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消沉的眼便一點點亮起來，如久行于黑暗終于窺見天光。

    在父親鼓勵的目光中，她粲然笑開?：“我好像有答案了??！?/br>
    “謝謝爸爸！”

    宋知激動難抑地?擁抱周衍一下，旋即她起身往樓上飛奔，“我要立刻收拾一番吃飯出門，對了?——”

    女孩在旋梯停下，補(bǔ)充道，“今晚我絕對不會再夜不歸宿！”

    周衍視線追隨女孩輕快的背影，心中煩意漸消。

    自高中畢業(yè)后，其實女兒有在慢慢改變。她愿意去?了?解新的領(lǐng)域，她自主處理人際和?駕校學(xué)習(xí)，她鼓起勇氣去?參加了?陳西川的葬禮。還有今天，她竟愿意開?口?同自己談這樣的心事。

    周衍想?，那個記憶中的小女孩已然長大，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

    現(xiàn)在的她，或許已能夠承受那些現(xiàn)實。

    思及此，周衍垂目看向清晨收到?的那條信息。

    那是一張照片，宋語默正?從某家酒店推門而出，他知道了?她的落腳點。

    女兒勇敢地?往前邁了?一步，興許，他也該再往前一步。

    *

    陳焰被支出去?后，特意去?打包了?附近有名的小點，預(yù)備帶給少女嘗嘗。

    未料，再返回已是人去?樓空。

    詢問前臺，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前腳剛離，她人就跑了?。

    陳焰立在空蕩蕩的屋中央，差點沒氣到?咬破嘴皮。

    他泄氣似的往沙發(fā)上重重一摔，有那么剎那，是真生出些黔驢技窮的無奈。

    都到?這種程度了?，陳焰不明?白，周亦嬋究竟有什么天大的苦衷。

    可能并沒有。

    直至此刻，他才漸漸傾向，周亦嬋的確是對陳西川深情不悔。

    然而，即便如此，被耍到?這個地?步。

    陳焰發(fā)現(xiàn)——他還是不想?放棄。

    真是要了?命了?！

    心里躁煩不已，陳焰邊唾棄自己，邊去?到?賽車模擬器上。

    必須找點東西發(fā)泄冷靜，否則，他會直接沖到?女孩的家里去?。

    那樣就不好收場了?。

    在虛擬的一次次車毀人亡之中，日漸向西，黃昏欲來。

    手機(jī)忽的叮咚，格外清晰。

    陳焰整個下午都沒理，這會累了?，才漫不經(jīng)心地?點開?。

    下一秒，大腦都尚反應(yīng)不及，他的身體就已率先?從模擬器上彈起。

    抓起車鑰匙，一刻不停歇地?往外狂奔而去?。

    是大小姐來信。

    一個字都沒舍得說，就給了?個定位。

    但有人還是一刻不耽地?奔向她。

    少女曾在俱樂部的賽道上拒絕他，而今，她又約他回到?這里。

    陳焰汗津津抵達(dá)時，宋知人已在賽道。

    白色發(fā)車線后，仍是那輛雙人卡丁車?yán)铮?坐在左側(cè)，目光灼灼地?迎接少年?。

    陳焰才放慢腳步，在傍晚的熱風(fēng)中，令呼吸緩下來。

    終于到?車畔，他徑直坐進(jìn)去?，與她抵肩。

    兩個人默契靜一瞬。

    然后，陳焰手搭在方向盤，側(cè)身盯向她問：“大小姐，想?好答案了?？”

    這一次，宋知不再躲閃，她亦側(cè)身，直面少年?的視線。

    “陳焰，我好像沒有說過?！彼溃拔蚁?要愛的人在身邊?！?/br>
    少年?微怔了?怔，凝住她，喉結(jié)輕滾。

    隱感不妙，他空咽一下，輕聲?答：“嗯，我知道了??！?/br>
    陳焰現(xiàn)在確然做不到?。

    但他仍懷僥幸：這個開?場白未必就是要判自己死刑，也許她是想?要聊承諾聊未來。

    卻不料——

    少女下一句就是：“但我想?要的你?給不了??！?/br>
    她說：“陳焰，我不喜歡流浪和?漂泊。你?一年?，要去?多少個城市比賽？”

    毫不夸張地?說，他每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飛機(jī)和?全球各處的酒店里，而另一半，在賽道。

    剛才她一開?口?，他其實就已有預(yù)感。

    女孩不聊未來，相反，聊現(xiàn)實。

    眼中火光漸暗，陳焰久久凝視少女。

    他欲啟口?問出那句，但似有千斤重，一直在喉間上不來。

    最后，他捏緊了?方向盤，又默了?瞬才艱澀問：“所以，這是你?的回答是嗎？”

    宋知卻忽然笑了?，些許惡劣。

    “不?！痹掍h調(diào)轉(zhuǎn)，她竟坦然道，“但我的確對你?有感覺?！?/br>
    陳焰面色一頓。

    繼而，咬牙一笑，伸手托住女孩后頸，將?她攬近。

    他貼上去?，幾要抵上她鼻尖，曖昧亦危險地?說：“耍我呢，大小姐?！?/br>
    宋知不懼，直視他，重重呼吸。

    “陳焰，你?還有多久回倫敦？”她問。

    少女的眼透出恣肆的光熱，像極了?昨晚墊腳吻上來那秒。

    陳焰隱隱懂了?她的答案，但他再確認(rèn)一遍。

    “半個月后。”他回。

    宋知才給出答案：“其實我們現(xiàn)在說愛不愛的太幼稚了?。陳焰，就半個月的熱戀，敢不敢？”

    陳焰松開?女孩，眼中炙灼，“大小姐，真玩我??？”

    “我只能給這個答案。怎么樣，你?玩得起么？”

    宋知掃一眼前方發(fā)車線，又凝睇他，幾分?挑釁，“現(xiàn)在，決定權(quán)給你?。”

    黃昏夕照，熱浪未消。

    少年?少女深望彼此的眼，曖昧飛旋，對峙拉扯。

    “行。我隨便你?玩?！?/br>
    油門被踩下，聲?浪炸響盛夏，雙人賽車沖向傾瀉的漫天橘彩。

    第56章

    宋知?從感從心, 不?管不顧地答應(yīng)與少年展開一段熱戀。

    決定的當(dāng)下沖動、瘋狂且暢快，但此時此刻, 再回到周家, 冷靜和理智再度回歸。

    倒不?是她?又欲后撤，又要去掙扎猶豫。而是陡然想起，無論如何，自己應(yīng)當(dāng)先給周亦嬋一個交代?。

    享受青春無罪, 但若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 那便是錯。

    宋知?并非忸怩之?人, 既然做了, 那就再勇敢往前一步。

    她?倚靠窗臺, 果決地?fù)艽蛑芤鄫鹊奶柎a。

    “宋知?！迸⒔勇牶芸?，喚她?后語調(diào)柔柔, “怎么啦, 是有快樂要分享，還是要和我傾訴煩惱？”

    自從她?們都身在海市后, 其實每天都有發(fā)信聯(lián)系, 今夜突然去電，宋知?并不意外周亦嬋會這么問。

    靜默片刻，她決定開門見山。

    “對?不?起亦嬋?！?/br>
    宋知?先道歉, 然后說：“我是來跟你請罪的?！?/br>
    周亦嬋倏地一怔。

    她?還尚且反應(yīng)不?及，就聽那端女孩又開口。

    “我——”

    宋知?停半瞬，忐忑又微恥地道，“我接受了陳焰的告白。”

    她沒有以那夜的心碎作借口，也沒拿沖動做擋箭牌, 只闡述她?私自造就的現(xiàn)實。

    “我和他約定了半月的交往，半個月之?后, 他回倫敦一切結(jié)束。只是，這?樣等我們換回去后，你和陳焰的關(guān)系可能會變得有點尷尬?！?/br>
    “我很抱歉搞成現(xiàn)在的局面。亦嬋，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生氣，我都理解和接受。”

    講完現(xiàn)狀，宋知?才?些許艱澀地說：“當(dāng)然，亦嬋你完全有拒絕的權(quán)利。我想過了，要實在不?行，我們可以立刻換回來?，試著把真相告訴陳焰從根源上解決這件事?！?/br>
    “再次，對?不起?！彼詈笥值狼敢槐?。

    聽筒那邊長久沉默，不?知?是在震驚，憤怒亦或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