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甄緊抱著自己，未幾伸著酸疼的胳膊搖鈴。

    外頭如棠聽見鈴聲，先輕輕推開門，探頭往里，依稀可嗅見一股叫人臉紅的味兒，她躡手躡腳的走到窗邊打開窗，冷風(fēng)吹進來，那股味很快就消散了，她正要點燈，床帳內(nèi)天子沉音傳出，“不必點燈?！?/br>
    隨后是姜雪甄沙啞著道，“讓二meimei進來?！?/br>
    如棠聽出這兩個主子許是鬧起別扭了，以前都是天子欺負姜太妃，姜太妃從不吭聲，今晚天子倒像氣著了，總不能是姜太妃把他惹惱了。

    但也只是如棠心底的想頭，天子終究是天子，就算再寵愛姜太妃，也不會讓自己受氣，約莫還是姜太妃沒伺候好，或者是被姜柔菀給打攪了興致，這才是緣由吧。

    如棠退到外頭，只見著如意半張臉被打腫了，猶記著她之前也被姜柔菀打過，可天子也沒說姜柔菀半句，現(xiàn)下屋里主子都聽著，如棠也不敢在人前替如意抱怨，便擋在如棠身前，彎腰對姜柔菀道，“姜二姑娘，太妃娘娘叫您進去。”

    姜柔菀有些趾高氣揚的瞥了她們一眼，姜雪甄還不是讓她進去了，只有這些賤婢慣會拿主子來攔人。

    她進到房中，想到床前，卻聽床里姜雪甄道，“二meimei在外面微風(fēng)的很，連哀家的宮女都敢打了，想來二meimei這要緊事就是哀家這個在睡夢中的人也得起來聽一聽?！?/br>
    姜柔菀極得意道，“太妃娘娘是得起來聽?！?/br>
    帳內(nèi)便默了，等著她說。

    姜柔菀手蓋著腹部，歡喜不已，“臣女這個月癸水未至，近來胃口也不佳，總想嘔酸水，昨兒母親來宮里，臣女與她說了臣女這些狀況，母親斷定臣女可能有孕了?！?/br>
    姜雪甄攥著被，眼看向天子，他皮笑rou不笑的與她對望，她轉(zhuǎn)過眼，壓下翹起的嘴角，用很真誠的語氣恭喜姜柔菀，“若真有喜，哀家當(dāng)真是給二meimei道賀，這可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陛下看在孩子的面兒上，也會讓你進宮?！?/br>
    “父親剛被陛下降職，臣女不指望陛下會娶臣女為皇后，若陛下能看在這個孩子的份子，給臣女一階妃位，臣女也心滿意足了，”自從姜明去了工部，姜柔菀心里一直沒底，這回若真懷上龍種，天子少不得高興，就算一時沒讓她為后，等她生下皇長子，后位也是唾手可得。

    姜雪甄再看了看天子，他那兩條濃長的眉毛都快皺的打結(jié)，一臉的神情極耐人尋味。

    她往外道，“若二meimei這胎能穩(wěn)，哀家想陛下不會虧待二meimei，終歸是陛下第一個孩子，該有的殊榮是不會少的。”

    姜柔菀聽她說穩(wěn)，立時叨咕著，“太妃娘娘說的是，臣女現(xiàn)下還不能往外透露有孕，怎么也得等胎像穩(wěn)了才敢跟陛下提?！?/br>
    昨日孟氏就與她說過，宮里女人最會勾心斗角，她第一個防的就是周太后和周婉兒，至于姜雪甄，就算厭惡她，也不會幫著周太后對付她，在這宮里，只有家人才是自己人，姜雪甄不定比誰都盼著她能懷孕，左右這佛堂清凈，正是養(yǎng)胎的好地方。

    床上有姜雪甄的哈欠聲。

    姜柔菀退出屋，回廂房睡下。

    主臥這里如棠關(guān)窗時，天子又叫點燈，遂點好燈再關(guān)了門。

    屋里一亮，床上兩人就能看的清彼此，姜雪甄面上有倦態(tài)，唇也被他咬破了，身上就更不用說了，只蔫噠噠的側(cè)身靠著床角，見他目光黏著她，都不想回望，臉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就只能看見粉秀下頜。

    天子坐了起來，手伸過來把她抱到臂彎里，太近了，他便生狎弄心思，親吻那破掉的唇，笑的邪性，“你meimei都有了，你是不是該努努力。”

    姜雪甄不想搭理他的渾話，手攀著那堅實臂膀，他吻深了，她就縮在他身上哆嗦，細小聲道，“那是你第一個孩子，你得給二meimei體面。”

    她這話是有意激天子，果然天子臉色變了，只瞧著陰煞，“你想說什么？”

    姜雪甄想從他懷里出來，他扣著人不放，一臉山雨欲來的架勢，“你當(dāng)朕是活王八！”

    姜雪甄把唇抿緊，不露一絲笑意，垂著長頸緘默。

    天子那凌厲的鳳眼都快豎了起來，“你覺得她肚子里的野種是朕的？”

    姜雪甄只是不做聲，手抵著他，防他瘋起來不顧人。

    天子抓過她的手，在那根根玉指上挨個咬著，“朕的種得從你肚子出，你休想躲?！?/br>
    他咬人都沒輕沒重的，姜雪甄嫌疼了，勉力抽走手，很是一本正經(jīng)道，“我喝了避子湯，你想要孩子，二meimei會給你生，二meimei年輕貌美，性格活潑，生出來的孩子定也健康?！?/br>
    天子烏云覆面，“你要敢再說一個字，朕今晚就讓你懷上?！?/br>
    姜雪甄微咬唇，知曉他這話是有幾分真，不定明個起不來身了，她不能逞一時嘴快就忘了他兇起來的樣子。

    天子原先還想接著氣性跟她再溫存幾次，眼見她有些膽顫，再有她說的那幾句話讓他頭頂發(fā)綠，沒意思的松了人，下床穿衣服，穿完仍心里不得勁，到底支著胳膊，挑著她半垂的臉一抬，發(fā)出笑道，“你以為那天讓你喝的是避子湯，朕那是逗你的，那就是普通的補湯?！?/br>
    姜雪甄眉心起一點皺。

    天子瞧她這般情緒，似是氣到她了，可氣到她，他反而更不高興，就這么怕懷他的孩子，他輕浮的伸手放在被褥上，那位置正好蓋到姜雪甄的腹部，他撩唇道，“這里，也該有朕的骨rou了。”

    他說罷就見姜雪甄舍得張眸看他了，她低低道，“若我真有孕了，你當(dāng)如何？”

    他們這樣的關(guān)系本就不為世俗所容，若再有孩子，以后史書都會記上一筆。

    “有了就生下來，朕難道還養(yǎng)不起自己的孩子？”天子道。

    姜雪甄問他，“你不怕遺臭萬年？”

    天子矮身與她面近著面，呵呵笑道，“朕再說一遍，朕的皇位是從李景崇手里搶來的，你也是朕從李熜手里奪來的，朕什么都不怕，你看著朕是怎么名垂青史的！”

    他一擺袖，越過窗揚長而去。

    姜雪甄枯坐著，他是帝王，只要他政績突出，他的錯處便可以被原諒，她不同，她像個物件，是帝王的附屬品。

    姜雪甄隨后抬手抹掉臉上的淚，這時如意和如棠都進來，一個給她披衣裳，一個低頭攙著她下床，她看了看如意的臉，姜柔菀那一巴掌打的可真狠，腫的老高。

    “你下去歇息吧，臉養(yǎng)好了再來哀家跟前當(dāng)值?！?/br>
    如意流出兩行淚，慌忙道，“娘娘跟前缺不得人，奴婢沒事?！?/br>
    如意的態(tài)度變了，刻意不受她的好。

    姜雪甄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轉(zhuǎn)去盥室沐浴。

    回房后，兩人小心扶著她躺下，吹了燈離開。

    屋門一合上，姜雪甄蹣跚著下了床，到柜子邊翻找出零陵香，往香爐里投了些，才放心回床睡下。

    第二日姜雪甄又睡遲了，那王凝秀搬進了佛堂，住在西面的梢房中，那梢房前頭是供姜雪甄抄經(jīng)用的，后來天子抱著她進去一回，她就再也沒去過，正好讓給王凝秀住。

    王凝秀安置好了后，自然得見見這佛堂的主人，由著如棠引她到主臥，房中還有余香，姜雪甄身子酸疼，早起后一直靠在榻上看書，王凝秀進來后才放下書，叫人搬了凳子讓坐下。

    王凝秀近看她，頓發(fā)怔，著實是難以形容的佳人，就這么側(cè)靠著，也自帶著疏離，若換個人便覺得瞧不起人了，可王凝秀看得出她身弱，雖弱也有種引人神往的氣韻。

    王凝秀盯著她看了有些久，回過神略感窘迫，想來想去問姜雪甄，“太妃娘娘房里燃的是零陵香嗎？”

    作者有話說：

    二更最遲在晚十一點！我盡量快點，因為周末，想放松放松，今天去吃烤rou，嘿嘿嘿！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朕送的那套描梅茶具呢？◎

    姜雪甄沒料到她會識香, 正欲答話。

    “王姑娘，這是元寶香，太妃娘娘禮佛, 這香是嘉福寺上供的, ”如棠答道。

    王凝秀笑一下, “那是民女聞錯了?！?/br>
    她心底是沒覺著錯，她祖父致仕后，家道中落, 家中曾靠著制香營生, 各類香他們都有所接觸，經(jīng)年日久, 什么香過她的鼻子都能聞的出, 這零陵香也不是什么稀罕香，尋常人家都用的起，是治傷寒、胸腹?jié)M脹的好東西, 也是能讓婦人避孕的香料, 以前家中賣香時, 常有富貴人家的主母來買這香, 就是防后院的小妾有孕，但若用久了，容易使婦人不孕。

    室內(nèi)余香除了零陵香, 確實更多是元寶香, 王凝秀尋思姜雪甄都是太妃了, 也不至于用來避孕，想必是這快入冬的時節(jié), 放上一點零陵香可用來驅(qū)寒防病。

    外頭宮女送來熱茶, 姜雪甄先呷了口, 淡笑問她，“張?zhí)岫叫諒?，王姑娘姓王，哀家都差點以為你們不是兄妹?！?/br>
    “民女和兄長確實不是一母所生，乃是異姓兄妹?！?/br>
    王凝秀手捧著熱茶，喝一口，茶香沁人，這么好的茶也只能在宮里喝到了，就是張泉府上，也喝不到這樣唇齒留香的茶水。

    姜雪甄看她喜歡喝，便叫如棠去拿一包茶葉來給她，“那也很難得，哀家看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張?zhí)岫綖橹豕媚铮蟮奖菹赂?，這份兄妹情著實叫人感動?！?/br>
    王凝秀先是笑，笑完有些落寞，伸手接過如棠遞來的茶葉，“是什么好茶？”

    “王姑娘，這是大紅袍，”如棠道。

    王凝秀登時不敢要，“……民女不敢收?！?/br>
    甭說民間百姓，就是勛貴之家，也難喝到大紅袍，這大紅袍出產(chǎn)自武夷山，就那么百來株茶樹，每年都得上貢給皇帝，除非是深得皇帝器重的臣子有機會得皇帝賞賜大紅袍，別的更別想喝到。

    哪兒能想到這樣名貴的茶葉，姜雪甄一個太妃就能隨意喝著，還可以隨手送人，可見宮中的娘娘們尋常日子有多奢侈，她們這些平頭百姓分毫也不敢想象。

    姜雪甄說，“收了吧，這茶葉不合哀家的口味，你喜歡正好，省的放久了發(fā)霉，浪費了好物?！?/br>
    王凝秀便不好再推脫，她的丫鬟上手接過茶葉，王凝秀只瞧著姜雪甄唇邊柔笑，看起來極隨和，不由想到張泉交代她的話。

    張泉告誡她，姜太妃的性子十分冷漠，若無必要，盡量別與之攀談，以免打攪她的清凈。

    但王凝秀覺著張泉這話不對，姜太妃分明很好客，雖看著不喜喧鬧，卻也談不上冷漠，和這樣的人做鄰居才舒心。

    她接了姜雪甄給的茶葉，笑盈盈的問姜雪甄，“太妃娘娘平素都喜喝什么茶？”

    姜雪甄回她，“清淡些的花茶，哀家愛喝?！?/br>
    王凝秀暗暗記在心里，她會做花茶，回頭給姜雪甄做一些雪梅花茶，正適合她喝。

    王凝秀看看日頭，不好再打擾她，起身欲告辭退出了主臥，正走到廊外和姜柔菀碰上，姜柔菀上下掃視著，王凝秀本想與她笑笑，隨口打聲招呼，可誰知她竟當(dāng)作沒看見她，直接進了主臥。

    王凝秀乍舌，這姜家二姑娘怎么有些目中無人，瞧著不好相處。

    這時剛好魏宏達從外面進佛堂，身后跟了一串宮女太監(jiān)，手里都捧著、拎著東西，魏宏達見著王凝秀忙堆著笑臉道，“王姑娘，陛下怕您在佛堂缺吃少用的，特叫咱家來給您送些東西?！?/br>
    王凝秀靦腆道，“陛下費心了，其實民女在佛堂也不缺東西，太妃娘娘一早就叫人幫著民女搬進西梢房，里頭該用的物件都有?！?/br>
    魏宏達訕了訕，仍沖她笑，“太妃娘娘慣會照顧人，但這些東西也是陛下賞給姑娘的，姑娘還是收了，咱家也好回去交差。”

    王凝秀只得道好。

    魏宏達便抬著拂塵揮了揮，他身后一撥太監(jiān)宮女站出來，“你們跟著王姑娘送到她屋里，仔細碰著磕著?！?/br>
    一片稱是。

    王凝秀詫異他不跟著過去，回頭見方才進去的姜柔菀又出來了，嬌笑著說，“魏公公可是來找我的？”

    那態(tài)度一改傲慢，倒似極嬌氣柔順。

    魏宏達面對她也陪著笑臉，“陛下賜了王姑娘一些東西后，想到姜二姑娘也在佛堂，便叫咱家送些滋補的食材來給姜二姑娘，說是前幾日和姜二姑娘下棋時，瞧著您起色不太好，該補補?！?/br>
    姜柔菀喜笑顏開，滿面嬌羞，忙指使隨身宮女接了賜品，自回廂房。

    王凝秀這下看懂了，這姜二姑娘心在天子身上，宮里進來個年輕未嫁的姑娘，她都視作敵手了，這么想也沒錯，她也確實是被張泉送進來的，張泉想她做皇后，她明明不喜歡天子，還是推卸不掉進到這里。

    王凝秀走回了西梢房，那些宮女、太監(jiān)放下東西后，她秉著禮數(shù)送人出去，隔著一條花廊，她就見魏宏達站在姜太妃住的主臥前不敢進去，一張臉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喪著，和那叫如棠的宮女兩人在小聲說著話，大約說了有小半刻鐘，如棠才準院里的宮女帶著東西進主臥，魏宏達還是不敢入內(nèi)，頭都不敢往里探。

    魏宏達可是伺候天子的人，那主臥的姜太妃誠然是太妃，但終歸也不是先帝在世了，可看魏宏達對她的這般敬重，是有些奇怪，但再奇怪她也不能往前探，她才住進來，還是安安靜靜的好，她轉(zhuǎn)身回去。

    魏宏達送完東西，也趕緊出了佛堂，回養(yǎng)心殿給天子匯報。

    西梢房無人陪王凝秀說話，王凝秀覺得閑，且看著她住處附近的梅樹有些開了，想去采些梅花回來做茶，和丫鬟兩個提著花籃站到樹下摘梅花，不想主臥那邊的如棠手里端著木盤過來，站臺階上叫她，“王姑娘，太妃娘娘說您沒茶具泡茶，特叫奴婢給您送來一套?！?/br>
    王凝秀笑著說，“姜太妃太貼心了，勞煩jiejie送屋里吧?！?/br>
    如棠干笑兩聲，把茶具送進了西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