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呆呆的看著楚憶歸的后脖頸，他根本就沒有回過頭。

    萬秋卻認真的思考：“綠的?！?/br>
    “灰色的可以嗎？”

    然而萬秋卻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問道：“有灰色的氣球嗎？”

    “我忘記了，有幾種？”楚憶歸的聲音，聽上去是在苦思冥想。

    “蘋果、藍莓、香蕉、葡萄、西瓜?！比f秋努力的回想著記憶中的東西。

    宋文秋在駕駛座，看到了此時楚憶歸半靠在車窗上，在手機上搜索著什么。

    “想起來了?！彼坪跏钦业搅怂拇鸢?，楚憶歸關掉了手機，“是動畫片《水果新世界》里的角色啊。”

    而萬秋鬼使神差的應了一聲：“恩。”

    楚憶歸的話，讓本身沉悶的車內氣氛重新回到正常。

    宋文秋顯然對楚憶歸和萬秋的溝通很驚訝。

    雖然一直都知道楚憶歸是一個非常善于交流的孩子，可楚憶歸這一次的詢問，在他聽來沒有任何規(guī)矩可言，甚至連話術都算不上。

    更何況為什么楚憶歸會根據(jù)氣球，引出萬秋真正的喜好呢？

    楊瀟雨不知道《水果新世界》是什么，但是根據(jù)‘氣球’‘角色’這兩點，不難想象萬秋喜歡的可能不是氣球，而是這一部作品的周邊。

    《水果新世界》應該是一部子供向動畫作品吧，楊瀟雨想到了萬秋喜歡動畫片的事。

    至于為什么是氣球。

    楊瀟雨唯一的猜測就只有氣球是萬秋能覬覦的最便宜的周邊了。

    是孩子的心性了。

    楊瀟雨揉著萬秋略長的發(fā)絲，神色逐漸柔和，也有些心疼。

    還是一個愛看動畫片的孩子呢，還想要和動畫片角色一樣的氣球。

    在知道萬秋喜歡看動畫片的時候，她已經讓楊則在家里準備新的放映廳，購買了目前市面上所有可以購買到的動畫。

    還是給萬秋個驚喜吧，楊瀟雨蹭了蹭萬秋的頭發(fā)，笑著。

    “憶歸，幫我把儲物格里的禮物給萬秋可以嗎？”既然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答案，宋文秋也不賣關子了。

    從楚憶歸的手中，一個方形的東西被落入了萬秋的手中。

    被禮物紙包裹著。

    星空圖案的嶄新的禮物紙，黏貼著粉色禮物手拉花，這是平時宋文秋不會使用在禮物上的鮮艷包裝。

    可此時萬秋捧在手心，澄澈的眼睛里仿佛將禮物的色彩全部收納進眼睛里，那些漂亮的星星仿佛都要閃爍著沖出星空紙，躺到萬秋的手心里去。

    萬秋小心翼翼的，怕要捏壞了一般。

    “拆開看看嗎？”宋文秋從后視鏡看到了萬秋的表情，仿佛被感染了情緒。

    萬秋看了一眼楊瀟雨，楊瀟雨興致勃勃的用手指戳了戳萬秋的禮物，同樣好奇：“拆開看看？”

    萬秋這才小心翼翼的想要拆開。

    這是萬秋得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用禮物紙包裝著的禮物。

    他在拆開包裝紙的時候，不知為何，手指好像不那么聽使喚，顫顫巍巍的，使用不好。

    萬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緊張，他的手心都在出汗。

    宋文秋似乎也注意到了萬秋的動作，將車輛開的更平穩(wěn)。

    萬秋拆開的速度很慢，宋文秋忍俊不禁，他或許應該包裝的簡陋一點？

    萬秋那生怕破壞一點點包裝紙的模樣，讓宋文秋的心口也縈繞著暖意——沒人會討厭別人珍視自己送的禮物。

    包裝紙終于被完好無損的拆開了，出現(xiàn)在萬秋的視線中的是一本非常漂亮的厚皮筆記本，以及一只裝在盒子里的非常漂亮的鋼筆。

    宋文秋并沒有選擇價值高昂貴重的禮物，而是大眾學生喜愛并且經常使用的日用品。

    筆記本是現(xiàn)在很流行的彩頁筆記本，花籃、臺燈、云朵、彩虹……將一切溫暖美麗的小事物都承載在不同的紙頁之中。

    鋼筆價格不高，可鋼筆上有很多可愛的q版小動物刻印在上面。

    一時之間車內很平靜。

    楊瀟雨單手靠在車窗上，去看萬秋的表情。

    萬秋珍惜的翻開筆記本，又仔細的看了好幾眼鋼筆。

    他最后說了聲‘謝謝’。

    平靜的語氣。

    萬秋沒有開心的笑。

    可楊瀟雨分明看到在萬秋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突然擦拭干凈了灰塵的窗戶，透出了玻璃后的春天的第一抹新綠一般。

    楊瀟雨看著看著，等到回過神來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勾著嘴角。

    “文秋，你依舊很會選禮物。”楚建樹靠在椅背上，將萬秋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做了您這么多年的秘書，這點眼力見還是要有的。”宋文秋也笑著回應道。

    宋文秋悄悄的觀察了一下一直都沒有在事件中心的楚憶歸，這個孩子神色平靜，好像周遭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萬秋想要將禮物重新回到原本應該包裝好的時候，而楊瀟雨卻說，拆開了，沒必要再包上。

    萬秋只能將禮物紙折疊好放入筆記本中。

    萬秋不知道自己能用這個筆記本做點什么。

    他第一次得到這么好看的筆記本，即便看到同學有，他也從未曾覬覦過。

    可是突然就有了。

    萬秋看著筆記本，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讓他摸不清。

    好像正站在夏夜漫長的雨夜之后。

    城市的空氣被雨水洗涮了的污濁，順著排水渠向著低處流淌下去，流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被破開云層的筆直陽光照耀，金色填滿了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全都閃閃發(fā)亮。

    第35章

    車輛行使著, 很安靜。

    楊瀟雨握著萬秋的手，始終都沒有放開。

    萬秋的手并不細膩，四處都有劃痕, 垃圾里總是會暗藏著尖銳的東西, 不經意就能劃破皮膚。

    楊瀟雨的拇指有意無意的磨搓著那些痕跡，仿佛可以就這樣就擦去一般。

    燥熱的夏天，車內卻很涼爽。

    車內放著舒緩的、不知名的陌生音樂。

    氣氛寧靜、平緩，安逸的似乎適合慵懶的打個盹, 被水果的香氣彌漫，或許能做個滿是水果的美夢。

    萬秋安靜的坐在后座的中間, 他能看到在車窗外不斷略過的景色, 然而很快又垂下雙眼，睫毛顫抖。

    車外的景色, 從越來越少的建筑物到平緩的被綠色布滿的密林。

    他們是要回到鄉(xiāng)下嗎？

    鄉(xiāng)下有這么漂亮的地方嗎？每一株植物都單獨擁有著最美麗的生長姿態(tài)，似乎孕育著將美展示給世人的神靈。

    鄉(xiāng)下的樹木應該是凌亂、錯落、毫無規(guī)則，高低不一的雜草總是爭相茁壯生長，霸道的占領著更多的土地。

    萬秋坐在車里，向著全然陌生的地方前進，就如同他曾經在混雜著香煙、汽油、腐爛的蔬菜氣味的破舊班車里，去往寧巧珍的家里一樣。

    即便萬秋并不在乎去哪里, 只要他能在mama的身邊。

    因為mama牽著他，mama的溫度正在通過靠近的肩膀傳遞，萬秋才沒有對未知有太強烈的不安。

    這也是萬秋的記憶中, 和親人最親密的一段時間。

    越來越偏僻了。

    萬秋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逐漸狹窄僻靜的道路, 已經沒有多少車輛和他們擦肩而過。

    這些樹木和奶奶家的樹木, 就仿佛是寧海的朋友和楚建樹的朋友一般, 有著巨大的差別。

    要在這樣的地方種地嗎？

    如果要種地的話, 他還可以去上學嗎？

    “到家里了，寶貝?！睏顬t雨抬起萬秋的下巴，將他從凌亂的思維中撈出，讓萬秋的視線向著前方，“快看，從這里開始就是我們的家了?！?/br>
    正在自動打開的黑色的鐵門映入萬秋的眼簾。

    廣闊延伸到不知名之處的柵欄內，都是郁郁蔥蔥的規(guī)整的樹木，平整的道路一眼看不到頭，色彩繽紛的花朵錯落著綻開，星星點點、生機勃勃。

    隨著車輛的行進，萬秋看到了幾座低矮的樓房，嶄新的、鮮艷的樓房，被俏麗的花園和陽光包裹，明亮的玻璃隱沒在陰影中，卻讓陰影也能明亮。

    好多的窗戶，在這幾棟樓房里會有很多人嗎？

    這里是村子嗎？

    這么多樓房的話，他們會有很多鄰居嗎？

    爸爸mama和鄰居相處的好嗎？

    鄰居會不會討厭他，給爸爸mama丟臉嗎？

    車停在了大樓的樓下，在一扇高大、寬闊、浮雕精致的大門前。

    萬秋下了車，被空氣中花卉的飄香所吸引，沒有了車頂棚禁錮的視野，驟然收入沒有樓房遮擋的湛藍廣闊的天空。

    萬秋停在天空下，渺小的宛若塵沙，卻被壓下的藍色天空擁抱。

    萬秋一只小心的拿握著筆記本和鋼筆，另一只手牽著楊瀟雨。

    楊瀟雨在萬秋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寶貝，我們到家了，家里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