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不落人后，也趕緊從兜里拿出十塊錢，扯出一個虛假的慈祥笑容，“這是我給孩子的見面禮，買點兒吃的……”

    昨天說兩塊錢被嘲諷，鄭母又大手筆的買了衣服，她不得不忍著心疼加了錢。

    王英慧如同受辱，應(yīng)激一樣尖銳地拒絕：“我們不需要你們的施舍！”

    宋文瑞卻是看了趙柯一眼，走向宋母。

    “你干什么！”

    王英慧猛地站起來，頭暈，又跌坐在長凳上，“宋文瑞，你有沒有廉恥心！你是不是不聽我話，你給我回來！”

    宋文瑞有些擔(dān)心她，卻并沒有如她所愿回去，接過了宋母手里的錢，便繼續(xù)走向鄭母。

    宋母不喜，“你媽怎么教你的？對長輩這么沒有禮貌，連句話都不會說嗎？”

    宋文瑞滿不在乎地說：“我有娘生沒爹養(yǎng)，很正常。”

    “你！”

    宋明杰也皺眉看向宋文瑞。

    宋文瑞沒有看他，徑直走向鄭母。

    趙柯昨天跟他說，表現(xiàn)得越在意、越激動、越不堪，他們越得意，他還跟趙柯練了表情管理。

    所以從他生父露面，宋文瑞就沒有露出憤恨的情緒，也沒有絲毫對父親的濡慕。

    宋文瑞對鄭母禮貌鞠躬，“謝謝，我不能收你們的見面禮?！闭f完就返回母親身邊。

    鄭母驚訝，抬手想叫住他，“誒——孩子……”

    鄭美珠同樣很意外。

    小宋卓貼著母親坐，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宋文瑞，他雖然小，但知道，這個大孩子……是他的哥哥。

    最難受的是宋明杰和宋母，宋文瑞連對鄭家人都這么客氣，唯獨對他們冷淡。

    母子倆很懷疑，是不是趙村兒大隊教了他什么，故意讓他們臉上不好看。

    王英慧卻只覺得兒子對鄭家人好臉，就是在打她的臉，背叛她，扯過宋文瑞的手臂就揚(yáng)起手……

    “咳！”

    趙新山咳了一聲，冷颼颼地瞪她。

    王英慧畏懼他，咬了咬唇，甩開宋文瑞的手。

    宋文瑞看著母親，有些委屈地鼻子泛酸，強(qiáng)忍住。

    趙柯溫和地出聲：“直接進(jìn)入正題，我們大隊不斷感情官司，不關(guān)心你們這么多人的來意，宋同志既然親自過來，我們就面對面說撫養(yǎng)費和賠償金?！?/br>
    劉廣志和鄭廣梅坐在八卦內(nèi)場，比窗外的老太太們位置都近，看三家人的熱鬧看得投入。

    而鄭廣梅一聽撫養(yǎng)費和賠償金，立即坐直，比當(dāng)事人都在意似的。

    “之前寄過去的信，我們大隊列了明細(xì)，有備份，478元撫養(yǎng)費和356元賠償金，我昨天說翻倍，我們大隊長認(rèn)為該是多少就是多少，我們大隊不占人便宜，不過宋同志這么有心，我們也不能不領(lǐng)情，就湊個整，一千塊。”

    “我們大隊只接受一次性結(jié)清，你是借也好，怎么樣也好，不在我們的考慮范圍，如果有異議，我們大隊會直接向宋同志的單位追討?！?/br>
    趙柯語氣很溫和，態(tài)度很強(qiáng)硬，而且句句都表明，趙村兒大隊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劉廣志和鄭廣梅直接瞪大眼睛。

    屋外也吸氣聲不斷，窸窸窣窣地議論。

    王英慧也不知道大隊要了這么多錢，怔住。

    趙柯看向宋家母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什么時候把錢給王英慧和宋文瑞？”

    一千塊！他們怎么不去搶？！

    宋母暴起，“王英慧！我就知道你這個鄉(xiāng)下女人貪得無厭，當(dāng)年我趕走你是對的，要是留下你，你肯定要毀了我兒子?！?/br>
    王英慧無法忍受她的看輕，“我沒有貪得無厭，我沒想要……”

    趙柯淡淡地睨她。

    趙新山直接喝止：“王英慧，你閉嘴?！?/br>
    屋外，老太太們議論聲更大，這回是針對王英慧。

    “你腦瓜子讓驢踢了！”

    “大隊給你們娘倆撐腰，你還當(dāng)起好人兒了?！?/br>
    “一天天凈干那沒屁擱楞嗓子的事兒！”

    王英慧單薄的身體晃了晃，受不了罵。

    屋里，鄭廣梅也覺得她缺心眼兒，“人給你害成這樣兒，憑啥不要錢??？”

    那么多錢，要錢跟要命一樣，宋母急了，“是她不要臉地纏著我兒子，非要倒貼，她爹媽是被她氣死的，我兒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把臟水全潑我兒子身上！”

    當(dāng)初確實是王英慧先喜歡宋明杰，不顧姑娘家的名聲追求他，糾纏他，要死要活地鬧著要跟宋明杰在一起，逼著父母答應(yīng)……

    宋明杰回城后，她追過去，他明確地告訴她，他從來就沒喜歡她，被逼無奈才跟她在一起，他心里一直喜歡的是鄭美珠，她是他的污點……

    如果不是她，她父母不會氣死……

    王英慧臉煞白，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宋文瑞擋在母親面前，憤怒道：“我不準(zhǔn)你這么說我娘！你潑臟水到我娘身上，他就無辜嗎！他就是個拋妻棄子、欺騙別人的人渣！”

    “他是你爹！不孝子要遭天譴！”

    宋母氣不過，還想伸手打他。

    大隊不斷不斷地灌輸，趙村兒大隊的人，在家里互相怎么打怎么鬧，絕對不能讓外人欺負(fù)。

    鄭廣梅下意識地?fù)踉谒挝娜鸬拿媲埃瑒V志伸手攥住宋母的手腕，不讓她打他們村兒的娃。

    而夫妻倆動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干了啥，忍不住對視。

    鄭廣梅惡狠狠地瞪他，別開眼。

    劉廣志松開宋母的手，腳動了動，又停下，沒有挪開身體。

    趙新山冷聲道：“這是趙村兒大隊，輪不到你們動手教訓(xùn)我們大隊的孩子，你們要是過來鬧事兒的，就不要談了，這里不歡迎你們?！?/br>
    “我們不是來鬧事兒的?！彼蚊鹘苓@時才出聲勸阻母親，“媽，說那些過去的事兒沒有意義，我做錯的事兒，我認(rèn)，你別因為心疼我就這樣兒……”

    有些話，只能母親替他說。

    宋明杰還要挽回形象，轉(zhuǎn)頭抱歉地看鄭美珠一眼，又對王英慧道：“我們之間的糾葛，我不想多提，現(xiàn)在不是錢的問題，是文瑞這孩子的人生不能毀了?！?/br>
    趙柯眉頭一挑。

    王英慧無神的眼微抬，不懂他想說什么。

    宋明杰視線越過擋著的人，痛惜地看著宋文瑞，“文瑞到底是我的血脈，我既然來了，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在鄉(xiāng)下蹉跎，以后只能當(dāng)個農(nóng)民，我想接他到身邊教養(yǎng)。”

    王英慧瞪大眼睛，下意識地?fù)Ьo宋文瑞，“別想搶我兒子！”

    屋外的老太太們面面相覷。

    屋里，趙柯按住要跳起來的趙蕓蕓，和趙新山交換眼神。

    宋母剛開始不理解，他們可不是來接宋文瑞的，但她了解兒子，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想到帶走宋文瑞了，就不用給錢，怎么養(yǎng)還不是他們說了算，到時候也沒人說他兒子“棄子”了。

    于是，宋母一反剛才的憤然，改口道：“明杰說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我孫子，你看看你給他養(yǎng)成什么樣兒，又瘦又黃，還罵爹頂撞奶奶，我們接回去好好教養(yǎng)。”

    宋文瑞大聲拒絕：“我不要！”

    宋明杰眼神不忍地看著他。

    這樣的眼神，刺激到宋文瑞，“我不需要你這種人教養(yǎng)！你根本就不配！”

    宋明杰越發(fā)惋惜，像是沒法再視若無睹，重新面向王英慧，“人不能永遠(yuǎn)這么自私，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我能不讓他吃苦，給他更好的生活，你怎么能自私地忍心讓一個孩子從小照顧你？”

    王英慧抗拒地?fù)u頭，“不是的，我不是自私，文瑞是我唯一的兒子……”

    宋明杰又加重語氣，“我的錯我承認(rèn)，你為什么不能正視自己，你以前就是這樣，我但凡有一點不如你意，你就疑神疑鬼，非得把我圈在你身邊，現(xiàn)在你又這么對孩子，你到底怎么樣才能不讓身邊的人這么辛苦？”

    “我沒有！”

    王英慧哭著大喊，“我沒有！”

    “你要是真的愛他，就該為孩子的人生考慮，讓他到我身邊來……”

    “我愛文瑞，我……”

    王英慧遲疑了。

    她為了可笑的自尊，會同意的。

    宋明杰微微垂眼，遮住眼里的嘲諷。

    鄉(xiāng)下姑娘，他只要表現(xiàn)得紳士溫柔一些，就會勾到。

    趙村兒大隊好幾個跟王英慧年紀(jì)相仿的姑娘，明明選姓趙的姑娘更能輕松點兒，他為什么選王英慧？當(dāng)然是因為姓趙的，不容易甩脫，但王英慧好拿捏。

    窗外的老太太們沒聲兒了。

    宋明杰和王英慧具體的相處方式，他們誰都不知道，但王英慧是怎么對待宋文瑞的，大家伙兒都看在眼里。

    難道，真像宋明杰說得，待在王英慧身邊，那么窒息？

    這時，宋明杰轉(zhuǎn)向鄭美珠和鄭母，歉疚地說：“媽，美珠，對不起，文瑞、文瑞還小，我一直在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趙村兒大隊的一切，可……可我實在沒辦法對他放任不管，如果……”

    他像是說不下去，一臉痛苦。

    鄭母看向女兒，鄭美珠有些松動。

    她拖著將生的肚子也要親自過來，就是沒辦法直接給宋明杰定罪，沒辦法輕易割舍他們之間的一切。

    這幾年，他們那么好。

    如果他真的情有可原……

    “打斷一下。”趙柯忽然出聲，“我想，是不是也得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見？”

    宋明杰不贊同，“文瑞還小，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對他好？”

    趙柯沒理會他，直接問宋文瑞：“咱們不管這些不負(fù)責(zé)任的大人過去有什么糾葛，你就說你的想法，你想怎么樣？”

    宋文瑞扭頭看向抱著他的母親，然后回頭，堅定地說：“我娘不能沒有我，我就留在大隊，哪兒也不去，他們必須給我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