久月的縱橫經(jīng)緯帶著歷史塵埃的印記完整地呈現(xiàn)在眼前。

    木匣里還有一只木盒，趙玥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棋盤的主人。

    不出所料，打開木盒看到里頭的石頭棋子時(shí), 上面的細(xì)碎裂痕令他展顏。他拿起一粒白子，白子上呈現(xiàn)出石頭特有的紋理，哪怕時(shí)隔三百年, 仍舊清晰可見。

    “這是張焉棋，阿姐從何處得來？”

    平陽詫異道：“二郎倒是識貨?！?/br>
    趙玥心下歡喜，說道：“張焉生平潦倒落拓, 是個(gè)實(shí)打?qū)嵉钠灏V, 其人脾性古怪, 獨(dú)來獨(dú)往，頗有一番遺世獨(dú)立的孤高風(fēng)骨?！?/br>
    平陽眼角含笑，“看來這張焉棋入了二郎的眼?！?/br>
    趙玥挑眉，既沒認(rèn)可，也沒否認(rèn)。

    他原以為她把東西帶進(jìn)宮來，多半會落入自己的兜里，哪曾想平陽卻命陳嬤嬤仔細(xì)把張焉棋收起，一點(diǎn)都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

    看著陳嬤嬤的舉動(dòng)，趙玥似有不解，“阿姐這是何意？”

    平陽笑道：“二郎若想把東西討到手，便抽空來一趟平陽府?！?/br>
    趙玥：“？？？”

    平陽：“我受人之托，不是張焉棋的主兒?！?/br>
    此話一出，趙玥似悟到了什么，指了指她，笑道：“我明白了，這是故意給我下的餌?！?/br>
    平陽也笑了，好奇問：“二郎可有興致咬鉤？”

    趙玥“哼”了一聲，垂首捋袖口道：“阿姐真有意思，合同外人來坑自家胞弟，像話嗎？”

    平陽掩嘴道：“我也不是故意而為，實(shí)在是受人之托?！庇值?，“你也知道張焉棋是難得的珍品，人家既然舍了出來，定是有事相求?！?/br>
    趙玥偏過頭看她，“何人相求？”

    平陽賣了個(gè)關(guān)子，“你去還是不去？”

    趙玥唇角微彎，故意道：“讓我猜一猜，到底是何人找了你的門路?！蓖ｎD片刻，“你常年待在公主府，幾乎足不出戶，能請得動(dòng)你出面，可見私交關(guān)系甚好?！?/br>
    平陽單手托腮，手指輕輕敲擊到木匣上，“我就問你，這張焉棋，你可看得上？”

    趙玥笑而不答。

    平陽：“也真是奇了，你這東宮里頭什么都不缺，我也不曾見你嗜好過什么，哪曾想一盤破棋就把你收買了，真是妙極?！?/br>
    趙玥朝她搖食指，端起婢女呈上來的六安茶，說道：“我還不一定會要。”

    平陽：“？？？”

    趙玥小小地抿了一口，“誰叫你是我長姐呢，這面子我自會賣你，后日上午我來你的平陽府一趟，可滿意？”

    平陽笑了起來，“知道你是個(gè)大忙人，可莫要誆我。”

    趙玥：“我誆你作甚？”

    兩人把事情說定后，又?jǐn)⒘岁噧杭页?。見天色不早了，平陽才打道回府，那張焉棋自然被她帶了回去?/br>
    晚上趙玥在用膳時(shí)似想起了什么，一個(gè)人坐在那里神思，有時(shí)候還會笑。

    余嬤嬤瞧著稀奇，好奇問：“瞧殿下心情好，今日可是遇到了高興事？”

    趙玥回過神兒，“沒什么?！?/br>
    余嬤嬤也沒多問，瞧他那神思的模樣，跟少女懷春似的，可見心頭歡喜。

    飯后趙玥去寢宮坐了會兒，從床頭的暗格里取出在春日宴上得來的鴛鴦?dòng)袷狍?，指尖輕輕摩挲細(xì)密的梳齒，腦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那張令人朝思暮想的臉。

    不可置疑，崔氏當(dāng)真聰慧至極。

    那張焉棋甚得他喜歡。

    他原想著她恐怕沒這么大的膽子敢把手伸到東宮里來，如今看來，她還真有幾分膽識，明明慶王的門路就在眼皮子底下，卻舍近求遠(yuǎn)，可見骨子里有點(diǎn)犟勁。

    跟這樣的婦人周旋起來，委實(shí)趣味。

    后日是休沐，趙玥起了個(gè)早，衛(wèi)公公伺候他在花園里練劍。

    出了一身汗通體舒暢。

    早上微涼，空氣也清新，趙玥練完劍歪著頭看清晨的天空，隨手把劍丟給一旁的內(nèi)侍。

    衛(wèi)公公送上干凈巾帕，他接過擦了擦臉上的薄汗。

    宮人已經(jīng)備好沐浴用的熱水，趙玥把帕子丟給衛(wèi)公公，沒歇一會兒就去浴房沐浴。

    從浴房出來時(shí)，他穿著中衣，披著外袍，頭發(fā)濕漉漉的，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染了氤氳水汽，襯得整個(gè)人唇紅齒白，頗有一股子鄰家少年郎的純情雅致。

    他到底年輕，模樣生得俊，身段高挑修長，常年被金湯匙滋養(yǎng)，又不曾經(jīng)歷過太多的坎坷，余下的，便是貴公子渾然天成的嬌氣。

    那種嬌氣是大多數(shù)高門貴族都有的，因?yàn)楸患易灞邮a，圈養(yǎng)得極好。

    內(nèi)侍替他絞干頭發(fā)，又擦了面脂滋養(yǎng)肌膚，趙玥自己挑了一襲素白的盤龍紋衣袍。

    錦衣做工考究，金絲繡的盤龍紋張牙舞爪，精美且華貴。簡潔的圓領(lǐng)窄袖衫穿到身上悍利挺拔，腰間束上玉帶，并佩戴了一塊規(guī)范儀態(tài)的羊脂白玉。

    內(nèi)侍把發(fā)髻挽好，原本是要戴玉冠的，可是趙玥站在衣冠鏡前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不甚滿意。

    玉冠顯得年輕，像個(gè)毛頭小子。

    崔氏比他大六歲，為了凸顯出自己的成熟穩(wěn)重，他選了幞頭，遮住了額角，看起來果然比戴玉冠顯得大氣沉穩(wěn)了些。

    其實(shí)在很多時(shí)候他都有點(diǎn)恨，恨自家老娘把他晚生了幾年，要不然哪有慶王的機(jī)會，他早就捷足先登了。

    穿戴整齊后，趙玥站在衣冠鏡前打量自己，頗有幾分臭美，覺得鏡中的郎君生得極好，他扭頭問：“我看起來如何？”

    內(nèi)侍拍馬屁道：“殿下形貌昳麗，英姿勃發(fā)，京中只怕極難尋到能與你齊頭并進(jìn)的郎君?！?/br>
    趙玥聽了很滿意，京中有權(quán)的多數(shù)都是老頭子，自然沒他俊。比他俊比他年輕的肯定也有，但一定沒他有權(quán)。

    既有樣貌又有權(quán)勢，他就不信崔氏會眼瞎到無視。

    待到朝陽高升時(shí)，東宮的馬車才駛出皇城，前往平陽府。

    趙玥端坐在馬車?yán)?，心情飛揚(yáng)，好似懷春的少女，對今日的見面充滿著期待，因?yàn)閷τ谒麃碚f，這是第一次私底下跟崔氏見面接觸。

    雖然有平陽在場，但他選擇了忽視。

    話又說回來，避開慶王會見崔氏，這舉動(dòng)委實(shí)不咋地道，還有點(diǎn)挖人墻腳的嫌疑，可是誰在乎呢，又不是干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他理直氣壯地想著。

    抵達(dá)平陽府，衛(wèi)公公攙扶趙玥下馬車，府里的家奴朝他跪禮。

    陳嬤嬤親自前來接迎。

    趙玥背著手，跟在她身后，氣度端方，儀態(tài)從容，走路的姿勢不疾不徐，端的是貴氣風(fēng)流。

    平陽已經(jīng)在玉瓊園候著了，趙玥過來沒瞧見崔文熙，倒也不著急。

    姐弟二人相互致禮。

    進(jìn)入待客的偏廳，隔著一道夏荷屏風(fēng)，茶香不經(jīng)意間溢出。

    趙玥被那道茶香吸引，忍不住探頭看了過去，卻未能窺透到名堂來。他的鼻子比狗還靈，仔細(xì)嗅了嗅茶香，問道：“屏風(fēng)后可是碧螺春？”

    平陽笑道：“你這鼻子比狗還靈敏，還真是碧螺春，今年的新茶，剛送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