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門?！?/br>
    屋外已經(jīng)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天也挺冷的，林亦書卻根本沒功夫理會這些，越是靠近房屋越是覺得?壓抑。

    房東小?聲嘀咕幾句聽不清的話，拿鑰匙把?門打開，林亦書立刻沖進去，司機和?房東都在外頭等。

    風雪料峭的冬日里，忽然聽到里面?zhèn)鱽砼⑵鄥柋罎⒌募饨小?/br>
    第40章

    【40】

    /主動久了也會累

    從前林亦書只覺得冬天很美, 雪簌簌落下，萬物安靜，在一年最后的季節(jié)迎接一場盛大的白，但她從沒有想過也會在冬天迎來恐怖的死亡。

    坐上救護車去醫(yī)院的路上林亦書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她抬眼看向?醫(yī)護正?在為?沈照云做急救, 沈照云渾身被插滿管子, 心跳檢測儀里心跳聲逐漸微弱。

    林亦書不敢哭喊說話, 唯恐驚擾忙碌的醫(yī)生們，可她的雙手早已因為?緊張而摳出紅印子，眼睛也哭腫了, 好像已經(jīng)掉不下淚來。

    到醫(yī)院, 醫(yī)生們正?準備送急救室, 心跳檢測儀里沈照云的心跳卻忽然歸為?一條平行線。警報聲?音傳入林亦書耳朵里時大顆的眼淚霎時?滾出來, 她再?也忍不住崩潰抽泣。

    醫(yī)護們并沒有放棄, 快速將沈照云送進急救室。

    司機把林亦書從車里扶出來時?她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 卻?還堅持著跌跌撞撞跑向?急救室。

    林亦書在急救室外面等，根本不敢看時?間, 也不知道多久后, 醫(yī)生才從急救室出來, 林亦書立刻抬頭, 一臉的期盼。

    可醫(yī)生一臉抱歉，“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br>
    趕來的沈呈也只聽到這句話。

    醫(yī)院冰冷的走廊里, 白熾燈光芒冷漠地灑下來。

    沈呈安靜聽著醫(yī)生做最后宣判，那么冷靜，又那么麻木。

    可林亦書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沈照云和沈呈的關系明明都已經(jīng)緩和，明明她和沈呈也快在一起了, 為?什么偏偏發(fā)生這種事?！她無法想象沈呈今后的生活，她還大言不慚和他提起“以后”。

    她更接受不了自己沒能幫助到沈呈，沒能把沈照云救回來，接受不了一條熟悉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隕落。

    林亦書的崩潰來得比誰都要?猛烈，她一直哭，沈呈只能把她抱在懷里。

    *

    這晚的黑夜仿佛比任何一晚都要?黑，仿佛永遠都不會再?天亮。

    沈呈見沈照云的最后一面是在停尸房，沈照云的尸體被白布覆蓋，與無數(shù)尸體擺放在一起。

    沈呈冷冷垂眼，始終沒有抬手掀開白布。

    他看見了沈照云手腕那里深可見骨的傷痕，猛地閉上眼，轉過身大口喘氣與呼吸。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沈呈竭力控制，克制得臉上迸出青筋，他沒讓眼淚掉落。

    停尸房只有他一個人用力喘氣的聲?音。

    幾分鐘后，沈呈忽然走出停尸房，再?也沒有往后看一眼。

    沈照云活著的時?候沈呈還不覺得太孤獨，有他在，沈呈就還有家，就不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不管沈照云有什么原因，沈呈都不會原諒他的先行離去?。

    停尸房外，林亦書蹲在墻角，聽到聲?音她慢慢抬起頭，雙眼紅彤彤的，看到他又馬上滾出眼淚，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我送你回去??！彼ひ舾裢馑粏?，像是廢舊的門那樣?沉重無力。

    林亦書急忙搖搖頭，“我想陪著你?！彼仓雷约涸谶@里沒用，她比不上沈呈沉穩(wěn)，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只會哭。

    她也痛恨自己軟弱，可還是不想離開。

    沈呈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那個本就風雨飄零的家因為?沈照云的去?世蕩然無存。

    她想留在這里，想告訴他，他至少?還有她。

    沈呈漆黑的眼定定看著她一會兒，他走上前?去?握住林亦書胳膊把她扶起來，然后他就收回手，退出去?兩步。

    林亦書見他退后，忽然就明白他的答案，剛才勉強能收住的情緒一瞬傾閘而出，她想伸手拉住沈呈，又提不起什么勇氣。

    沈呈低下頭避開她迫切的目光，“醫(yī)院不適合你待，麻煩司機大叔送小姐回家。”

    林亦書今晚一直哭，司機早就給林家去?過電話，這會兒林家人都在趕來路上。

    他過去?扶住林亦書，低聲?對沈呈說聲?“節(jié)哀”。

    沈呈笑了一下，格外充滿自嘲意味。

    他轉身向?黑暗走去?，步伐緩慢，背影孤獨，只是一個人。

    林亦書看著他一個人走遠，直到再?也不見。

    林亦書倔強的不肯走，她覺得沈呈需要?一個人冷靜的時?間，很多情緒需要?獨處消化，她不追去?，不打?擾，可她不愿意離開。

    林正?泰和周薔趕來時?，就見女兒小小瘦瘦的一團窩在走廊椅子上，司機一直在旁邊安慰，她眼神呆滯也不說一句話。

    “鳶鳶！”周薔帶哭腔喊了一聲?，沖過去?把女兒抱進懷里，這個女兒是她的心肝命，她和丈夫把她呵護得猶如溫室里的一朵花，從沒讓她經(jīng)歷過人生的風風雨雨，周薔不能想象她看到沈照云自殺的場景是多么害怕。

    她抱著林亦書都能感覺林亦書單薄的身體在發(fā)抖，心痛難忍，“沒事?了，mama在這里，不害怕！”

    林亦書卻?落下淚來，她還有家人，還有爸媽關心，可沈呈唯一的家人都沒有了。

    老天爺為?什么要?這么不公平！

    林正?泰柔聲?安撫幾句女兒，看了看停尸房，嘆了口氣走進去?。

    他找到沈照云的尸體，先看到他深可見骨的傷口，眼里瞬時?涌淚，已是中年人的林正?泰也有些搖搖欲墜，趕忙扶著墻，幾次深呼吸后才有勇氣伸手掀開尸體上的白布。

    他們年近半百了，沒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從前?與他談笑風生，高談闊論的好友已變成一具僵冷的尸體。

    林正?泰不忍再?看，立刻把白布蓋上。

    “兄弟，走好……”

    *

    沈照云死后的第三天是他下葬的日子，雨雪交加，比往日的哪一天都要?冷得多。

    來的人寥寥無幾，只有沈呈和林家人。

    沈呈站在墓前?，沒撐傘，雨雪落在他頭發(fā)與肩上，白了一片。

    他平時?總是挺得很直的身軀今天看起來有些彎曲，抱著沈照云遺像的雙手被凍得發(fā)白。

    林亦書想上前?，被周薔抓住她的手，對她搖搖頭。

    下葬結束后沈呈抱著遺像往回走，他本就沉默寡言，沈照云突然的離世讓他更不愛開口說話。

    他路過林亦書身旁，林亦書小聲?叫他名字。

    沈呈抬眼，林亦書才看到他眼底翻涌的紅血絲。

    “還沒謝謝林小姐送我爸去?醫(yī)院。”他抱著遺像鞠躬，“謝謝?！?/br>
    林亦書不可置信，好半晌才有氣力問：“……你叫我什么？”

    她寧可他叫“小姐”而不是“林小姐”，這樣?顯得太過生分疏離。

    沈呈眼底痛苦一閃而過，沈照云去?世，他也該夢醒了。

    一個無家可歸沒有未來的人，怎么敢癡心妄想高貴的明月？

    他連親生父親都照看不好，又怎么能保護好林亦書？

    已經(jīng)不敢賭了。

    “林小姐?！彼硢〉刂貜?。

    林亦書死死盯著他，她能明白沈呈驟然失去?父親的悲痛，可她接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推開自己。

    林亦書不怕困難，不怕和他一起吃苦。他最不該的就是總是替她做決定，她就算有再?多的情感，也是會寒心的！

    沈呈能感受到她原本溫情的目光漸漸冷淡下來。

    田沁說得對，林亦書是極倔強的，認準誰就是誰，可心一旦冷了，那她絕不回頭的。

    林亦書別開臉，“不用謝我，相識一場，應該的?！?/br>
    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捅破的一層窗戶紙只變成一句“相識一場”，沈呈笑了笑，明明事?情朝著他期望的方?向?發(fā)展，他卻?痛得心都要?破碎，似乎瞬間只?？帐幨幍能|殼。

    他吞下哽咽，加快腳步離開。

    林亦書奪過林徊為?她準備的傘，也往反方?向?走去?。

    這之?后林亦書再?沒有見過沈呈，她沒有像從前?那樣?費盡心思?打?聽他的消息，每天都在專注學?習和準備實習。

    一直到半年后他們都沒有見過，林亦書大三已經(jīng)結束，夏路幾人都已來慶源讀了半年的書，而沈呈好像真的消失在她生命里。

    林亦書偶爾發(fā)呆會想起他，會想他在哪里，正?在做什么，然后又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恐怕壓根兒不會想起她。

    就要?開始實習時?，林亦書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她想出國學?習急診醫(yī)學?。

    所有人都知道她對于沒能救回沈照云的生命一直耿耿于懷，卻?沒想到她會做出這個決定。

    學?醫(yī)很苦，很何況她明明就快要?大學?畢業(yè)，林徊已經(jīng)在娛樂圈為?她鋪好路，只要?她按照家人安排的路走，以后可以輕松名利雙收，頂著美女畫家的光環(huán)前?途一片光明，可她卻?選擇一條更難的路來走。

    林徊當然是最反對的人，他已經(jīng)幫林亦書談好經(jīng)紀公司，甚至已經(jīng)幻想過以后meimei紅遍大江南北，沈呈后悔不已的痛快畫面。

    林亦書聽后也只是淡淡一笑，繼續(xù)收拾自己離開的行裝。

    林徊坐在窗邊看她安靜內斂低頭忙碌的樣?子，半年的時?間她變了許多，從前?元氣滿滿的女孩不知不覺間變得沉穩(wěn)冷靜。

    可怕的死亡帶來可怕的變化，林徊怨恨沈呈，怨恨他讓曾經(jīng)開心快樂的林亦書變成這副模樣?。

    “真的要?走嗎？”林徊努力讓語氣變得輕松。

    林亦書笑笑，“mama已經(jīng)在國外幫我找好學?校，還給我找到一對一的教授，我應該高興的，因為?投胎在一個富裕家庭，想學?什么都能有最好的條件，我已經(jīng)比很多人幸福。哥哥不用擔心，也不用覺得我辛苦，我會爭取早些畢業(yè)?！?/br>
    她變了很多，但有一點?沒變，還是那么積極向?上，認準自己想走的路就去?走。

    林徊過來幫她一起收拾，“我與林緗都和爸媽想的一樣?，我們努力拼搏只是想庇護好你，給你想要?的一切，但誰讓咱家基因好，沒有一個人愿意吃閑飯?！?/br>
    林亦書看著他，“你稱呼我爸媽什么？”

    林徊挑眉，“爸媽啊，他們本就是我和林緗的伯父伯母，又撫養(yǎng)我們長大，和父母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