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玉扶著額頭，這人真是一塊狗皮膏藥，貼上撕都撕不下來，早知他是這樣的人，自己當初就不該跟他相處。

    宋玉竹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大喊一聲：“徐茂，把這人拉出去好好教訓教訓，以后不準再來樓外樓鬧事！”

    “遵命！”許茂拉著他的衣領把人拽了出去，外面?zhèn)鱽韼茁晳K叫聲，不一會便沒了聲音。

    湘玉嚇得臉色慘白。

    “放心，許茂下手有分寸，此人應當不敢再來了。”

    湘玉掩面道：“哎，讓你們看笑話了……”

    宋玉竹安慰道：“這又不是你的錯，沒陷入火坑才是最要緊的。”

    湘玉苦笑，“以后可不敢隨意招惹人了?！?/br>
    *

    許茂把姓嚴的狠狠打了一頓，警告他以后再敢糾纏湘玉，就卸了他胳膊腿。

    嚴老七到底是個酸秀才，被嚇得好幾日不敢出門，從那以后路過樓外樓都繞著走，不敢再糾纏湘玉。

    宋玉竹和趙驍在徐州待了五日，啟程去江城縣。臨別前湘玉免不了又拉著宋玉竹抽泣，這一別不知哪時才能見面。

    宋玉竹安撫道：“我就在上京，什么時候你想見我，隨時可以來?！?/br>
    湘玉依依不舍的松開手，送他們出了城。

    從徐州到江城縣差不多四五日的路程，過去這條路非常難行，特別是趕上下雨，到處都是坑坑洼洼。馬車走一路陷一路，特別考驗駕車技術。

    如今朝堂掏錢，把這條路鋪設了水泥路，下再大的雨也不耽誤行程。

    徐州七月是雨季，上午還是晴空萬里，到了下午天氣就陰沉起來。幾聲驚雷過后，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在車棚上。

    馬車并不嚴實，雨水順著縫隙流進來，一會的功夫就把兩人衣服都沾濕了。

    宋玉竹擰著袖子道：“這雨下的太大了，找個地方避避雨吧?！?/br>
    趙驍敲了敲車門，朝外喊道：“許茂，先去避雨。”

    “哎！”許茂把馬車趕到附近的一個小村子。

    剛進村就有一戶人家，下了車去敲門，不多時一個白了頭發(fā)的老嫗舉著傘走出來。

    “你找誰?。俊?/br>
    許茂擦了把臉上的雨水道：“老人家，我們途經(jīng)此地突然遇上大雨，想去你家避避雨。”

    老嫗伸頭看了看外面的馬車道：“那快進來吧?！?/br>
    趙驍扶著宋玉竹下了馬車，用衣服遮著雨把人送進屋里，三人被淋得渾身都濕透了

    老嫗拿了幾條干布巾遞給他們，“幾位小后生打哪來呀？”

    宋玉竹擦著臉道：“大娘，我們從徐州來的，準備去江城縣。”

    “哦，快坐下歇息，我給你們熬一鍋姜湯，免得著涼?！?/br>
    許茂連忙起身：“我來吧?！闭f著麻利的劈柴燒火煮姜湯。

    老嫗笑瞇瞇的看著他道：“這孩子真壯實，看著身體就好?！?/br>
    宋玉竹環(huán)視一周道：“大娘一個人住嗎？”

    老嫗點點頭：“早些年遇上打仗的，老頭子和兒子都被抓了壯丁，閨女也被人禍害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鞭D(zhuǎn)眼過了這么多年，提起當年的事老嫗已經(jīng)沒有多少悲傷，只剩下無奈和落寞。

    宋玉竹看了眼趙驍，應當是當年楊元慶路過這里曾抓丁，這老嫗就是受害者。

    “您一個人生活行嗎？”看她的年紀沒什么勞動能力。

    “村子里每個月給發(fā)米糧，說是什么老人金，我也不懂反正餓不死?！?/br>
    宋玉竹在心里暗暗感慨，幸好前些年朝廷頒發(fā)了養(yǎng)老法令，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每月由國家發(fā)一斗米、一斗面，這些食物基本上可以滿足一個老人的吃喝。

    許茂把姜湯煮好，老嫗彎著腰進屋拿出幾塊□□糖：“小后生把這個放進去喝，甜滋滋?！?/br>
    “哎?！彼斡裰窠舆^冰糖放進碗里，喝了一碗熱姜湯，身上的寒氣被驅(qū)了一半。

    外面雨快停了，幾人起身告了別，臨走時趙驍悄悄在凳子上放了幾張百文的紙幣，應當夠老人家花一段時間了。

    *

    三日后，終于抵達了江城縣，這里是宋玉竹的老家，也是兩人相識的地方。

    再次回到這里，看著熟悉的街道，宋玉竹恍然有些做夢的感覺。

    “那條街過去我天天早上去醫(yī)館的時候路過，我爹每次都會給我買兩個白糖燒餅，上面撒著一層芝麻，咬一口焦香酥脆?！?/br>
    趙驍讓許茂把車趕過去，果然見一個燒餅攤，擺攤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

    宋玉竹下車買了幾個燒餅，與他攀談起來：“我記得這攤主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伯。”

    “您說的是我爹，他去年摔了一跤，腿腳不利索在家歇著了?！?/br>
    “原來是這樣?！?/br>
    四個燒餅八文錢，剛出爐的燒餅熱騰騰，他和趙驍一人一個，剩下的都給了許茂。

    吃著燒餅馬車行駛到了醫(yī)館附近，以前的醫(yī)館已經(jīng)另換了招牌，現(xiàn)在變成一家酒樓。

    趙驍?shù)溃骸斑M去看看嗎？”

    宋玉竹搖搖頭：“里面肯定已經(jīng)大變了模樣，進去也是徒增感傷，不如不看。”

    “那咱們?nèi)ツ?？?/br>
    “去宋宅轉(zhuǎn)轉(zhuǎn)吧?！?/br>
    二伯一家去上京的時候老宅沒有賣，而是留下一些仆人在打理著，祭祖的時候回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馬車行駛到宋宅門口，這里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有大門上的朱漆斑駁了，被刻上了時間的痕跡。

    宋玉竹想起自己小時候，每天跟著父親去醫(yī)館學醫(yī)坐堂的日子，那會才是無憂無慮，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坐上皇位。

    “阿驍，你去那株柳樹下面幫我挖一樣東西?！?/br>
    趙驍跳下馬車，拔出匕首在柳樹下挖了起來，不一會挖出一個鐵盒子。他拍了拍盒子上的土拿過來道：“這里裝得什么東西？”

    宋玉竹笑的一臉神秘，“打開看看?！?/br>
    鐵盒銹跡斑斑，廢了半天力才撬開。里面裝著五十兩碎銀子，兩本醫(yī)書和一把小刀子。

    “這是我留著保命的東西，當年聽說楊元慶要打過來，帶著宋全連夜埋的。沒想到直接被慶王拉了壯丁，這些東西都沒拿?！?/br>
    “哎！你們干什么呢？”不遠處有人吆喝一聲。

    宋玉竹連忙拉著趙驍上了馬車，催促許茂趕緊離開這里。他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怕被熟人認出來。

    宋府的仆人走過來，看著樹下的坑疑惑的撓了撓頭，剛才怎么好像看見三少爺了？

    *

    宋玉竹在這里待了五日又陪趙驍去了晉州，在這見了他的幾個朋友。

    九月中旬抵達西州，這里是大啟邊境，與吐蕃和回訖國相鄰。

    前朝楊元慶在這的時候，經(jīng)常拿回訖人練兵，把回訖國都快打滅國了，這些年休養(yǎng)生息，人漸漸又多了些。

    不過他們生性好戰(zhàn)又一直覬覦大啟的地盤，可不是個好鄰居，等回京后想辦法把他這個隱患處理掉。

    十月他們終于踏上返程的火車，許茂也跟著他們回來了，這小子還是第一次坐火車，緊張的靠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等火車跑穩(wěn)了才敢往窗外看。

    回去的途中沒碰上意外，臨近上京宋玉竹終于跟趙驍坦白。

    “阿驍，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br>
    “何事？”

    “其實，我腦袋里那個倒計時，一直都在。”

    趙驍臉上的笑容滿滿褪去：“什么意思？”

    “……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趙驍握著拳，咬緊牙關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我們回杭州去找清一，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沒用的，在山上清一就跟我說過，他也沒辦法阻止這世外之物。”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但是清一道長能讓我健健康康的把這些日子過完，已經(jīng)非常滿足了。”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不能與你白頭偕老。”

    趙驍渾身顫抖的哭泣出聲，巨大的恐懼讓他無所適從，他的愛人，馬上就要離開自己了。

    他空有滿身能力卻沒辦法阻止，這讓他幾乎崩潰。

    宋玉竹鼻子一酸，心疼的摟住他的肩膀道：“等回到上京，我會以出海去西方的名義再次啟程，倒時你留在上京……”

    “不行！”趙驍一口拒絕，“不管結(jié)果是什么，我都必須陪在你身邊！”

    宋玉竹伸手摸摸他的臉道：“好。”

    第197章 清空（正文完）

    十一月初二,宋玉竹終于回到上京，距離倒計時結(jié)束還剩下五十八天。

    上京這幾日剛下了第一場雪，下了火車空氣中彌漫著冷冽的味道。

    兩人沒直接回宮,而是先去了宋府,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想多陪陪家人和愛人。

    宋府中，江蓉正坐在屋里縫制冬衣，雖然宮中內(nèi)造府會準備皇上和儲君的所有衣服，可她還是愿意給兒子和女兒多做幾件內(nèi)衫,這大概是每個娘親的心意。

    上好的絲綢布料做貼身衣服最好不過，江蓉不用量就能裁出兩個孩子的尺寸。

    門外秋禾突然道：“夫人,公子回來！”

    江蓉愣了一下,連忙放下針線趕緊穿鞋往外跑，還沒出院門，就看見兒子和趙驍笑盈盈的走進來。

    “娘,我回了。”

    江蓉一把拉住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遍，“瘦了，看著精神了些，病好了嗎？”

    宋玉竹點點頭：“好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