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僵硬，肩膀發(fā)抖，慌落垂下頭不敢抬頭再看向阿虞，討好她似的汪汪叫著。

    阿虞淡淡笑著，聲音很輕道，“沒關系?！?/br>
    她目光移向院中另一個男人，男人眉眼清冷，注視著他們良久。

    阿虞牽著陸衡之起身，慢步走向江晏行，“你也餓了一天了?！?/br>
    “留下用膳吧?！?/br>
    江晏行眼神清澈如水，看向半跪于地的陸衡之，輕聲道，“好?！?/br>
    膳食豐盛，桌上擺滿了數(shù)道菜品，阿虞握著竹筷將排骨rou剝到碗里，剩下的骨頭扔與地下。

    骨頭整齊擺放了數(shù)塊，她手牽扯著陸衡之，笑著道，“吃吧?！?/br>
    陸衡之眼眸情緒極淡，垂頭啃起那幾塊硬邦邦的骨頭。

    因拿竹筷剝落，骨頭上沒半點rou沫，也沒半點味道，他如阿虞所愿啃咬舔舐，咬的牙齒酸麻疼痛。

    阿虞將那碗rou也給陸衡之，排骨rou色澤鮮亮，看起來味道不錯。

    陸衡之咬上了那幾塊rou吞咽進嘴里，rou里卻血腥味極濃伴著腥臭，他胃里泛著酸水，翻江倒海，只覺得惡心至極。

    阿虞笑得眉眼彎彎，惡毒道著，“不許吐出來哦?！?/br>
    陸衡之臉色蒼白如紙，眼眸漆黑無光，硬生生吞咽下去了那幾塊rou，然后又垂頭新叼了幾塊rou，繼續(xù)吃著。

    他臉上痛苦減了幾分，不再像方才那般難堪。

    而是面無表情吃著，吃完而露出笑容，好似在告知旁人這rou很好吃。

    阿虞笑著將桌上那盤rou全給了陸衡之，“好吃你就多吃些?！?/br>
    江晏行眼神冷漠，慢條斯理用著膳食，“葉玉和陳氏你打算如何？”

    阿虞挑眉，漫不經(jīng)心道，“打算打發(fā)她們?nèi)ヒ??！?/br>
    她失神片刻，起身斟了小杯酒遞于江晏行，嫣然笑著道，“你能再給兩只蠱蟲嗎？”

    江晏行接過那小杯酒，“可以?！?/br>
    他眼眸漆黑如墨，緩緩道，“只是制那蠱差味藥材，我需用些時日去尋?！?/br>
    阿虞笑容明媚，“這就無需你費心了?！?/br>
    “我早已派遣人去尋了?！?/br>
    說及此，阿虞眼神微怔，愣了半晌。

    她先前從陸衡之那翻出本巫族秘籍，便記載了此蠱所需的藥材。

    阿虞便派遣了十三去采摘，如今想來已是一月前的事，可時至今日他還是未回來。

    阿虞笑意凝住，心慌亂跳著。

    十三于她而言是難得忠心耿耿，又難得的不歡喜葉玉，與所有人都無瓜葛。

    當初去奴隸所，她原打算將陸衡之賣進去調(diào).教些時日在接出，可惜那地不收人。

    進去之人還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必須要買下一奴隸，她不差個買奴隸的錢，更不愿意惹事生非，只好挑選個武力高強的。

    因著相貌俊美之人必歡喜葉玉的定律，她原打算選個丑陋些的，但都長相俊美。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了最狼狽看不清面容的十三，沒想到洗干凈后仍是俊美無雙的少年郎。

    他對她很忠心，讓阿虞覺得意外，更多是喜悅。

    她一直羨慕葉玉有很多忠仆，而她從來未有過。

    哪怕今世她富甲一方，府內(nèi)奴仆仍是存有異心，不少小丫鬟歡喜著陸衡之，私下對她議論紛紛。

    也有憐憫葉玉的小廝，竊竊私語著她惡毒。

    這些人雖已被打發(fā)走，可于阿虞終歸是不舒坦的，好像不管過了幾世，她永遠都是孤身一人。

    就連重金聘請的武林高手護院也會被策反，使得阿虞整日膽顫心驚，直至遇見了十三。

    他記不得了從前的事，雖生得冷漠至極，但只為她鞍前馬后的效忠，絕無二心。

    阿虞神情微斂，沒了幾分笑意。

    人一胡思亂想，思緒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

    她眼前浮現(xiàn)著是十三采集雪蓮花時遇上雪崩，又或是遇上了山賊土匪被打劫的情形。

    阿虞心慌亂跳著，魂不守舍道，“去派遣幾人尋十三?！?/br>
    自己的忠仆生死不明，她也沒心思用膳了，很是歉意道，“我心口悶得慌，恐怕是困了?！?/br>
    “我先回去歇著，過幾日再會?！?/br>
    江晏行黑眸深沉，悶聲道，“嗯?！?/br>
    他拉住要走的阿虞，冰冷蒼白的手輕握住她的手腕。

    他身形頎長，神情不明，好似環(huán)住了阿虞。

    本來回稟啟程去尋十三的護院好巧不巧的撞見這幕，神情慌亂不已地歉意退出，“主子，我們什么也沒看見?！?/br>
    “什么也沒看見?！?/br>
    阿虞眼睫微顫，她離得江晏行極近，他面容俊美，五官如同精細雕琢過的美玉，盯得阿虞呼吸一窒，臉上泛著紅。

    耳邊是奴仆的聲音，“快去把陸衡之牽出來?！?/br>
    陸衡之脖頸繩索緊縮，被人硬拖著牽走，屋門被死死關上。

    阿虞僵在原地，臉上毫無血色，自是清楚自己方才做了何等蠢事，她穩(wěn)著語調(diào)道，“我餓了。”

    江晏行眼神清澈如水，乖順道著，“我知道?！?/br>
    他垂下眼簾，冰冷的手指輕放在她腕上，“你哪里不舒服，我?guī)湍憧纯??！?/br>
    很清白的話就如她與他的關系，不摻任何雜質(zhì)。

    阿虞神情微斂，黛眉皺著，“那你看吧。”

    江晏行眼睫覆著黑眸，面容精致如畫，眼神未有過多情緒，很是認真地為她把脈。

    阿虞多次想開口將院外那幾人傳喚進來，仔細看看她與江晏行的關系，只是病患與醫(yī)者而已。

    可她也知府內(nèi)奴仆本就不忠心，若非因著情愛他們二人才終日在一起，只怕會引人懷疑。

    阿虞一直謹記不能太得意忘形，玉櫻揚州瘦馬卻得帝王專寵，同葉玉這個甜寵文女主的待遇相差不大。

    若是她身份反轉其實不是揚州瘦馬而是流落民間的敵國公主，她和江晏行真是要下場凄慘了。

    男人眼眸如霧看著阿虞，瞳色干凈清透，眼底未有過多波瀾。

    醫(yī)者講究望聞問切。

    阿虞清楚她沒病，江晏行同她狼狽為jian，也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總不至于折騰人給她看診。

    她將事情全盤托出。

    阿虞眼神落寞，“他很是忠心，若是真不見了?！?/br>
    “我會很難過?！?/br>
    江晏行眼睫輕顫，聲音很輕道，“雪蓮花不易采摘，所耗費的時間自是要多些。”

    “路途跋涉回來的也是要慢些，你無需過多擔心?！?/br>
    此話倒是安慰了阿虞，情緒好轉了不少，“如此，那便放心了?！?/br>
    ……

    只是天不如人愿。

    十三雖回來了，可卻好似變了個人。

    阿虞微彎的眼眸在俊美少年拿出袋沉甸甸的銀兩，笑容徹底消失殆盡。

    十三墨色雙眸深不見底，冷漠道著，“這是贖身錢?！?/br>
    他眼神未有過多情緒，語調(diào)強硬道，“賣身契?！?/br>
    阿虞愣了半晌，還是未反應過來。

    忠心耿耿的侍衛(wèi)被派遣出去完成主子人物，帶回的不是雪蓮花，而是袋沉甸甸的銀兩。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恢復了記憶。

    阿虞眼眸微動，思及從前歡喜葉玉的那幾人，無一人長成眼前少年的模樣。

    她抱著雙臂，認真地盯著少年的下顎，看不出人.皮面具的痕跡。

    阿虞斂了神情，將手覆上了十三的臉，未撕扯下人.皮面具，她心底的巨石才落下幾分。

    少年鐵青著臉，悶聲道，“我不是你奴隸了?！?/br>
    阿虞雖有些惋惜，但也不好阻攔，少年恢復了記憶，忠不忠心還需另說。

    她接過那袋沉甸甸的銀兩，吩咐道，“將十三的賣身契給他。”

    然后，阿虞看著少年拿著賣身契，頭也不回地離開，他迫切的想與她毫無瓜葛，解除主仆關系。

    真是無趣，好像她非他不可一樣。

    阿虞抱著膝蓋坐于冰冷的臺階，思緒混亂愣神歇息著。

    只是江晏行又來了。

    自那日暢談過后，阿虞同江晏行關系親近了不少。

    從前兩人共處一間屋子是相對無言，如今能多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了。

    俊美男人眼神如汪清潭，蒼白修長的手握著那幾本情愛話本子塞進她懷里。

    江晏行睫毛垂落，嗓音清冷道，“這是我去書齋院挑選的，都是文筆好的書生撰寫的?！?/br>
    阿虞愣神片刻，終于想起了那日她撕碎的糟糕話本子，她如獲珍寶地捧著手上的話本，真誠道，“謝謝?！?/br>
    月色朦朧，江晏行面容俊美如畫。

    阿虞心底泛起了些許漣漪，像是平靜湖面被小碎石子砸過般，蕩漾著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