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保質(zhì)期 第8節(jié)
她怕眼睛泄露憤懣心情會漏出破綻,便先學著周亦嬋的模樣,“屈辱”地垂低頭。 “怎么了,周公主,不愿意為朋友服務(wù)?。俊倍嬖滦σ饕鞅П弁蛩?,正等著周公主做低伏小給她下苦力呢。 宋知不語,只在心中默默倒數(shù)。 須臾,她包里的手機忽然滴鈴鈴地響起來,宋知接通時才重新抬頭,開口竟說的是英語。 江舒月不過是最普通的中學生,即便她成績在中游往上,卻也是個“啞巴英語”選手。 宋知語速很快很急,她基本聽不懂,只大概聽到“安檢”和“海關(guān)”之類的單詞。 片刻,宋知捂住聽筒,似有些進退兩難地說:“我找了旅社的人通話指引過關(guān),她要在電話里告訴我流程,現(xiàn)在時間有點緊張了……” 言下之意,沒有辦法站在這悠閑接電話。 從前周亦嬋旅行都是家里安排,而今初次獨當一面,江舒月對此說辭不疑有他。 她隨口應(yīng)一聲:“那就邊走邊接唄?!?/br> 宋知不接話,只垂眼掃視地上的三個行李箱,她自己兩個,江舒月一個。 來回掃幾圈后,她又難為情地道:“我忘記帶耳機了……” 而據(jù)她所知,江舒月的藍牙耳機也正好丟失,正等著周亦嬋去英國后給她現(xiàn)買。宋知必須騰出一只手拿電話,另外兩個箱子當然就得江舒月推。 江舒月立即皺眉,默了默,她不死心地道:“你等著,我去弄個推車過來?!?/br> 竟還想讓宋知單手推三個行李。 宋知心頭冷笑,不說話,就任其折騰。 待江舒月推著行李車過來,她拎眉更深,作出更焦灼的模樣講電話。 江舒月也不管宋知只騰得出一只手,強行要她幫忙往推車上搬行李。 宋知并不反抗,卻將一位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演繹得淋漓盡致——她很“努力”地去提,無奈天生嬌弱,手一滑,對方的行李直接嘭地聲砸在了地上。 江舒月欲要發(fā)作。 宋知搶先紅著眼倉惶道:“怎么辦?那邊說再不去很可能趕不上飛機,說是去英國過關(guān)很麻煩!” 大小姐笨手笨腳的嬌慣樣令江舒月心中直挫火。 “真是廢物,這么點事都辦不好!”她口上怒罵著,手卻實誠地去搬三個行李。 再氣恨,也還是出國要緊。 江舒月怕真錯過航班,一時也顧不上再使喚宋知,獨自推著三個行李恨恨地說:“還傻愣著做什么?帶路!” 宋知故作惶恐地點點頭,剛一轉(zhuǎn)身,唇角便揚起得逞的弧度。 若是周亦嬋在這,肯定極度吃驚——在這段關(guān)系里,兩人的角色竟頭次對調(diào)了。 往常都是周亦嬋這個“真公主”受辱出錢又出力,但此刻,少女行步如風,而推著笨重行李的江舒月活像個提包跟班在費力追趕。 * 得知江舒月和自己一樣是首次出國,宋知在航站樓狠狠地遛了遛她。 她樂在其中,直到真抵達邊檢口,被查護照和提問時,心中方才涌出陣陣緊張。 畢竟宋知自己也是出國初體驗,會擔心回答有瑕疵,加上護照和簽證都不是周亦嬋的姓名,她更擔心被江舒月看出端倪。 幸而,排隊過關(guān)時,旅客都得相距一米逐一通過,江舒月根本沒機會去探尋她的那些細節(jié)。加之江舒月也很緊張海關(guān)提問,也根本沒余力關(guān)注宋知。 折騰半個多小時兩人才終于順利出關(guān)。 敞亮的候機大廳里,屬免稅店最人潮洶涌。 宋知為避免被江舒月敲詐,本欲主動給周衍打個電話閃避,沒想到江舒月癱在椅子里竟半點想動的意思也無。 強盜靜悄悄,多半要作妖。 以防萬一,宋知給周亦嬋發(fā)去消息詢問:【她居然沒打算在免稅店洗劫“你”】 周亦嬋知道她是初次出國,早約定好今日會全天為她在線。 因此回復(fù)的消息來得極快: 【能在倫敦哈羅德購物,自然就看不上免稅店了[苦澀]】 宋知:…… 她突然感到自己見過的世面還是太少了。 正無言,周亦嬋的消息又進來: 【你們要登機了么?萬一她拿沒定頭等艙發(fā)難怎么辦?】 【如果你不想應(yīng)付她,現(xiàn)在也可以升艙的,那樣你的旅程也會更舒服,錢都不是問題!】 周亦嬋對江舒月的服從與恐懼似乎已刻入骨髓,如今即便她身在他鄉(xiāng),竟也懼怕?lián)鷳n不已。 宋知沉吟片刻,告訴她: 【別怕,我剛讓她一人推了三個行李,有的是辦法治她。】 那端,周亦嬋滿是不可置信:【真的嗎?!】 她反復(fù)確認:【如果你感到壓抑了一定要告訴我,雖然我們互換了,但我仍希望你能輕松一些!】 宋知余光掃視登機口悠然自若玩手機的江舒月,再看聊天記錄里哪怕逃離開都依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周亦嬋,倏爾回復(fù): 【亦嬋,我的人生從未如最近般輕松?!?/br> 【既然你這樣冒險逃離,之后我們暫時就不聯(lián)系了。我建議你打破枷鎖,別再憂“周亦嬋”之憂,只管做自由的“宋知”。趁此機會,先“瘋”了再說!】 隨后,宋知也收起手機,與江舒月一齊踏入登機的甬道。 江舒月打心底就把周亦嬋的這次家庭度假當做了自己的英國畢業(yè)游,一早做過各種攻略,自然而然,剛登機便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頭等艙。 她卻沒有立刻發(fā)難,反而些許愣怔,似乎是對周亦嬋竟沒聽話這件事而感到詫異。 雖說這位懦弱公主畢業(yè)聚餐也嘗試過逃跑,但她別的要求向來有求必應(yīng)。 “您好女士,請您先入座可以嗎?”空姐懇切地催促愣神的江舒月。 她抱歉地點了下頭,旋即瞇了瞇眼凝向宋知。 方才在航站,兩人一路奔波,江舒月又被首次出國的激動與緊張與裹挾,忽視了眾多細節(jié)。 此刻細細回味,才陡覺反常。 江舒月看向宋知的目光愈發(fā)不善,但她卻忍而不發(fā),默默到獨坐的商務(wù)艙對號入座。 直至旅客都坐好,飛機翱翔天際趨于平穩(wěn),她才慢條斯理地解開安全帶,來到身后一排的宋知身邊。 女孩立在座椅出口,像堵死了什么逃亡路線似的。她仍是笑盈盈一派陽光可愛的模樣,卻抬手用手背拍宋知的臉,拷問似的連續(xù)發(fā)問: “為什么不買頭等艙?為什么不提前做好過關(guān)攻略,而要在我叫你推行李時打電話?為什么這周找各種理由不出門?” “我給你信任,你就這樣回報我?” “想反抗?想逃,嗯?” 惡魔少女每多質(zhì)疑一句,拍她臉的力度就更重一分,最后她據(jù)高臨下地質(zhì)問: “想好怎么解釋了嗎?” 饒是宋知早知道此番質(zhì)問少不了,也仍不免因其極度輕慢的侮辱而震怒——抓住人的軟肋敲詐好處占盡就算了,竟還要踐踏別人的尊嚴至此! 她緊握雙拳,克制住想要扇江舒月巴掌的欲望,內(nèi)心不住重復(fù)默念“周亦嬋沒有那樣的脾氣”。 宋知不能直接打人,只能垂目死死盯著艙底。一眼不眨,到雙目發(fā)酸,到眼淚生理性地下落,方才仰起頭來。 “對不起!對不起!” 少女狠狠拍開江舒月的手,猛地抬頭卻雙目通紅眼淚泛濫。 如同被徹底壓垮了般,她語無倫次地說:“我也不想忤逆你也不想像現(xiàn)在這樣被拷問,但我真的沒那么多錢了!我家是有錢,但都由我爸爸掌控,他不給我那么多錢我也沒有辦法!我也想聽話,我也想死守陰暗的秘密,但我真的沒辦法了!沒辦法了!” 她像是被逼瘋了,最后兩句完全在怒吼。 國際航班旅程長而累,商務(wù)艙內(nèi)原本靜謐無聲,此刻卻被少女的崩潰控訴所充盈。 旅客紛紛側(cè)目,許是宋知哭得太凄厲,甚至有人立刻叫來了空乘。 三五年了,江舒月更過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周亦嬋都逆來順受,再壓抑也從沒像此刻般在她面前崩潰大哭。 “什么情況,我特意買的商務(wù)艙,居然也有小孩撒潑???” “不是小孩兒,好像是兩個高中生,別是鬧矛盾了吧……空姐呢,快去看看怎么回事?!?/br> “嘖嘖,怕不是塑料姐妹花掰頭,登機就開演好戲,這商務(wù)艙的票真沒白花?!?/br> “我聽到她說拷問啊錢啊什么的,怎么感覺像是哭的那個被欺負了誒?!?/br> 一聲聲揣測傳來,情況陡轉(zhuǎn)直下,而宋知又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江舒月登時懵了。 她從前的欺凌都是隱秘無聲的,怯懦內(nèi)向的周亦嬋亦從未不顧臉面地當眾發(fā)瘋,這完全超出了她的計劃范圍。 她竟破天荒地對著周亦嬋慌了神。 江舒月并不想將事情鬧大,眼見著空乘越走越近,她下意識地湊到宋知耳邊威脅:“別哭了!再哭我立刻公布你的日記!” 宋知才不管,反而大放悲聲,哭更響亮了。 江舒月人都已經(jīng)在飛往英國的航班上,當然不可能真的公布自己握住的唯一籌碼,一咬牙在宋知面前蹲了下來:“祖宗,這次你贏了?!?/br> 或許是周遭探究與懷疑的目光太多,她本又是霸凌者,不想事情鬧大變得復(fù)雜,空乘的逼近與乘客們異樣的眼神令其也有些無措。 緊接著,江舒月竟擠出假笑,放下身段就像哄真心朋友那般誘哄道:“不是,亦嬋你別哭啊……是我誤會你了行不行,抱歉,是我不該懷疑你!” 惡魔竟第一次低下了頭,若是周亦嬋本人在此,恐怕會極度地難以置信,甚至是受寵若驚。 而宋知卻不會傻到對方一服軟就真止哭,那樣目的性太強,也太假。直到空乘過來,她都還在大哭。 但當空姐溫聲詢問時,她卻一直搖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歉:“抱歉,我受了點委屈,我朋友是來哄我……抱歉,我會快點平復(fù),不打擾、大家休息?!?/br> 當事人不愿說,空乘自然也不好多問;女孩哭聲那樣悲痛,旅客也不好責怪;宋知如此發(fā)瘋,江舒月更不便再繼續(xù)刺激她。 結(jié)果—— 伴隨著宋知的哭聲漸小,整個機艙的人也都累了,大家不約而同地維持了寂靜。 裝瘋半小時,宋知如愿換來整個航程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