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沖入這一群臨海軍散兵之中，才殺了兩個對待村民最粗暴的匪軍，剩下的散兵就一個個爭先恐后地跪在地上，紛紛大喊求饒起來。

    “俠客饒命啊！”

    還有人痛哭：“嗚嗚……大人饒命啊，小人家中尚還有八十老母呢……”

    也有人癲狂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想的，我也不想做惡人的！嗚嗚嗚！”

    話音還沒落，這人就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趴在地上哭著不肯起來了。

    這個時候，后方的王七郎終于也從山上沖了下來。他一腳就踹在那個哭著說不想做惡人的匪軍身上，然后喘著粗氣破口大罵。

    “不想做惡人，不想做惡人你他娘的也沒少殺人！”

    “你們屠了多少無辜百姓！你們還想進(jìn)村搶掠，你有什么資格說自己不想做惡人？”

    王七郎拳打腳踢，將這些匪軍全都揍了一遍，一邊揍他一邊罵，罵著罵著自己倒是先紅了眼眶。

    最后，程靈將剩下的五個沒死的匪軍全都捆了起來，然后審問了一通。

    通過審問程靈得知：昨夜臨海王被她挾持走后，不久，整個臨海軍就都亂了。

    臨海軍中的一些高級將領(lǐng)倒是回過神來，想要重新組織兵馬，可亂象一起，又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有些將領(lǐng)足夠機靈，帶著自己的親信兵就先跑了。

    還有些將領(lǐng)比較倒霉，被赤霞軍咬住，當(dāng)時又廝殺了個天昏地暗。

    更多的失去統(tǒng)管的底層軍士卻是趁夜當(dāng)起了逃兵。

    戰(zhàn)場那么兇險，為什么非要打仗呢？臨海王都死了，底層小兵逃跑又怎么了？

    一名匪軍痛哭著說：“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進(jìn)村子來搶，我們就要餓死了……”

    被嚇壞了的村民中忽然有一人啐了一口：“呸！被餓死了你們就來搶，那我們被搶被殺，就活該欠你們的？”

    匪軍頓時就垂著頭，不說話了。

    沒誰欠他們，但是弱rou強食，就是這么個理唄。

    一名匪軍慘笑一聲道：“搶不成，就是一個死，橫豎都是死，要殺就殺吧！”

    程靈問村民借了繩子，用麻繩將這些人捆成一串，說道：“既然做了俘虜，那就由律法懲治！走，我們?nèi)コ嘞汲牵姽?！?/br>
    至于已經(jīng)被她殺了的那兩個，殺了就殺了。

    這種生死對決的情況下，殺人沒法留手，留手就有可能是她自己死，或者村民死。但已經(jīng)被俘虜?shù)?，程靈也不打算再動手去殺。

    這雖然是亂世，她心中卻還有文明。

    就當(dāng)這是她的底限吧，不殺俘虜，留待審判。

    一刻鐘后，與村民們問清楚了去赤霞城的路，程靈與王七郎就在村民的千恩萬謝之下，牽了一串俘虜，離了村子，開始向西行去。

    王七郎又有點恍惚，路上他對程靈說：“程兄，最近這幾日所經(jīng)歷之事，當(dāng)真是小弟前半生想都不曾想過的。大齊才安定三十幾年，又要亂了嗎？”

    程靈道：“你才多大，就感慨前半生了？”

    王七郎頓了下，不服道：“小弟如今已有志學(xué)之年，成人了，怎么不能稱前半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

    所以，志學(xué)之年就是十五歲。

    程靈驚訝道：“十五歲，那你比我大，不要對我自稱小弟?！?/br>
    又看了一眼王七郎，這少年人生得頗為俊秀，肌膚體態(tài)都是世家子弟所特有的白皙光潤，清清瘦瘦的，不高不矮，說是十五歲，倒也剛剛好。

    王七郎：……

    王七郎都懵了，聲音不由得一揚，道：“程兄年紀(jì)比我?。砍绦纸衲甓啻?？”

    程靈的個頭其實跟王七郎差不多，在同齡的女孩中，她這算是高個子了，在同齡的男性中，她也不算矮。

    但她生來一股俠氣，骨子里就透著成熟靈魂的穩(wěn)重與鋒銳，這種氣質(zhì)模糊了她的年齡，令她既不失少年感，又仿佛總是自帶著一種被人仰望的光環(huán)。

    在數(shù)度被她相救的王七郎眼里，程靈就更是光環(huán)耀眼，濾鏡能被糊上十幾層都不過分。

    程靈偏偏笑了，側(cè)頭看王七郎，徐徐說：“王兄，小弟今年虛歲十四?！?/br>
    王兄呆了，王兄傻了，王兄感覺自己受到了成噸的傷害！

    大概是內(nèi)心受傷太嚴(yán)重，接下來要徒步二十里，這種身體上的小勞累在王七郎這里都不算什么了。

    這一路上，他們其實又還遇到了兩撥流竄的臨海軍散兵。

    但這些散兵多半是遠(yuǎn)遠(yuǎn)看到程靈串著俘虜?shù)纳碛埃褪艿襟@嚇先逃跑了。

    還有幾個比較機靈的，當(dāng)場就將身上屬于臨海軍的皮甲和軍服一骨碌脫光，只穿了內(nèi)裳就跑。

    這種情況下，就是程靈也沒法去追。

    離得太遠(yuǎn)了，這些人又沒有具體作惡，不值當(dāng)放開手上這一串去追他們。

    王七郎有些恨，又有些憂心道：“程兄，臨海軍那么多人，隨便逃竄一些在這周邊都要形成大問題。”

    程靈道：“此事還要看官府態(tài)度，王兄如果有上好的方案，也可以在此刻想好，回頭對王使君提一提?！?/br>
    王七郎點頭應(yīng)是，果然便認(rèn)真想了起來。

    程靈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但她想的還要更長遠(yuǎn)一些，有些話甚至都不好對王七郎說出口。

    就這樣向西走一路，越是接近赤霞城，路邊能夠看到的莊子就越多，漸漸也能看到各種行人了。

    但靠近主城這一帶的莊子，多半都是達(dá)官顯貴的私產(chǎn)，莊子上的莊戶要么是家奴，要么也是佃農(nóng)。

    權(quán)貴的家奴有些眼力不錯，就這樣，兩人還沒到赤霞城，路邊倒是有人先認(rèn)出了王七郎。

    只聽一聲驚喜呼喊：“七郎君！是七郎君！”

    一伙家丁打扮的人就沖了上來，還有人看著程靈，更是高聲喜悅道：“這位便是玉修羅俠客了吧！俠客果然將我們七郎君帶回來了?！?/br>
    程靈：……

    從沒有哪一刻，她覺得亂取外號的古人，如此令人羞恥。

    第62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程靈和王七郎被熱情簇?fù)怼?/br>
    這些家丁其實并不是王家下人，而是與王家互為姻親的關(guān)家下人。

    他們自報了家門后，王七郎就對程靈介紹起來：“我家大堂姐，與關(guān)岳林關(guān)大哥結(jié)成了夫妻。關(guān)大哥是極好的人，回頭程兄見了，必然能與他交朋友?！?/br>
    他又對家丁們說：“我這位程兄，是真正的俠客，義士，為天下安定而冒死刺殺臨海王。他并不是真正的女子，其實是貨真價實的男兒郎！不得已扮了女裝，借此接近賊王而已?！?/br>
    因為程靈現(xiàn)在還穿著破爛成半截的女裝呢，頭發(fā)雖然在早上的時候被她重新梳理成了男子發(fā)髻，妝也卸掉了，但家丁們還是以為她是女子。

    這玉修羅、玉修羅的，叫得那么順暢，可不就以為這是位罕見的女俠嘛。

    王七郎如此一解釋，家丁們便又用驚奇的目光紛紛看過來。

    領(lǐng)頭的管事忙道：“原來是程……少俠，失敬，失敬了?！?/br>
    就這么一句少俠，江湖味兒就來了。

    江湖，原本就在所有人的身邊，它不與廟堂分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實，看過《天下大勢初解》后，程靈也知道，在這個世界，是有那么一個特殊的游俠群體的。

    如今這個世界，或許是因為各方勢力分裂嚴(yán)重，也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高手，其武力值上限本來就有那么點神奇，以至于這個世界俠客文化盛行。

    又或者換句話說：刺客的存在非常普遍。

    總有權(quán)貴喜歡豢養(yǎng)游俠兒做門客，或在某一日，為了主家而千里單行，去行刺殺之事。

    有些話本小說還會將俠客們的事情描述得非常傳奇……這個，王漪留下的《天下大勢初解》里，粗粗提了一句。

    再深入的，這個初解里沒有具體去說，程靈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她抱拳對家丁管事說了一句：“不敢當(dāng)，陳管事客氣了。”

    人家禮貌又熱情，她自然也要客客氣氣的。

    陳管事更謙和，更恭敬了。

    一行人走不多久，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到赤霞城東門在望。

    隔著這么一段距離，卻是能明顯感覺到，那城墻上下的整個氣氛都非常的不一般。

    城門并沒有大開，只有側(cè)門開著。城門邊守軍嚴(yán)密，門口幾乎沒有人進(jìn)出。

    這還是沒有經(jīng)歷戰(zhàn)爭的東門，昨天被臨海王攻打的南城門那邊，卻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王七郎問陳管事：“臨海軍的主要將領(lǐng)捉住了幾個？主力是都打散了吧？俘虜了多少反軍？”

    陳管事為難道：“七郎軍，臨海軍完全被打散啦，這個小的知道。但其它的，那就不是小人能接觸的了。”

    正說著，那邊的側(cè)門內(nèi)打馬沖出一人。

    那人身披甲胄，遠(yuǎn)遠(yuǎn)地就大笑了起來：“七郎，你果然得救了，太好了！”

    王七郎一抬眼，驚喜道：“是關(guān)大哥！程兄，是我關(guān)大哥來了！”

    他抬腳上前幾步，又停住腳步轉(zhuǎn)頭去看身后的程靈。

    程靈道：“王兄，快去與你的親人相見吧?！?/br>
    關(guān)岳林騎著馬，轉(zhuǎn)眼即至。

    他身上甲胄齊全，做武將打扮，從年齡上看，像是二十出頭，又像是二十七八。因為他明明生著一張非常年輕的臉，卻居然蓄了兩撇整齊的短須。

    最顯眼的是，他穿著甲胄，腰間居然還掛著個酒葫蘆。

    人還未至，一股酒氣已是撲面而來。

    王七郎驚道：“關(guān)大哥，你都做武將了，居然還飲酒！”

    關(guān)岳林一躍下馬，大步走過來將王七郎一擁，便哈哈笑道：“昨夜里上了戰(zhàn)場，在臨海軍中殺了個酣暢淋漓，太痛快了，豈能不飲酒！”

    又說：“七郎，你回來了，可太好了?！?/br>
    說完放開王七郎，一眼看到他身后的程靈，頓時就眼睛放光，喜悅道：“這位，便是昨夜于萬軍之中將那反王授首的俠客吧！太好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