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翠曼見狀，掃了沙發(fā)邊上擺的全家福一眼。

    不得不說，寧家這丫頭長得是真招人。寧家一家子人都打扮得利利索索的，可光她皮膚白皙嬌嫩，跟玉似的，一雙眼睛水靈靈，怪不得自己兒子成天為了她失魂落魄。

    “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們兩家結(jié)親家多好，以后左鄰右里的，大家都有個照應(yīng)。”嬸子說道。

    俞翠曼笑著擺擺手：“說什么呢，人家都要結(jié)婚了，女同志名聲要緊。”

    停頓一下，她問道：“對了，你閨女的對象多大年紀(jì)了？”

    常芳澤上歲數(shù)了，一聽她這話，就知道沒安好心。

    “聽說年紀(jì)不小了吧？”俞翠曼慢悠悠道，“能夠讓家屬隨軍的，可不會是什么小年輕?！?/br>
    “不過年紀(jì)大也好，懂得疼人?！庇岽渎株庩柟謿獾溃岸啻罅?？三十多？”

    原先大院里好事的嬸子們就懷疑對方的好條件是寧家人為了面子有意吹噓，現(xiàn)在被俞翠曼提醒，倒吸一口涼氣。

    三十多歲的軍官都還沒結(jié)婚？這指定有問題！難不成是二婚？

    這是病急亂投醫(yī)了吧？寧主任和他愛人真糊涂！

    “誰說我們給蕎蕎說的親事三十歲了？”常芳澤不耐煩道。

    “不是嗎？剛?cè)胛槭切卤白樱皇沁@么快等到機(jī)會的，后面成班長、排長、連長、副營長、營長，副團(tuán)長、團(tuán)長，一級一級往上升，好幾年才升一級?！庇岽渎掏陶f著，忽地捂住嘴巴，驚訝道，“不止三十多歲？四十多了？”

    有心人都聽得出，俞翠曼根本不怕和常芳澤撕破臉。

    她就是故意要給人家難堪，誰讓她兒子被拒絕了呢？多丟人，得在這會兒找補(bǔ)回來。

    幾個嬸子來看好戲之前是不站隊(duì)的，不過俞翠曼畢竟是廠長夫人，總得附和她。

    “芳澤這么疼閨女，不至于……”

    “好好說話，別動火?！?/br>
    俞翠曼笑出聲，怪腔怪調(diào)地說：“我動什么火啊……我兒子能找到比寧蕎好的對象，寧蕎就不行了。平時把閨女寵得跟什么一樣，現(xiàn)在要結(jié)婚，都不用提親，直接把人往軍區(qū)送，要不是對方拿不出手，有必要這么偷偷摸摸的？誰家嫁閨女，也不是這么倒貼的?！?/br>
    常芳澤說：“那孩子臨時出任務(wù)，這次來不了。知青辦又一直在催，你們是知道的。”

    俞翠曼挑眉，滿臉寫著五個大字——你看我信不信？

    “閨女要嫁人，未婚夫的照片總有吧？”她又揚(yáng)起下巴，咄咄逼人， “看到照片，我這就給你賠不是?！?/br>
    常芳澤氣得恨不得上前抽她：“照片還沒寄到，過幾天等信到了再讓你看。”

    俞翠曼似笑非笑，與邊上人交換眼神。

    真能編。

    年紀(jì)要是不大，條件要是這么好，不可能遮遮掩掩。

    幾個嬸子七嘴八舌地嘀咕起來。

    “說來也是，哪有閨女要結(jié)婚，連女婿的人都沒見著的？”

    “好歹得來提親吧……這跟倒貼似的，確實(shí)不合適。”

    “寧主任寵了閨女十八年，到最后人家婆家根本就沒拿她當(dāng)回事?！?/br>
    然而就在這時，職工大院的老門衛(wèi)，小跑著過來。

    “寧主任家的——”

    “來了一位軍人同志！找你們家寧蕎的！”

    在場的所有人愕然望過去，視線越過老門衛(wèi)，齊刷刷落向跨進(jìn)門的人。

    陰影籠罩下來。

    江珩一身整齊筆挺的軍裝，逆著午后陽光站在門外，氣勢迫人。

    俞翠曼心里咯噔一聲，不祥預(yù)感襲來。

    第10章 第10章

    ◎腦海中掠過碎片回憶?！?/br>
    俞翠曼的眼皮子直跳。

    但很快，她在心底笑話自己大驚小怪。

    營長要娶媳婦，自己不能來，找一個年輕的勤務(wù)兵來跑一趟腿，也是正常的。

    常芳澤被俞翠曼氣得夠嗆，不管說什么，人家都不信，急著推翻。

    此時門外傳來老門衛(wèi)的聲音，情感上自然希望未來女婿能出面一趟，好打消大院里的閑言碎語，可理智上也清楚，對方是軍人，沒有什么比組織上的命令更加重要。是他們寧家為了下鄉(xiāng)的事，著急地立馬送走閨女，無論如何，這事怪不到江珩的頭上。

    常芳澤想起愛人提過，明天一早寧蕎出發(fā)，江珩來不了，會請下屬幫忙跑一趟，一起將她接到海島。

    逆著光，她看不清人，只問道：“是清安軍區(qū)的軍人同志吧？”

    “是，您好?！?/br>
    常芳澤幾乎可以確定對方就是江珩派來的下屬，笑著上前：“勞煩你特地來一趟，趕緊進(jìn)來坐?！?/br>
    到底來的是軍人同志，在場的嬸子們不自覺站直，也不再叨叨了。

    而俞翠曼，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回去，還在心底笑自己沒見過世面。上了年紀(jì)的軍官派個小兵來接寧蕎，她倒是大驚小怪的。

    江珩往前走了一步。

    “路上辛苦了吧？”常芳澤話還沒說完，就看真切對方，整個人僵了一下。

    面前男人身材高大，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非常英俊，眉眼之間透著凌厲。

    她見過江老爺子家大孫子兒時的模樣。

    十多歲的小少年稚氣未脫，但五官差不多長開了，再加上這幾天陪閨女一起看他當(dāng)年的照片加深了印象，常芳澤定睛一看，就確定對方是江珩。

    “阿姨?！苯窈暗馈?/br>
    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常芳澤瞬間笑容滿面地應(yīng)了一聲：“欸！”

    “一路上是不是很累？趕緊進(jìn)來?！背７紳烧姓惺?。

    江珩抬眼看著她，神色微頓。

    初次見面，卻是一股沒來由的親近感。

    “不累?！苯裥α艘幌拢谏嘲l(fā)上。

    常芳澤第一次見未來女婿，巴不得立馬去喊丈夫趕緊回家，眼皮子一抬，見以俞翠曼為首的一群嬸子們還巴巴地站著。

    “這是？”一個嬸子問。

    俞翠曼笑道：“芳澤，這是營長的下屬吧？他們營長不親自來？”

    大家伙兒覺得不對勁。

    要是下屬，常芳澤能這么喜氣洋洋的？

    這次并不是臨時出任務(wù)，目的地是安城的鄰市，江珩向領(lǐng)導(dǎo)申請，提前一天出發(fā)，特地來安城一趟。既是因?yàn)樽屝」媚铼?dú)自前往海島，他認(rèn)為不合適，還是得盡該有的禮數(shù)，另一方面也是因?yàn)?，心底總有隱隱的念頭，他想見寧蕎一面，或許只要見到她，一切疑慮都將迎刃而解。

    對方話里話外帶著嘲弄。

    江珩抬眸，冷淡道：“你哪位？”

    只消一眼，讓俞翠曼將都到了嘴邊的陰陽怪氣生生吞回去，目光躲閃。

    這小兵看起來不好惹。

    這一刻，常芳澤終于有底氣懟回去了。

    她笑出聲：“什么屬下啊，他是——”

    “江營長！江營長，您在嗎？”

    一個小青年跑過來，在寧家大門的門檻外左右張望。

    他剛從供銷社來，手中拎著四合禮，四代表著四季，有圓滿的意蘊(yùn)，是如今這個年代走親訪友最高規(guī)格的禮品。

    所有嬸子看得一臉震驚，俞翠曼也愣住了。

    敢情這男人真是營長本人，現(xiàn)在“蹬蹬蹬”跑來的才是屬下。

    小青年說：“還有您從西城帶來的其他禮品，在軍車上，我這就去拿?！?/br>
    “你們還是開車來的？”常芳澤詫異道。

    “安城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從前和江營長是舊識，聽說江營長到了，就非要派同志來接。”小青年笑道。

    俞翠曼的脊背更僵了。

    什么大人物，只是來拜訪岳父岳母而已，還驚動本地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特地派車接送……

    很會來事兒的小青年繼續(xù)說道：“阿姨您好，我是我們團(tuán)的勤務(wù)兵，您喊我小梁就好?！?/br>
    江珩將四盒禮接過，擺在桌上，對常芳澤說道：“抱歉阿姨，來得比較倉促。”

    “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背７紳尚Φ煤喜粩n嘴，他們家什么都不缺，可未來女婿有心，也給足了禮數(shù)，這意義就不同了。

    幾個嬸子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位體面的江營長看。

    難道前兩天老周家媳婦說的是真的？送的還是四盒禮，聽說車上還有其他禮品，大方著呢。

    “這是蕎蕎的對象吧？”有人說道，“真是年輕有為！江營長多大歲數(shù)了？”

    這人就客氣多了。

    出于禮貌，江珩說：“二十四?！?/br>
    壓根就不是俞翠曼說的那種上年紀(jì)還娶不著媳婦的老光棍！

    再一看江營長的好模樣，雖然寧蕎還沒站在他身旁，可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倆人登對極了。

    也難怪寧家人看不上廠長家兒子，有什么可比性嗎？

    小梁是團(tuán)里最機(jī)靈的小兵，一開口滔滔不絕的，說是這回跟著江營長出任務(wù)來，江營長特地在安城就下了火車，為的就是拜訪長輩。

    這番話對常芳澤來說太受用了，看著俞翠曼青一陣白一陣的老臉，她就覺得解氣。

    再一看未來女婿，他格外沉穩(wěn)，雖話不多，可長輩和他說話，十分謙遜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