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的背影為什么一動不動？為什么瞧起來這么僵硬？難道他對她的討厭已經(jīng)到無以復(fù)加，就連和她共坐一輛車都會心情不好的程度？聽說他打工的方式很多，這次出來載乘客應(yīng)該就是其中一種，如果不是要賺錢，沈呈應(yīng)該連看都不想看她，更別提載她一程了吧。

    “抱歉呀，我這就下車，我打別的車吧?！彼滤桓吲d，迅速下車跑到車的后備箱，剛想把行李提出來，一只手突然摁住她的動作，“啪”一聲將后備箱重新摁回去。

    他應(yīng)該是從車?yán)餂_出來的，動作有些說不出的急躁，也因為這分急切，他的右臂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她左臂。林亦書看到他瞳孔微震，僵硬著后退一步避開她的視線，可手仍舊死死摁著后備箱不讓她打開。

    他聲線沙啞極了。

    “不用。”

    “我送你去住的地方?！?/br>
    林亦書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好吧，我會給你雙倍費用的！”

    沈呈繃著臉轉(zhuǎn)身，“嗯?！?/br>
    不高興？

    難道是嫌少了？

    林亦書懊惱，早知道說三倍！

    她現(xiàn)在有求于他，給多少報酬都應(yīng)該的。

    *

    棉臺鎮(zhèn)的公交站距離小鎮(zhèn)主街道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道路泥濘，這樣的雨天里步行不方便，所以每逢這種天氣的時候就是小客車賺錢的時候。

    沈呈載著她來到小鎮(zhèn)的“花園旅館”，林亦書聽到他熄火的聲音，問：“就是這里嗎？”

    沈呈輕輕看她一眼，很快撇開視線，順手取開安全帶，“嗯?！?/br>
    果然呢，他的話還是這么少。

    好在林亦書從小脾氣好，也不計較他的態(tài)度，笑瞇瞇和他說謝謝。

    沈呈耳朵燙了燙，默了一瞬，面無表情推車門下去。

    林亦書緊隨其后下車，沈呈把行李箱拿出來，花園旅館的老板娘立刻笑呵呵迎出來，

    “阿呈帶客人來了呀。”

    林亦書看向說話的兩人，原來他和老板娘認(rèn)識，把她帶來這里住難不成想從老板娘那里拿點介紹房客的提成？

    老板娘轉(zhuǎn)頭看到林亦書，夸張地“哎呦”叫出來，笑得真像一朵花兒似的，不住地打量她，“好漂亮的姑娘！”

    沈呈放好行李回頭，正好看到林亦書俏生生的一笑，彎彎眼睛如同綴在天上的月牙，那么明亮溫柔，映得人心頭溫暖，卻是他怎么踮著腳去夠，也夠不著的半寸月光。

    她是很漂亮，這份漂亮在山野青綠中更顯清澈干凈，只是含笑站在那里，輕聲細(xì)語和老板娘說著話，偶爾路過一陣風(fēng)，撫動她發(fā)梢，溫柔的一蕩一蕩，沈呈的心也就隨著那一縷發(fā)絲起起伏伏，找不到平穩(wěn)的落腳點了。

    很快，老板娘幫她開好房后，沈呈把行李拎上樓，林亦書本想拒絕，可很多時候不知道怎么開口。

    沈呈壓著眉眼默默做事，不說話，不笑，偶爾掃過來的眼神充滿疏離，林亦書哪敢發(fā)表異議，只能躊躇著安靜的跟在他身后，目睹他把行李箱放好。

    他沒有多看房間內(nèi)的陳設(shè)，微垂著眼站在門那里對她說：“花姐人不錯，有什么需要告訴她。”

    “謝謝你，沈呈。”

    沈呈偏開頭死盯著窗外被風(fēng)吹得躁動不止的樹。

    她用這么柔軟的聲音說謝謝，沈呈耳朵里一陣癢意，又或者，癢的并不是耳朵。

    沈呈的身體再次側(cè)開，喉結(jié)僵硬滑動，發(fā)出一聲沉沉的：“嗯?！?/br>
    他抬腳要走。

    “沈呈?！?/br>
    他立刻就停下了，很快的看她一眼，又挪開目光。

    “嗯?！?/br>
    林亦書沒想到他這么聽話，看起來挺冷的，卻怎么喊都應(yīng)。

    林亦書從包里掏出三倍的車費向他遞過去，“這個給你?！?/br>
    窗外的風(fēng)似乎瞬間停止，躁動的樹恢復(fù)平靜，沈呈心頭的癢意消失，驟然回歸死寂。

    他看著她手里捏著的幾張粉色鈔票，三年的同桌時光，他還是沒能走得離她近一點，他們?nèi)耘f那么遠(yuǎn)，遠(yuǎn)到他的舉手之勞也并不能被當(dāng)做平常的幫助，僅僅只是同學(xué)之間都顯得突兀。

    “吶?！?/br>
    她彎起嘴角，往前走了一步，“快收下呀。”

    沈呈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收著往身后挪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慢慢握緊，指尖早就變得冰涼。

    “不用。”

    沈呈轉(zhuǎn)身下了樓。

    樓下的花姐正在算賬，聽見動靜抬頭，沈呈面色無常的走過來遞給她一張紙。

    花姐低頭一瞧，哎呦呦，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人家姑娘的喜好，細(xì)致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花姐笑出聲：“你忙前忙后這么久，昨天就請假，今天早早出發(fā)接她，我還以為是玉皇大帝光臨呢，沒想到是個漂亮得活色生香的姑娘?！?/br>
    沈呈無視她的調(diào)侃，語氣平靜：“麻煩你多照顧她。”

    “放心，你的女朋友，我保管上心?！?/br>
    “女朋友”這幾個字在沈呈心上走過一遭，留下一排排或深或沉，艱澀的印記。

    他眉眼始終沒抬，淡淡的語氣，“她不是我女朋友。”

    花姐算賬的手一頓，不是女朋友這么上心？

    沈呈扯了扯嘴角，竟笑了。

    花姐卻覺得他還是不笑比較好，怎么有人笑起來比冷著臉的時候還不是滋味。

    “我沒這福氣?！彼路鸷茉缰熬徒邮苓@個事實，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幾分對自己冷眼旁觀的殘忍和嘲弄。

    花姐知道他過得難，剛才那姑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yǎng)出來的女孩子，他普普通通，要怎么配得起？

    花姐也就沒說話了。

    沈呈返回車?yán)锬眠^來早就準(zhǔn)備好的東西，是一箱棉臺鎮(zhèn)特產(chǎn)小吃，花姐瞄了一眼，驚訝地“喲”一聲，“都是你弄來的吧?！?/br>
    棉臺鎮(zhèn)這樣的小地方特產(chǎn)少之又少，但野果子多。沈呈把這些山野地方才有的水果碾碎后做成外形好看的甜甜圈，一個一個用可愛的包裝袋裝起來，品相看起來就很不錯。

    可是……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姑娘會吃這個？”

    “她喜歡吃甜食，又很好奇，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你跟她說這是特產(chǎn)，她會嘗嘗的?！?/br>
    花姐忍不住一笑，沈呈一有時間就會來這里的工廠上班，平時沉默寡言冷冷淡淡，沒想到竟然會做甜甜圈。

    “為什么不告訴她這是你準(zhǔn)備的？”

    沈呈看向箱子里的東西，這些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東西，一如他這個人，而他現(xiàn)在能給得起的僅僅只是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所以他又哪里來的勇氣，資格，想要在她心里留下點痕跡。

    沈呈抬手輕輕摩挲裝滿甜甜圈的紙箱，花姐看不清他低垂的眼里都有怎樣的情緒，但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滿足，僅僅只是為心上的女孩準(zhǔn)備一份小驚喜，他就這樣高興。

    也真好哄。

    花姐聽到他聲音傳來。

    很輕，有些溫柔。

    “這樣就好?！?/br>
    第2章

    【2】

    /如果聲音有色彩，會是她名字

    來到棉臺鎮(zhèn)的第一晚并沒有想象中無聊，這里雖然只是個普通小鎮(zhèn)，但地理位置靠近江南一帶，建筑多帶小橋流水的婉約溫柔，夜晚還有夜市，人不算多，大家都很有閑情逸致慢慢逛，慢慢瞧。

    鎮(zhèn)上唯一的咖啡館會在入夜后播放歌曲，與大城市的喧囂不同，這里的一切都緩慢悠長，娓娓道來的情歌與夜市構(gòu)成一副詩情畫意畫卷，那是林亦書不曾見過的人間煙火氣。

    她收到了花姐送的特產(chǎn)，是味道很不錯的甜甜圈，這讓她對花姐倍感親切，由衷認(rèn)同沈呈說的那句話——花姐是個很不錯的人。

    不過她沒有再見到沈呈，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林亦書心知他討厭自己，不急著去他面前晃悠，退婚這事還得徐徐圖之，而且花姐提過他經(jīng)常會幫旅館旁邊的超市送貨，想找他并不難。

    可是三天過去，林亦書已經(jīng)將棉臺鎮(zhèn)逛過兩遍，在臥室里完成兩幅畫，卻依舊不見沈呈蹤影，給超市送貨的人也換了一個人，這都讓林亦書意識到，沈呈在躲著她。

    他討厭她，不想見她合情合理，但林亦書卻不能什么都不做。

    在來棉臺鎮(zhèn)之前她向梁佑承諾過一定會把這樁婚約解除，盡管梁佑看起來并不著急，但梁家的主動提親還是讓林亦書喜不自勝。

    她喜歡梁佑這么久，只要沈呈愿意成人之美，她和梁佑就能修成正果。

    應(yīng)該不會太難吧，畢竟他連見都不想見她。

    *

    第五天的時候，沈呈依舊沒有出現(xiàn)，林亦書決定主動去找他。她向花姐打聽到沈呈打工的地方，是鎮(zhèn)上唯一的建筑工廠。

    “你為什么要去找他？”

    花姐笑瞇瞇看著她問話。

    這姑娘安靜又柔軟，這些天里總是乖乖的，偶爾出去逛街，買回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會分享給旅館里人。

    她經(jīng)常在樓上陽臺畫畫，花姐看過一次，她畫得真好，能把眼前的事物畫得栩栩如生，和照相機差不離，卻比照相機更有渲染力和意境。

    花姐不懂畫，但就是覺得好看，還覺得這姑娘畫畫的時候滿身的清澈文雅氣，跟個小仙女兒似的。

    不過她和沈呈都很奇怪，明明認(rèn)識卻從不聯(lián)系，一個成天躲著不露面，卻每天都會打來電話事無巨細(xì)的詢問，一個糊里糊涂，似乎除了沈呈叫什么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花姐感慨著突然回過神，這沈呈該不會喜歡人家姑娘，卻都沒讓人家姑娘知道吧？

    林亦書都還沒想好要怎么回答，花姐就笑著說：“等會兒阿山就來超市送貨了，他也在工廠打工，你跟著他去就能見到沈呈。”

    花姐就是超市老板娘，而阿山是超市里的員工。

    林亦書聽后彎了彎眼睛：“謝謝花姐。”

    花姐喜歡看她笑，比吃了糖還叫人心里甜滋滋，別說沈呈緊張他，就是她也想多疼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