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問著，宋晞又點開手機導(dǎo)航，在地圖上扒拉幾下，嘴里嘀咕，“這附近還有哪沒去呢......”

    她那樣子認真極了，裴未抒于是笑：“小宋導(dǎo)游壓力不用這么大，我也不是完全沒來過鷺島的?！?/br>
    “你來過？那你怎么前幾天沒說？”

    小宋導(dǎo)游不樂意了，垂頭大口吃面，不再理人。

    還是裴未抒好說歹說，給哄好的：“只來過一次，幾年前的事情了，陪我姐，她那陣子失戀，要出來散心?！?/br>
    宋晞是個很容易共情的女孩，心又軟，一聽見“失戀”，那點小別扭瞬間就散了。

    但又嘴拙，只吐出一個“哦”字，有種面對苦難的無措感。

    “不用這樣，我姐失戀是常態(tài)，一年總要有個三次五次的，等你認識她就知道了?！?/br>
    還會有機會認識他的jiejie么？

    轉(zhuǎn)念又覺得，朋友相處久了，的確是會接觸到家人的。

    她也和楊婷的mama通過視頻，甚至知道楊婷姑媽家的住址；楊婷也見過宋思凡和宋思思兄妹。

    裴未抒說他們那次來坐過環(huán)島巴士，有名的那座島也去過，還去爬了山，看英仙座流星雨。

    “你也去看過英仙座流星雨？”

    裴未抒捕捉到宋晞言語間的“也”字，笑道：“你也去看了？”

    宋晞點點頭，說是大學(xué)時和楊婷一起去的，大約是2014年的事了。

    “我們也是2014年?！?/br>
    “好巧！”

    他們聊起那座可以露營的山地，也聊到那家供應(yīng)泡面和熱杏仁露的小店。

    裴未抒放下筷子，用紙巾擦拭唇角：“具體日期不記得了，等我回去翻翻相機，也許我們是同一天去的呢?！?/br>
    但其實宋晞已經(jīng)在心里否定了。

    如果碰巧是同一天，她是不可能看不見裴未抒的。

    吃過飯，到掃碼結(jié)賬時，裴未抒仗著身高優(yōu)勢，把宋晞嚴嚴實實擋在了身后。

    這是宋晞第一次和他有些急，都用上了楊婷的慣用動作，連連戳他的背：“裴未抒，裴未抒你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了我結(jié)賬的么？”

    才剛吃過一碗熱騰騰的面，再一著急，宋晞汗都下來了，順著鬢邊滑過，掛在下頜。

    裴未抒付好款，轉(zhuǎn)頭看見她熱汗淋漓的樣子，也是微愣。

    他隨手從收銀臺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宋晞，美其名曰：“這頓飯請你是有原因的，我待會兒說給你聽?！?/br>
    能有什么原因？

    總不會是導(dǎo)游費吧？

    宋晞接過紙巾擦汗，將信將疑地同他一起走出面館。

    這里離之前散步的海邊很近，時間尚早，他們像擁有某種默契，不約而同地往沙灘方向走著。

    走到海邊，裴未抒才終于說了原由。

    宋晞等了一路，人剛坐在礁石上，聽他一句“謝謝你的西柚糖”，差點又蹦起來。

    這叫什么原因？！

    裴未抒像是料到她的反應(yīng)，抬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別急。

    “在程熵家喝酒那天，后來我問過蔡宇川了?！?/br>
    “問什么？”

    宋晞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話題怎么會突然扯到蔡宇川身上。

    裴未抒卻說，蔡宇川告訴了他，宋晞他們之前在陽臺的對話內(nèi)容。

    其實蔡宇川都斷片了，被裴未抒問到時，想了老半天也想不起來。

    聽說自己把人家宋晞給惹哭了，還嚇了老大一跳，幾乎懷疑人生：“不能吧，我喝完酒哪有那么不是人？人家宋晞挺好的姑娘，我惹她干什么？我品性不至于如此惡劣吧，不能是那種瞎惹事兒的人吧？”

    一直到隔天下午，蔡宇川才隱約想起些片段。

    他撓著后腦勺跑去找裴未抒，挺不好意思地開口：“裴哥，我好像和她講到奶奶的事了。”

    只需要提到“奶奶”，裴未抒已經(jīng)猜到他們的對話大致內(nèi)容。

    也大約明白，宋晞那天為什么會突然送給他一條西柚硬糖。

    裴未抒坐在礁石上，很溫柔地看了宋晞一眼：“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說謝謝，這頓飯就算是道謝了?！?/br>
    宋晞?chuàng)u搖頭。

    她的安慰是延時的，遲到了幾年，且因為自己并未經(jīng)歷災(zāi)難、并未感同身受過，說什么話都顯得輕飄飄。

    可提起這件事，當(dāng)事人卻又要因為這種本就效果寥寥的安慰，再回憶到那些不幸。

    她的聲音低落：“是我不該多嘴問蔡宇川......”

    “怎么還怪上自己了？你又不知道?！?/br>
    裴未抒有意和她玩笑：“真要找人問責(zé)，也得找蔡宇川才對。好歹本職工作是秘書，喝點酒嘴這么松，什么都往外說，就怪他吧，回去讓他請客?！?/br>
    其實蔡宇川那天對裴未抒的評價，是對的，裴未抒的確是那種，真正遇見大事，很少找人傾吐的人。

    那年的車禍，也幾乎沒和別人聊起過。

    但面對宋晞，他并沒有表現(xiàn)得那么三緘其口。

    “那時候真覺得天塌了?！?/br>
    裴未抒說，車禍發(fā)生時，他在國外工作。

    因為時差關(guān)系，接到消息已經(jīng)是夜里12點多，當(dāng)天回國的最后一班航班已經(jīng)起飛。

    他在機場等到天亮，沒有直達飛機可坐，只能搭乘最早的一班，在其他國家中轉(zhuǎn)，航程20小時。

    等他趕回國內(nèi)，已經(jīng)距離車禍過去40多個小時。

    奶奶在icu里，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書。

    jiejie也在搶救，腿部粉碎性骨折，內(nèi)臟也有損傷，情況非常不樂觀。

    天降橫禍，任誰都扛不住。

    裴未抒從小喜歡法律，自詡是冷靜理智的人，可見到酒駕的肇事司機那一刻，他竟然有種沖動，想要以暴制暴。

    但還是咬牙克制住了。

    爸媽和jiejie都需要他，他不能再出事了，奶奶也一定不希望他成為那樣的人。

    起風(fēng)了，風(fēng)吹鼓裴未抒的外套，嗚嗚咽咽。

    那么多難以承受的悲痛和遺憾，都被裴未抒隱在一聲輕嘆中。

    他并未連篇累牘地詳談，l k z l只用寥寥話語，帶過了那段時間發(fā)生的變故。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會了意思，但宋晞?wù)娴挠X得，裴未抒像是在告訴她：

    他并不覺得她的打聽是冒犯，他是愿意與她傾述一些事的，也是愿意與她接近的。

    太陽已經(jīng)沉入海平線，暮色降臨。

    正是退潮時間，沙灘上留下貝殼、海草、礁石碎塊......

    宋晞試探著詢問：“所以你后來，才選擇了回國工作？”

    “嗯。”

    裴未抒和宋晞?wù)f，他以前總向往更遠的地方，旅行也會跑很遠。

    是那次事故之后，才猛然發(fā)現(xiàn)，如果留在國外工作，家人們需要時，是沒有辦法第一時間陪伴在他們身邊的。

    夜色杳杳，宋晞又開始看不清。

    這是她第一次和裴未抒聊到沉重的話題，伸手摸進包里，想迫切翻找些什么，能用來安慰人。

    可能是身邊需要哄著的，只有宋思思那個年齡段的小朋友，她也只有一些拙劣的哄人技巧。

    探尋半晌，僅僅摸到兩塊薄荷糖。不知道是哪次吃飯，在飯館拿回來的。

    她急著拿出來，連帶一團耳機線也被連帶掏出。

    “裴未抒?！?/br>
    宋晞把糖遞過去，話術(shù)也還是老一套：“你要天天開心?！?/br>
    “有小宋導(dǎo)游陪著，挺開心了?！?/br>
    裴未抒沒有嫌棄她遞出去的薄荷糖，拆了一顆放進嘴里，忽然說：“宋晞，明晚如果有空，和我講講你的事吧?！?/br>
    自己的生活平平無奇，就是循規(guī)蹈矩地念書、工作，怎么想都覺得乏善可陳。

    “我的......什么事？”

    裴未抒起身，嘴里的薄荷圈被他“咔嘣”咬斷。

    在他身后，星子布滿蒼穹。

    裴未抒似是慎重斟酌過，片刻后，才走到宋晞面前，俯身，與她平視：“你的暗戀?！?/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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