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四裂，濃黑醬色鋪開在干凈地板上，顯眼刺目。程西滿腦子都是闖禍了，很快有工作人員聞聲而來，見狀滿臉痛苦，去拿清潔工具。

    兩人趕緊幫忙收拾，蹲下用紙巾擦拭地面殘留，期間不忘連連道歉，幫著整理完現(xiàn)場狼藉，最后為那瓶醬油買下單，終于被放行離開。

    嚴寒冬日，竟然在這超市里熱出一身汗，程西滿腦子還是剛才的事情，無意識順著過道往前走，在身旁的人停下選購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蔬果區(qū)域。

    陳慕也站在一堆圓滾滾的橙子前，拿起兩個，仔細對比挑選。

    他的心理素質(zhì)比她強多了，先前的事情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程西這樣想著，抬起手，準備和他一同挑選時，突然看到了自己掌側的褐色。

    剛才打碎的醬油，不小心沾到了。

    她很快低頭，從包里翻出濕紙巾擦拭干凈后，突然想起什么，去看陳慕也，果然他的手指間，也有兩點棕褐色，已經(jīng)干了，凝結成印記藏在側邊。

    “你要不要擦一擦？”程西剛說完，陳慕也就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他的手里剛好都拿著橙子，一時沒有抽出空立刻接過她的濕巾，畫面停頓一瞬，程西腦中閃過今天種種，說不上是故意還是無意，徑直拉過他的手，輕握著他的手指，濕紙巾覆蓋過去，一點點擦拭掉上面的臟污。

    褐色痕跡漸漸消失，露出白皙皮膚。修長勻稱且骨節(jié)分明，一雙極好看的手，現(xiàn)在被她握在手里。

    程西沒有看他的神情，直到擦拭干凈，才若無其事松開他，抬起臉，“好了?！?/br>
    她淡定自若道，不穩(wěn)的呼吸卻隱隱暴露，不知道身前人能否察覺。

    陳慕也沒動，垂眸凝視著她，淡而疏冷，瞳孔在燈下顯露出透明琥珀色。

    須臾，他收回手，叫她的名字。

    “程西?！?/br>
    “你是故意的?！?/br>
    作者有話說：

    空空如也：今天、被人、占了便宜（記小本本）

    這章都有紅包~

    第15章 如觸電

    他受歡迎的程度， 遠比想象中要高。

    原來寶藏是真的會發(fā)光的。

    ——《c少年觀察日記》

    -

    超市內(nèi)。

    質(zhì)問聲落地，程西的惡膽瞬間化為一腔泡沫，灰飛煙滅。

    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呼吸不暢，心虛且理虧地低下頭， 悶悶應了聲，“嗯?！?/br>
    她沒發(fā)現(xiàn)， 面前陳慕也挑了下眉，目光在她頭頂停留兩秒。

    許久沒人做聲，審判似乎遲遲沒有降臨， 程西不由抬起頭看去，面前只剩下一道背影。陳慕也早已挑選完橙子，推車往前走去。

    程西愕然， 立刻幾步跟上去，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看一眼， 再偷看一眼。

    “不要看我?！彼詾樽约阂呀?jīng)足夠隱蔽，卻不料，旁邊目視前方的人，徑直開口。

    程西沒有和他爭辯， “你沒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這類措辭，她只是“哦”了聲， 收回視線，乖乖跟在他身側。

    沒過一會，陳慕也按捺不住， 借著挑選物品的時機， 余光看她一眼。女生已經(jīng)神情如常， 手里拿著兩盒沖泡紅茶對比，先前的赧然尷尬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人分頭買得差不多，在超市出口處撞上，各自推著滿滿的購物車核對了一番，確認無遺漏，于是結賬出去，幾個沉重的大袋子被兩個男生自然提起，看起來毫不費力往外走去。

    程西看著陳慕也在前頭的背影，突然想起很久的一件事情，那只是高中三年最普通的一個瞬間，但時隔數(shù)年，依然像碎片一樣藏在她的記憶里。

    程西高一是走讀生，中午有時候也會偷溜出去外面吃飯，有次就不小心撞見了他們班搞班會，集體外出采購，五六個人穿著校服走在路上，他也在其中，程西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個子最高，走在邊上，手里提著兩個大袋子，身邊同學在和他說話，有男生有女生，說說笑笑，自然融洽。

    當時程西剛吃完午飯，從店里出來，一個人站在路邊，望見這一幕，定定看了很久。

    心里不受控制涌起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如果，她也是他同班同學，就好了。

    如同此刻。

    陳慕也只是提著袋子走在她身前，無人會懂，她此刻內(nèi)心如同傾倒的可樂瓶，喜悅咕嚕咕嚕無盡蔓延出來。

    這是她一個人的隱秘心事。

    他們購買完食材回去，不多時，周歲放和方妍也回來，兩人手里捧著兩捧很大的鮮花，剛采摘插好的，花瓣上還沾著露水，鮮艷欲滴。

    一放進屋子里，清香味就縈繞空中，平常的時刻也變得浪漫起來。

    幾人分工收拾食材，裝扮屋子，大家默契按照先前的分配，各自搭檔。只是不知怎么的，廚房里季禾野擇著擇著菜，眼神就飄到外面去了，程西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見他人出現(xiàn)在客廳，正站在往墻上掛東西的方妍身旁，主動接過她手里的物件幫忙。

    再過會，蘇惟英也消失了，同季禾野站在一處，客廳幾個人熱鬧商量著裝扮。

    好在廚房里東西已經(jīng)收拾得七七八八，只差一些收尾，程西看著案板上亂七八糟的食材，正頭疼，身側陳慕也偏頭過來，低眸問，“這個魚要怎么處理？”

    聲音砸在耳邊，廚房從未有過的安靜，程西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此時這個不大的空間，只剩他們兩個人。

    “這個簡單腌一下就好?！彼⒄螅B忙道。見陳慕也不明所以，主動接過他手里洗凈的魚，扯下吸水紙仔細擦干表層水漬，再撒上鹽，抹勻。

    她做這一系列事情的時候格外專注，眉眼自然溫順垂下，一縷烏發(fā)不甘心從耳際滑落，柔柔貼到臉側，擋住視線，程西隨手用腕蹭了下。

    沒成功，頭發(fā)只是被撥到一側，她兩只手都沾著鹽巴，動作格外艱難，程西抬頭晃了下調(diào)整無果，正欲加快速度處理完這條魚時，旁邊伸出來一只手。

    陳慕也沒有碰到她的臉頰，動作很小心提起她那縷頭發(fā)，繞到耳后，撥弄時，指腹不可避免擦過了她的耳朵，如同觸電，一碰既離。

    程西身體輕微僵住，一動不敢動，身邊的氣息也停頓幾秒，空氣中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細弦，繃到極致，啪的一下斷裂。

    她呼吸錯亂兩拍，低下頭，輕不可聞說了句：“謝謝。”

    “沒關系?！标惸揭驳吐暬?。

    方才被碰過的耳側似乎在溫度上燒，面前的人明明什么都沒做，程西卻感覺空間越發(fā)逼仄狹小，壓迫感滾滾而來。

    她再也無法待下去，匆匆抹好鹽，把手里的魚端到一旁，借口去拿東西，逃離了廚房。

    程西回房洗了把臉。

    果然不出意外，里頭的人臉頰燒紅，雙眸水潤，好像剛才上去了蒸籠，帶著滿身濕熱水汽下來。

    她深深唾棄自己沒出息，只是被他簡單碰了一下，就丟城失地，潰不成軍。

    努力冷靜，程西無聲凝視著鏡中人，心想，大概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

    靠近她、碰觸她。

    程西再下樓，底下已經(jīng)無比熱鬧，吱吱和莊星回來了，桌上擺著顯眼蛋糕，三層高，翻糖造型夢幻漂亮。

    他們兩個足以抵整個籃球隊，場面頓時嘰嘰喳喳，喧嚷鬧騰。

    “你們不知道這個蛋糕出來的過程有多艱辛，我第一次看到這么笨手笨腳的女孩子——”這是莊星真情實感的總結，對著吱吱面色沉痛搖頭，小女生被他窘得滿臉通紅，忍不住跳腳過來捂嘴。

    “你造謠！明明蛋糕上面的裱花都是我做的！”

    “是吧，只能遠觀不能細看……”

    “啊啊啊??！”

    吱吱羞得發(fā)瘋，尤其是看到陳慕也就在一旁，打個地洞鉆下去的心都有了。

    女生臉蛋紅紅，像小蘋果，齊劉海炸開，蓬松貼在臉側，鮮活又可愛。

    每個女生都有閃閃發(fā)光的漂亮。

    程西涌起這個想法，方才的輾轉心緒瞬間褪去得干干凈凈，到樓下時同陳慕也撞上視線，甚至鎮(zhèn)定的和他點了下頭。

    他微怔，移開了視線。

    今晚大家一起主廚，每人獻出自己的一道拿手菜，順便展示各個地方家鄉(xiāng)特色。

    方妍是川妹子，準備了一道水煮rou片（臨時研究版。周歲放粵菜，吱吱糖醋排骨……季禾野蘇惟英渾水摸魚，一個番茄炒蛋，一個蛋花湯……

    廚房從未有過的熱鬧，切切洗洗備菜，偶爾轉身就會不小心撞上，忙得熱火朝天。

    程西幫他們注意著火候，時不時搭把手，兵荒馬亂中，菜一個個出鍋，看起來賣相都能入口。

    她勉強放松，剛要著手自己的料理，一轉頭，看到了不遠處流理臺前對著魚為難的陳慕也。

    他今天報的菜是紅燒魚，但顯然，理想很美好，現(xiàn)實cao作起來，有點難度。

    程西猜測他平時應該是不怎么下廚，不然就不會下午時，那條魚都是讓她幫忙處理。

    “遇到什么問題了嗎？”程西主動過去問，陳慕也聞聲抬頭，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我怕把它煎碎?！?/br>
    這個確實……對生手是個很大的考驗。

    程西想了下，說道：“沒關系，你先放油，我?guī)湍阍谂赃吙粗??！?/br>
    陳慕也略略停頓，沒有拒絕，起鍋點火，待表面水燒干，放油。

    架勢挺有條理的，程西稍微放下心，等到油快熱，讓他加一點鹽進去。

    “要提前放嗎？”他轉頭困惑問她。

    “放一點點，這樣油就不會濺出來了?！背涛鹘忉尅?/br>
    “原來如此?！彼芙厅c頭，依言用勺子加了一點鹽下去，過程極為專注緩慢，莫名看出一種嚴謹專業(yè)的架勢。

    不愧是理工科。

    程西在心里默默忍笑，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的異樣。

    魚下鍋，表面已經(jīng)處理干了水分，再加上提前預防，沒有濺起太大油花，順利的泛起金黃色的波紋。

    陳慕也明顯松了口氣，動作太過顯眼，程西這下沒忍住，低眸笑了下，誰料，很快被他察覺。

    “我煎魚很好笑嗎？”陳慕也徑直問出來，程西這些天，漸漸習慣了他的直接，立刻收起笑，搖搖頭。

    “沒有，是我笑點太低。”

    “……哦。”他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視線從女生故作嚴肅的臉上移開，垂眸望著鍋里魚。

    “這面大概要煎多久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