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楊則，仔細的觀察。

    在萬秋的手觸碰到他的手指的時候，那種仿佛被膽小的貓咪寄托了信任的強烈的喜悅感，讓楊則的心情極其復雜。

    他回握了萬秋。

    小小的細弱的手指，仿佛不具備重量和溫度，讓楊則的心臟收緊。

    楊則的笑容透著幾分自責和苦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

    可在萬秋的眼中，嚴肅的楊則，似乎高興到周身都被點燃了小小的花火。

    “萬秋，走吧?！?/br>
    楊則邁開步伐的時候，萬秋就跟著他走了。

    沒有任何懷疑的，安靜的跟著。

    他腳步輕的宛若沒有，讓楊則有些懷疑是不是萬秋是漂浮在地面之上。

    “mama?！蓖蝗灰恢背聊某洑w開口說道，“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間嗎？”

    “當然，休息一下吧憶歸，麻煩你一直照看萬秋了?！睏顬t雨知道萬秋和楚憶歸相處的很好，一直配合著他們在醫(yī)院內(nèi)四處奔走。

    “有什么好麻煩的，本來就是該做的，那我走了，爸媽。”楚憶歸說完轉(zhuǎn)過身。

    楊瀟雨提醒道：“晚上會準備歡迎大餐?！?/br>
    “我會按時出來的?！背洑w應了，在道別后離開。

    然而楚建樹和楊瀟雨卻對視一眼，并沒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對楚憶歸全然的放心。

    無可挑剔的，完美的孩子楚憶歸，仿佛是天生照著好孩子的模板在生長。

    楚憶歸是有資格表達自己的，他們愿意接受楚憶歸的情緒，可他們卻連楚憶歸到底有沒有情緒都不知道。

    就好像天生就掛在櫥窗內(nèi)的極其珍貴的玩偶，他們只能隔著玻璃去欣賞那世間罕見的美麗容色，可他們不能觸碰，看不到那玩偶在華麗繁雜的美麗衣著之下，有沒有不為人知的裂痕。

    每次到這種時候，楊瀟雨會覺得無奈。

    她或許真的很不適合做一個母親。

    萬秋被牽著手。

    在很長的過道中走著。

    萬秋的個子很矮，但是身邊的人雖然個子高，可走路很慢，萬秋跟著走也并不費力氣。

    抬起頭，萬秋偷偷的觀察著楊則，這是他的哥哥，第二個哥哥。

    萬秋清晰的感受到楊則的高興，可是這高興之中，卻好像還有一些不高興的情緒摻雜在其中。

    楊則不知道如何和萬秋說話，萬秋也不會主動說話。

    萬秋觀察著周圍，這里很大，明明這么大的地方，卻隔著很遠才會有一扇門。

    走了這么長的時間，卻沒有見到過有幾個鄰居。

    從窗臺遙望花園，找不到垃圾桶。

    萬秋在觀察著，觀察的同時卻有些憂心。

    突然一直帶領(lǐng)著他前進的楊則停了下來，萬秋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楊則低著頭，看萬秋，而萬秋仰起頭，去看楊則。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最后是楊則首先移開了視線，打開了房門，帶著萬秋進去。

    “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只是簡單布置了一下，如果有你喜歡的風格可以后期添置?！?/br>
    萬秋跟在楊則的身后進入了房間，在萬秋的眼睛里突然被映入了五彩繽紛的顏色。

    萬秋的記憶中，他住過三個不同的房子。

    第一個房子，狹窄，擁擠，腥臭，黑暗。

    第二個房子，有稻草的房頂，暗沉狹窄的窗戶，昏暗的燈光，凹凸不平的地面，家禽的味道，發(fā)霉的味道，土塊的味道。

    第三個房子，有干凈的地面，有明亮的窗戶，每天在房子里會在不同的窗戶有陽光照射進來。

    而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房子，萬秋只覺得仿佛整個房間，是落在太陽里的。

    雪白的一塵不染的窗簾，明亮的仿佛不存在的落地窗玻璃，一張巨大的柔軟的床鋪……陽光透過窗戶將光芒均勻的留在每一個家具上。

    陌生的、柔軟的、細致又驚艷的家具，超越了萬秋對家具的認知。

    這里有好多好多萬秋理解不了的東西，可萬秋卻清楚的意識到這些東西真的非常的漂亮。

    楊則低著頭，看著萬秋認真的觀察每一個裝飾物。

    那雙和楊瀟雨很像的眼睛里，仿佛被他準備的東西一點點裝飾進閃爍明亮的星光，被柔軟的棉花所填滿。

    應該是喜歡的吧？

    希望他喜歡。

    楊則見到萬秋抬起頭，看向他。

    “二哥?！比彳浀?，少年雌雄莫辯的音色讓楊則有些許緊張，然而萬秋只是看著他，看了看四周，“我有自己的房間嗎？”

    “？”楊則看著萬秋，沒有明白，這難道不是萬秋的房間嗎？

    “沒有我的房間嗎？”萬秋看向了在房間中另外幾處的小房間，又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巨大的透亮的落地窗。

    “這里就是你的房間。”楊則說道，他是沒有給萬秋說明白嗎？

    這里？

    萬秋眨了眨眼睛：“我要在哪里睡覺？”

    “那張床上?！睏顒t指著在房間里唯一一張巨大的柔軟的雙人床說道。

    然而萬秋瞪圓了眼睛：“那爸爸mama睡在哪里？”

    “睡在他們的房間?！?/br>
    楊則和萬秋對視著，楊則看到了萬秋非常明顯的茫然之色。

    楊則依稀之間，好像明白為什么萬秋會這么問了。

    萬秋指的房間應該是一間房子中的某一個小房間，而不是這如同整座房子的地方。

    “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從這扇門開始，這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楊則解釋道。

    萬秋眼睛瞪的溜圓，又去看向房間，然后又看向楊則。

    反復的目光足以證明萬秋現(xiàn)在的茫然。

    “這張床是你的?！睏顒t指著雙人床。

    “這個搖椅是你的?！?/br>
    “這個是沙發(fā)、茶幾，也是你的。”

    這個衛(wèi)生間是你的……

    這個陽臺也是你的……

    萬秋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即便一句話都沒有說，可那雙眼睛足以告訴楊則他此時已經(jīng)被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所刺激的滿是茫然。

    第36章

    “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嗎？”楊則也有些不知所措, 面對萬秋，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能正常溝通的方法。

    萬秋的目光從巨大明亮的房間中，游弋到楊則的臉上, 好半天才吶吶的回道：“謝謝。”

    萬秋理解這里都是他的臥室了嗎？

    那么是高興嗎？喜歡嗎？

    可楊則并沒有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情緒, 萬秋好像僅僅就只是接受了而已。

    “現(xiàn)在就要洗澡嗎？”楊則問道。

    萬秋抬起頭對著楊則點了點頭。

    他的身上有味道，是mama不喜歡的消毒水的味道。

    巨大臥室的洗手間，燈光將寬闊的空間照的明亮，比起自然又均勻的陽光, 經(jīng)過細致設(shè)計的燈光，將整個空間照耀的如同夢境中才會出現(xiàn)的用寶石雕刻的房子。

    萬秋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衛(wèi)生間。

    好干凈。

    要怎么樣才能打掃的這么干凈？

    明明家里的鏡子, 他再怎么努力擦都不能擦成這樣干凈的透亮的程度。

    如果弄臟了……

    他能恢復如初嗎？

    站在這樣的地方, 萬秋第一次覺得他的存在就代表著臟。

    楊則猜不透萬秋在想什么，可萬秋現(xiàn)在的緊張, 他卻能清晰的感受到。

    他們一直都牽在一起的手，萬秋的手指僵硬，像是屋檐下的冰凌。

    無意識的慌張，卻不懂得掙扎。

    “這個紅色的按鈕，摁一下就會放熱水，如果覺得太熱了，可以按這里藍色的按鈕調(diào)整水溫……”楊則試圖給萬秋講解浴室內(nèi)的水的用法的, 轉(zhuǎn)移萬秋的注意力，講解過程中萬秋沒有提出任何問題，“會了嗎？”

    萬秋站在原地, 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楊則給他說過的地方。

    “試試看？”楊則提議道。

    萬秋伸出手, 按下了熱水的紅色開關(guān)。

    水流瞬間傾斜而下, 萬秋倒退了一步, 沒有被花灑的水淋濕。

    萬秋伸出手, 去觸碰那細細密密的水流，入手的水流極其溫柔，就好像水流卸去了所有的力量，想要用它溫暖的身體去柔和的擁抱人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