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始終低著頭，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

    一邊的護(hù)工看著這邊眼神有些驚訝。

    當(dāng)萬秋最后壘上去的積木，讓整個高高的積木塔掉了一半的時候，萬秋很茫然。

    手還放在半空中，一臉的無措。

    但是女孩子笑了。

    在她畸形的面部上看不出來什么表情，但是她的笑聲很明顯。

    笑了之后，女孩子再次將一塊積木壘在了沒有掉落的剩下的積木上。

    萬秋也拿起了一塊開始落在上面，游戲重新開始。

    這個游戲持續(xù)了很久。

    晚飯時，護(hù)工和萬秋說：“那個孩子挺喜歡你的。”

    萬秋茫然。

    “以前其他的志愿者來的時候，她都一直在角落里，不和人玩也不和人說話?！?/br>
    另外的護(hù)工也點(diǎn)頭，說道：“那孩子也不太理我們，看來你很討人喜歡?！?/br>
    “那孩子的臉乍一看上去還是有點(diǎn)嚇人的，志愿者難免會帶上點(diǎn)別的眼色看她，你不這樣?！?/br>
    萬秋抬著頭。

    嚇人？

    “很嚇人？”萬秋重新看向在角落里的女孩，對方的黑色的濃密的頭發(fā)總是垂下來擋住臉。

    那似乎是故意的遮擋。

    可一點(diǎn)都不嚇人。

    萬秋的手無意識的撫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他其實(shí)不記得曾經(jīng)的自己長什么樣，他沒有照過鏡子，也沒有看過自己的臉。

    他只記得曾經(jīng)他的頭發(fā)落在了自己的眼前，勉強(qiáng)能看到燈光的時候。

    那時候他甚至?xí)驗(yàn)闊艄舛X得眼睛生疼。

    在那段時間內(nèi)，很多看到他的人，都會說他是怪物。

    萬秋閉上雙眼回想曾經(jīng)的自己，在腦海中仿佛用水彩筆亂七八糟勾勒出來的線條，最終構(gòu)建出的也是一個隱匿在漆黑中，匍匐在地面上，散發(fā)著惡臭的可怖的怪物。

    “我可能更嚇人？”萬秋無意識的喃喃道。

    護(hù)工對視一眼，突然就笑了。

    “怎么會，你很可愛啊，長得很好看?！弊o(hù)工對萬秋笑道。

    “對呀，你是學(xué)跳舞的？氣質(zhì)也很好哦？”

    護(hù)工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雖然說的也是真心話，卻未必沒有拍馬屁的成分在。

    現(xiàn)在楚家對福利院的資助一直占著大頭，她們現(xiàn)在的工資比較高也是占了楚家的光。

    “大家都挺喜歡你的啊，不虧是小楚的哥哥?！弊o(hù)工說道。

    “也很耐心啊?！?/br>
    萬秋突然得到了護(hù)工的夸獎，一直看著幾個聊天的護(hù)工。

    萬秋抿唇，依稀之間也察覺到，也許現(xiàn)在自己是好看的。

    也和大哥說的一樣，在通過學(xué)習(xí)變得好看。

    但是……

    萬秋看著自己的雙手。

    似乎還能想起那些模糊的，被稱作怪物的時期的記憶。

    “哥哥？”在萬秋發(fā)呆的時候，從旁邊傳來了楚憶歸的聲音。

    從自己的意識中回過神，萬秋抬頭。

    楚憶歸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的身邊。

    他是不是聽到了自己說話，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萬秋覺得，楚憶歸大概是有什么問題想問的。

    即便最終，楚憶歸什么也沒有說。

    晚上萬秋躺下，依稀覺得日子過的很快。

    和孩子們一起看了晚會，漂漂亮亮的電視節(jié)目和歡樂的氛圍，彌漫著糖果和水果一起的香味，四處都裝點(diǎn)著的紅色的過年的燈籠和福字，都將歡樂和喜悅刻印在了萬秋的記憶中。

    “哥哥，明天該回家了?！背洑w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從另外一張床上。

    “弟弟舍不得嗎？”這里如果是弟弟的家的話，肯定會舍不得吧，萬秋想著。

    “總是還會來的?！背洑w應(yīng)道。

    “我還會和弟弟一起來?！比f秋翻了個身，裹著被子看向楚憶歸的方向。

    “嗯?！背洑w應(yīng)道。

    萬秋覺得在這里過的是開心的。

    但是萬秋卻也知道，并不是在這里的孩子們都是開心的。

    那些不開心的情緒，在每個角落里偷偷的蔓延著。

    一直圍繞在楚憶歸身邊的孩子們，也不是全部都是高興的。

    這期間萬秋也見過別的志愿者來福利院給孩子們過年。

    他們帶著漂亮的衣服，文具，書本，糖果。

    萬秋能看到所有的孩子都露出開心的笑容，張開小手圍繞在帶來禮物的人身邊。

    每一個孩子看上去都很開朗。

    大家都帶著笑容。

    歡樂的圍繞在他們身邊。

    得到了禮物的時候歡欣雀躍的模樣，無比真實(shí)。

    真實(shí)到萬秋懷疑，他所看到的那些并非高興的情緒，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錯覺。

    一些總是在角落里對于一切的事情毫不關(guān)心的孩子，也能表達(dá)感謝和高興。

    和曾經(jīng)的楚憶歸有點(diǎn)像。

    大家似乎總是更擅長沉浸在‘不高興’中，卻依舊笑著。

    為什么會這樣呢？

    如果他理解了，是不是也能理解楚憶歸呢？

    萬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想著什么，最終進(jìn)入了睡夢中。

    在夢中，他看到了楚憶歸。

    更加的成熟，更加的帥氣，肩膀也更加寬闊了。

    只是乍一看上去，宛若擺放在櫥窗里身材完美的模特。

    甚至連那雙眼睛，都像是只是用彩色的畫筆和精湛的畫技，描繪的栩栩如生一般。

    萬秋和楚憶歸離開孤兒院的時間定在了晚上吃完晚飯后。

    萬秋端著一堆碗盤，小心翼翼的去廚房。

    聽到了護(hù)工的聲音。

    “楚家那兩個孩子要走了吧，萬秋挺可愛的啊，就是看上去有些木訥，是性格的原因嗎？”

    “我聽院長說好像是有些心理問題，但是也看不太出來，不正常的人看多了，倒是覺得他挺正常的。”

    “我覺得比小楚看上去要正常多了?！?/br>
    護(hù)工的聲音讓萬秋停下了腳步，茫然的看著前方。

    “你討厭小楚??？”其中一個護(hù)工說道。

    “小楚其實(shí)挺好的，就是好的有點(diǎn)過分了，有時候的確感覺挺滲人的?！?/br>
    “我聽這里的老人說，之前小楚被送回來，都是領(lǐng)養(yǎng)人說沒辦法和小楚正常相處，估計(jì)和你感覺一樣吧?！?/br>
    “可能，但是有小楚在真的很輕松?！弊o(hù)工笑著說道，“又能帶來好多東西，希望他常來?！?/br>
    洗碗的水聲夾雜在其中，清脆的鐵質(zhì)碗筷的聲音一下一下的碰撞著萬秋的神經(jīng)。

    “要走了嗎？”

    “我會想你們的?！?/br>
    “哥哥再見?！?/br>
    一群孩子圍繞在兩人身邊，紛紛道別，乖巧的，不少孩子們都流露出不舍來。

    “乖，快進(jìn)去吧?！背洑w推了推幾個孩子。

    他們穿戴整齊，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門了。

    護(hù)工拉著幾個不愿意走的孩子離開，最終只留下了院長。

    “路上要小心啊，下雪路滑，記得讓司機(jī)開慢點(diǎn)，這兩天真是謝謝你們幫忙?！?/br>
    院長溫柔的笑著，握住了楚憶歸的手，拍了拍萬秋的肩膀。

    “不用跟我們出去了?！背洑w攔住了院長打算送他們走的想法，一只手牽住了萬秋，“院長，再見?！?/br>
    大門被打開的時候，溫涼的氣息陡然吹走了蔓延在兩人身上的溫?zé)釟庀?，萬秋瞇起眼睛。

    楚憶歸伸手扣了下萬秋的帽子，帶著萬秋到了并不大的庭院里。

    萬秋回過頭，看到有好幾個小腦袋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貼在玻璃上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