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的瞬間，卻看到樓梯。

    漆黑的、由漫天的煙灰鋪墊而成的樓梯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腳下，一節(jié)一節(jié)的延伸下去。

    在空蕩蕩的世界里，只有黑色的樓梯如此清晰。

    萬秋站在樓梯的最頂端。

    他茫然著，看向樓梯的下方。

    似乎有人倒在了樓梯的最下端。

    那黑色的人影的一條腿，呈現(xiàn)出了獨(dú)特的、扭曲的姿態(tài)。

    就像是被按壓了的煙灰，凌亂的散落了一地。

    突然，在萬秋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黑色的文字。

    熟悉的，屬于他記憶深處的文字，萬秋清晰的看到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這一次，密密麻麻的文字擁擠在萬秋的視野內(nèi)。

    ‘楚萬秋將楚憶歸推下了樓梯?！?/br>
    ‘他的腿摔斷了，骨頭戳破了皮rou，血流了一地。’

    ‘生日快樂。’

    ‘滾回你的破家去，垃圾?！?/br>
    ‘他被送去了醫(yī)院，但是沒人報警。’

    ‘不了了之?！?/br>
    ……

    ‘他離開了楚家。’

    萬秋看著那些只在記憶深處的無法被輕易回憶起的碎片，凌亂不堪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內(nèi)。

    漆黑色的惡意像是墨汁一樣，不斷的蔓延著。

    他們?nèi)谌肓四腔液谏臉翘葜碌模孛嫔虾谏摹骸铩?/br>
    擴(kuò)散到了萬秋整個世界。

    他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

    他看清了倒在地面上的人影的眼睛。

    是熟悉的，他總是會認(rèn)真注視的雙眼，是楚憶歸的眼睛。

    那雙總是會認(rèn)真凝視著自己的楚憶歸的雙眼，沒有溫柔、沒有專注、沒有親昵。

    冰冷的仿佛凝結(jié)了冰凌，陰霾、憤怒、憎惡……

    萬秋被這一雙眼睛，框在了被黑夜浸染、被冰雪侵蝕的世界中。

    萬秋緩緩低下頭，那些黑色的文字沾染在他的手上……

    仿佛是被沾染了血液一樣。

    萬秋陡然睜開雙眼。

    他睡在自己的床鋪上。

    他抬頭看向床邊，在床頭還放著他在假期中，他反反復(fù)復(fù)比對后，給弟弟的新的生日禮物——手工小房子。

    漂亮精致的包裝紙，在萬秋沒有拉緊的窗簾投下來的光芒中，反射著冷白的熒光。

    他明明如此認(rèn)真的準(zhǔn)備著弟弟的禮物，期待著弟弟的生日。

    可記憶碎片的文字中，他對弟弟的祝賀，卻充滿了冰冷的惡意。

    萬秋無法將那些帶著惡意的，漆黑的文字中的一切準(zhǔn)確的揣測出來。

    他不理解，不明白。

    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br>
    萬秋喃喃道。

    肯定和二哥說的一樣，只是因?yàn)檫@個理由。

    可是萬秋還記得記憶里的事情肯定都是真的。

    可記憶中的文字說，爸爸mama會再拋棄他，可爸爸mama說不會再拋棄他了。

    萬秋的思維亂七八糟，找不到任何頭緒。

    從床鋪上下來，到了楚憶歸的門口。

    他的弟弟好像沒有關(guān)門的習(xí)慣，從房間里還透出來已經(jīng)完成的手工小房子的微弱的光亮。

    萬秋蜷縮在門口。

    從這里看不到楚憶歸的床。

    但是那個夢，讓萬秋不愿意距離楚憶歸更遠(yuǎn)一些。

    走廊并不大，不像是在別墅內(nèi)的長廊那樣的廣闊。

    從外面還能傳來城市內(nèi)特有的光亮，將高層的房間照耀的微明。

    楚憶歸的房間中亮著的手工小房子的燈如同小夜燈一樣。

    明明四處都是企圖照亮萬秋的光芒，可萬秋卻畏懼到蜷縮著。

    本身還是有些困意，可現(xiàn)在卻完全消散了。

    萬秋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一點(diǎn)點(diǎn)加快。

    從過道中能直接看到的部分大門，黑漆漆的門好像逐漸的被打開。

    有什么東西好像要從門內(nèi)進(jìn)來了。

    萬秋瞪圓了眼睛，不敢看，又不敢不看。

    好像一旦移開了眼神，就一定會在他閉眼的時候打開門一般。

    然而突然，萬秋感覺到從他的身后，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

    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

    萬秋恐懼的渾身僵硬，在感覺到有手從他的身后伸過來的時候，萬秋大腦突然宕機(jī)。

    然而一只帶著溫度的手捂住了萬秋的嘴，讓萬秋恐懼的聲音沒能立刻發(fā)散出來。

    當(dāng)熟悉的氣息傳入鼻腔的時候，萬秋即便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誰。

    在這一刻，恐懼被驅(qū)散了。

    “噓，哥哥，不要出聲，會吵到二哥的。”

    楚憶歸用氣音安撫著萬秋，將萬秋半抱著拉入了房間之內(nèi)。

    從來都不會關(guān)門的楚憶歸，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萬秋被松開了。

    但是楚憶歸的手卻并沒有離開萬秋的耳邊。

    溫和的手指在萬秋的發(fā)絲之間穿梭著，楚憶歸收回手，手指在微涼的夜晚空氣中產(chǎn)生了濕潤的涼意。

    “出了很多汗，很害怕嗎？”

    楚憶歸依舊是輕柔著聲音，在深夜內(nèi)并不突兀。

    抽出了一旁的紙巾給萬秋擦了擦汗，在昏暗的室內(nèi)，楚憶歸也沒有要開燈的打算。

    萬秋看著在昏暗的燈光中也很帥氣的楚憶歸，就這樣一直看著。

    在夢境中的焦灼之后的煙灰的味道，被楚憶歸的氣息所取締。

    楚憶歸嘆了口氣。

    “抱歉，哥哥。”楚憶歸放下了手中的紙巾，皺巴巴的紙巾勾纏著他的手指。

    萬秋突然聽到了道歉，卻很茫然。

    楚憶歸在給他道歉什么？

    “對不起，哥哥，讓你不安了?！?/br>
    萬秋被楚憶歸拉到了床上，兩人一起躺下。

    萬秋在柔軟的被窩里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體冰涼。

    楚憶歸的被褥里還沒有散盡的溫暖，將萬秋的冰涼緩和。

    “我并不是不想告訴哥哥，只是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可以告訴哥哥的時機(jī)。”

    萬秋茫然的，側(cè)著身，能看到楚憶歸近在咫尺的完美的面容。

    他聽著楚憶歸說話。

    “在孤兒院的，哥哥見到的那個男人，是我的親生父親。”

    當(dāng)這個消息突然說出來的時候，萬秋沒能立刻反應(yīng)。

    然而在理解了內(nèi)容之后，萬秋的呼吸陡然一窒。

    “他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現(xiàn)在想要認(rèn)我回去?！?/br>
    ——‘滾回你的破家庭去，垃圾?！?/br>
    萬秋難以掩飾的錯愕，他望著在面前神色平靜的楚憶歸。

    “沒有打算隱瞞哥哥，卻也沒打算和哥哥說?！?/br>
    萬秋察覺到了什么。

    “我并不想讓哥哥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