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今日長吟天尊也在旁聽。

    方儀雖然是三問閣的主事者, 是他們的大師父，但是實際上她沒有收過徒, 這三個師父里只有長吟天尊座下有三個徒弟, 比他們有經(jīng)驗, 所以需要長吟天尊協(xié)助。

    霜簡當即配合, 兩個人嘗試運轉(zhuǎn)靈力, 相互傳遞自己的靈力。

    兩個人的靈力運轉(zhuǎn)還算簡單, 扶光和霜簡也是優(yōu)秀的弟子，兩個的靈根也不算克制，可依舊很難立即融合得完美，甚至磕磕絆絆的。

    方儀走過去將手搭在霜簡的肩膀上，觀察她的靈力流轉(zhuǎn)，道：“嘗試放緩，別這么急?！?/br>
    “嗯?！彼啈?，努力放緩。

    方儀指著他們二人道：“你們可以來觀察他們兩個人周身的靈力循環(huán)，是不是能夠感受到輕微的氣流？這是兩種靈力在相互碰撞，互相融合，又在互相攻擊中產(chǎn)生的余波?！?/br>
    其余幾人都在觀看，除了許栩外，他們都看出了些許門道。

    長吟天尊則是發(fā)了筆墨紙硯給他們，安排道：“課程結(jié)束前，先默寫一遍口訣?！?/br>
    幾個人都寫得格外順暢，只有許栩提著筆，左看看，右看看，抓耳撓腮了半天，最后也只寫下了一個炎字，這還是昨天問了司如生才記下的。

    長吟天尊先是看了其他人的默寫，見他們都已經(jīng)背了下來，便沒有停留。

    最后他站在了許栩的桌前。

    許栩被看得很是心虛，小聲嘀咕：“容我再想想?！?/br>
    “他們的確比你有天賦，記憶力也要比你好些，你應該知道這一點?！遍L吟天尊聲音低沉，表情嚴肅。

    他本就是刻板的人，此刻這般微怒的模樣，身上散發(fā)著威壓，更是嚇得許栩不敢應聲。

    長吟天尊繼續(xù)說了下去：“你明知自己跟不上進度，卻還在課程結(jié)束后去跟蛇嬉鬧……”

    許栩趕緊解釋：“我是想教她們說話?！?/br>
    “所以，你就要因為這些事情，拖慢其他人的進度嗎？在其他人可以繼續(xù)深入學習的時候，還要停留下來等你背下來口訣？”

    許栩一怔，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小聲回答：“不應該……”

    “你要知道，他們五個人學習這門功法是可以協(xié)助你的，你卻在拖后腿？你來三問閣是做什么的，玩耍嗎？”

    許栩癟了癟嘴，強忍著眼淚搖頭。

    長吟天尊又道：“你可知你們第一次參加三界歷練比試是在何時？你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br>
    “大師兄說過，是兩個半月后?！?/br>
    “知道還如此？”

    “……”許栩垂下眼瞼，不敢回答。

    司如生見許栩紅了眼眶，終究是忍不住了：“是我叫她幫忙的。”

    “可你背下來了，她沒有?！?/br>
    “她學得很努力，只是腦子不太好。”

    “所以她就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長吟天尊一向有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此刻

    也是一樣，他的目光掃過許栩，便讓許栩身體微僵。

    “背不下來就抄寫一百遍，明日交給我?！遍L吟天尊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學堂。

    方儀似乎也沒想到長吟天尊這般嚴厲，思考了片刻還是跟著離開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搖長吟天尊的威嚴。

    許栩看著師父們離開，抬起手來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強行將眼淚忍住了。

    槐序轉(zhuǎn)過身安慰她：“沒事沒事，我們不會怪你的，再說我們這能有什么進度啊，學的東西都奇奇怪怪的?！?/br>
    霜簡也跟著走了過來，道：“對啊，長吟天尊的確苛刻了些，恐怕他在唯劍閣教徒弟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陽鳴閣的弟子都聽說過他的威名?！?/br>
    旁人不安慰還好，這般一安慰，許栩反而繃不住了，咧開嘴便開始哭。

    她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我……我也不想……可三師父說得沒錯，我應該、應該努力才對，我不能拖后腿……我怎么這么笨啊……我真的記不??！我還不努力，我還想睡懶覺……”

    扶光在這時走到了她身邊，依舊是沉穩(wěn)的聲音，語速不急不緩：“哭解決不了問題?！?/br>
    “我、我內(nèi)疚，我還生自己的氣……”

    “嗯，那你先哭會兒?！狈龉庖仓话参苛艘痪涠?，之后便任由許栩發(fā)泄情緒了，“不過控制好自己，不要打架?！?/br>
    “嗯，我不打架……嗚嗚……”

    扶光沒有再多說，從自己的儲物法器里取出了一封許栩?qū)懙臅?，大致看了一眼她的筆跡，接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出筆墨蘸了蘸，開始模仿許栩的筆跡幫她抄寫。

    槐序跟過去看，嘟囔了一句：“還得是大師兄啊，人體貼話不多，只會實際行動。”

    霜簡走過去揉了揉許栩的頭，安慰道：“好了，你也別哭了，我?guī)湍銓懚?，正好鞏固一下記憶?！?/br>
    說完便跟到了扶光身邊，去看許栩的字是什么樣的，看完許久未動：“這字丑得……有點不好模仿啊?！?/br>
    扶光一板一眼地對霜簡講解：“許栩的字精髓在于下筆力度不均勻，有時筆干，筆畫寫到一半就斷了。有時暈染一片，筆畫多的會寫成一個黑團?！?/br>
    “嗯，看出來了?！?/br>
    槐序也跟著看，直覺得許栩的字當真是鬧眼睛。

    他不想多管，抖了抖袖子便準備出去，走到門口聽到許栩的哽咽聲，掐著腰齜牙咧嘴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還是走了回來，到了自己的位置：“行吧行吧，別哭了，我?guī)湍銓憥追?。?/br>
    司如生不知道該如何讓一個女孩子不哭，頗為苦惱地揉了揉太陽xue，最后從萬寶鈴里取出了一大塊靈石來，放在了許栩的面前：“要不你下山去買點喜歡的東西，我?guī)湍愠瓕??！?/br>
    “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控制不住眼淚……嗚嗚嗚……我也不想哭了……”許栩越想停止哭泣，越是忍不住。

    司如生沒辦法，只能對許栩用了噤聲的法術(shù)。

    許栩果然不發(fā)出聲音了，卻還是在默默掉眼淚。

    豆大的淚滴簌簌下落，滴落在衣襟上，她用手胡亂地抹掉，鬢邊的碎發(fā)都被眼淚浸濕貼在了白皙的臉頰上。

    司如生只能拿出筆墨，默寫了一份口訣，放在了許栩的桌面上：“你先看它背誦，我?guī)湍愠瓕??！?/br>
    許栩沒辦法發(fā)出聲音，只能乖巧地點頭，看著口訣認認真真地背，往往一句話需要反反復復背誦很多次，才能依稀記得。

    空空卻十分為難，他是出家人，不該幫許栩做這種事情。

    于是他走過去問許栩：“要不我念靜心咒給你聽吧?！?/br>
    說完，坐在了許栩的身邊，默默念起了靜心咒。

    他以為他這般念完許栩會冷靜下來，結(jié)果她哭得更兇了，顯然是陷入了更加深刻的懺悔之中。

    其余幾個人也是聽著靜心咒一陣無奈，槐序干脆回頭對空空道：“你要是沒辦法違背良心做這種作弊的事情，就回去休息吧，你再這么念下去，我真怕我心中善念大增，幫浮云閣澆灌花花草草，以此報收留之恩?！?/br>
    霜簡也抬頭長嘆了一句：“我剛來三問閣那日，是不是不該斗法啊……”

    空空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只能起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離開了學堂。

    在他離開后，其他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這

    套功法說長不長，但是也絕對不短。

    四個人幫許栩抄寫，依舊寫到深夜。

    三問閣的學堂第一次在夜里亮起了照明法器的燈光，司如生拿出月光石做的照明法器時，著實吸引了槐序的目光。

    這法器拿出來的一瞬間，簡直讓他覺得天都亮了。

    許栩看著口訣努力背誦，認真到出現(xiàn)了暈眩的情況。

    司如生注意到了，伸手扶了許栩一下，許栩才重新坐穩(wěn)，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繼續(xù)背誦口訣。

    *

    方儀找到了長吟天尊，似乎有些猶豫，欲言又止了一會兒。

    長吟天尊還真不習慣她這副樣子，卻也沒催促她。

    方儀最終還是開口了：“你該知道許栩她是被封印了一部分智慧，她不是不想背，她是做不到，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要么大喜要么大悲，憤怒時更是難以壓制?！?/br>
    “可這三問閣成立，大部分原因是為了她，她卻在這里如同孩童一般地玩耍，說得過去嗎？她需要努力，她必須努力?！?/br>
    方儀還是于心不忍：“你說得有道理，不過……許栩自己也非常痛苦，那種禁制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br>
    “沒有不過，你現(xiàn)在對她不嚴厲，她如何進步?！?/br>
    “好吧?！狈絻x不再說什么，也意識到有人來了長吟天尊的住處，識趣地離開了。

    她的內(nèi)心之中對許栩多是疼惜。

    她第一次做師父，知曉許栩過往的經(jīng)歷，心中不忍。

    可她更希望能將他們教出來，只能聽長吟天尊的意見。

    不歸站在長吟天尊房間的門口，雙拳緊握，怒視長吟天尊：“你不能這么對許栩?！?/br>
    “你終于肯來見我了？”

    “你是為了讓我來，才故意針對許栩的？”

    “不全是，她今日確實該罰，與你無關(guān)?！?/br>
    “你我都應該能看出來，她被什么禁制束縛著，她并非本質(zhì)如此?！辈粴w和長吟天尊在某種程度上是心意相通的，不歸看似柔弱，其實年歲要比長吟天尊還長，只不過是長吟天尊給予了她靈智，讓她有了化形的機會。

    他們二人都閱歷豐富，能看出許栩身上的不同。

    “不歸，你要學會明辨是非?！?/br>
    這句話聽起來不痛不癢，卻激怒了不歸，原本柔弱的女子瞬間暴怒。

    她怒極反笑，聲音冰冷地問：“所以在你的心里，我是不辨是非，不分善惡，不識抬舉的嗎？”

    “不是……”

    “長吟天尊。”不歸強忍著怒意道。

    “……”長吟天尊意識到了不歸的情緒，沉默下來，朝著她走了一步，卻看到她朝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著距離。

    “你我本就不同，你心懷天下，心有蒼生。我只是一介寄生之靈，沒有那么寬廣的胸懷，甚至腦子也不算靈光。我只在意我的情緒，以及我在意的人，所以會不辨是非地護著許栩?！?/br>
    長吟天尊聽到不歸說的，表情逐漸陰沉：“對不起。”

    不歸卻在笑：“我逃出來了，我活下來了，我把所有的恩都還了，我不欠你的了。你也不必對我道歉，我何德何能，能讓你為我留在這里？回去吧，唯劍閣才是你應該駐守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