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家現(xiàn)在就她們母女倆，余秀蘭去顧校長和吳老師夫妻倆那兒，趙柯跟他們斗完嘴，則是穿過人群走到最前面，面向社員們站著。

    而傅杭和林海洋坐到知青們中間，陳三兒走向陳老爹。

    為了方便，大隊開會，大多時候是以家庭為單位。

    陳老爹擺弄了一下身邊的馬扎，拍拍目光殷切，“三兒，坐。”

    陳三兒自己帶了板凳，隔著那個馬扎放下，坐好。

    陳老爹尷尬，粗糙的手還扶著馬扎，“那誰沒帶馬扎，一會兒借給他……”

    來開會的都有經(jīng)驗，誰會不帶凳子。

    最終，陳老爹的馬扎也沒借出去，一直橫亙在父子倆中間。

    選舉大會正式開始的時間定在八點鐘，七點五十五，隊委會的四個人以及其他參選的社員都提前到了，只有許誠，還不見人影。

    許副隊長視線在人群里搜尋，時不時看向老妻和兒媳，兩個人也都不知道許誠為啥還沒來。

    許誠媽往家的方向張望，推推兒媳婦，“這咋還沒來，要不你回家看看？”

    丁巧巧聽話地站起來。

    這時，“盛裝”打扮的許誠出現(xiàn)在曬場外邊兒，不疾不徐地從眾人前方走過。

    姍姍來遲，閃亮登場，萬眾矚目。

    趙柯：“……”

    社員們：“……”

    就……挺花俏的，無論是外形還是姿態(tài)。

    距離開會還有三分鐘。

    許副隊長走過去，小聲兒問他：“你咋才來？”

    許誠慢條斯理地說：“爹，這種重大的場合，又是比較特殊的日子，我當(dāng)然得充分準(zhǔn)備，不能給你丟人?！?/br>
    許副隊長打量一眼他的模樣，雖然有點兒過于隆重了，但也確實很有些知識青年的形象氣質(zhì)，比村里一般的男青年出眾。

    “快回去吧?！?/br>
    許誠微微點點下巴，緩步走入前排的候選人中，筆直地站好。

    后頭，他們幾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們瞅他那樣兒……”

    “還沒當(dāng)上副隊長，就開始拿副隊長的架子了，以后還不知道啥樣兒呢?！?/br>
    “趙主任啥時候像他似的了……”

    八點整，趙新山舉起喇叭開始講話。

    眾人安靜下來。

    還是去年那一套流程，開場的詞兒也是去年那些詞兒，完全沒有變化。

    趙蕓蕓坐在下頭，沖著趙柯擠眉弄眼。

    趙柯一下子就懂了她的眼神涵義，站在趙新山身后，抿緊嘴，免得控制不住表情，笑出來。

    但她眼神里的笑意，一覽無余。

    趙蕓蕓故意搞怪，逗她。

    趙新山一手拿著稿子，一手拿著喇叭，聲情并茂地讀著，一個冷眼忽然瞪向她，講話的聲音還沒斷。

    趙蕓蕓忽然乖巧，小學(xué)生坐姿。

    趙柯笑彎了眼。

    她青翠的一棵苗，站在三個中老年男人中間，本來就相當(dāng)顯眼，這一笑，好些人看著，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

    他說啥了，這么好笑？趙新山講話的節(jié)奏一頓，才繼續(xù)下去。

    趙柯迅速恢復(fù)正經(jīng)，不再看趙蕓蕓。

    今年的工作總結(jié)，比前一年要長一些。

    趙新山原本要讓趙柯三人也都單獨匯報一下，但時間太長，就取消了，只由趙新山一個人以整個隊委會為單位進(jìn)行總結(jié)匯報。

    工作總結(jié)之后，進(jìn)入下一段——選大隊干部。

    候選人全都上臺，每三個人一組，站在相應(yīng)的競選職位后。

    趙新山義正詞嚴(yán)道：“關(guān)于咱們大隊選舉大隊干部的不規(guī)范，我已經(jīng)受到了公社的嚴(yán)厲批評，這一次投票前，我鄭重聲明一下規(guī)范的選舉規(guī)則，以后記錄到大隊規(guī)章里，任何人，哪怕是大隊長，都不可以隨便更改?！?/br>
    “每個職位推選三名候選人，從三名候選人里進(jìn)行投票，今年要選的是大隊長、副大隊長、婦女隊長、會計，寫的時候就按照這個順序?！?/br>
    “合作社社長，隊委會的意思，合作社成立到今天還沒滿一年，且趙柯也干得很出色，今年就不參與投票了，由趙柯繼續(xù)擔(dān)任，明年再說，你們有意見嗎？”

    社員們：“沒有——”

    “大隊掃盲工作進(jìn)行了大半年，大家伙兒的名字都會寫了，今年沒有序號，都得寫字。棄權(quán)也得寫上‘棄權(quán)’，不能交空票?！?/br>
    “知道了——”

    趙新山又說了點注意事項，便道：“趕緊發(fā)紙條吧?！?/br>
    隨后，紙條發(fā)下去，由社員們自行傳遞。

    趙新山在前頭看著，問了一遍：“該拿的都拿到了吧？”

    “拿到了?！?/br>
    趙新山點頭，“那就寫吧，不要交頭接耳，互相看票。”

    他說完，回到大隊長的候選人里。

    當(dāng)下的農(nóng)村，除非大隊干部出現(xiàn)重大問題，一般只要不主動退下去，其他候選人基本都是湊數(shù)的。

    趙新山、趙柯、牛會計三人心態(tài)都很放松。

    趙新山對趙柯交代：“趁著人多，一會兒投票結(jié)束，你把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安排一下，要交代的事兒也一起交代了，省得還得再組織人。”

    趙柯點頭。

    許誠無暇關(guān)注臺上其他人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看著下頭的社員們寫票，情不自禁地緊張。

    五分鐘后，趙蕓蕓抱著箱子下去收票，確認(rèn)都交上來了，上臺跟牛會計一起統(tǒng)計票。

    “趙新山、許誠、趙柯、牛江?！?/br>
    “趙新山、趙成、趙柯、牛江?！?/br>
    “趙新山、王向全、趙柯、趙蕓蕓”

    ……

    唱票剛過半，趙柯和趙新山的票數(shù)就已經(jīng)一騎絕塵。

    牛會計的正字也穩(wěn)步增加，只有許誠的票數(shù)走得比較慢，但依然以微小的差距領(lǐng)先另外兩個候選人。

    許誠盯著他自己的名字，激動地面紅耳赤。

    唱票結(jié)束，結(jié)果一目了然。

    隊委會新的組成人員是：大隊長趙新山，副隊長許誠，婦女隊長趙柯，以及會計牛江。

    許副隊長看著結(jié)果，只有高興。

    然而許誠看見明晃晃地對比，激動的心逐漸冷下來。

    對比另外三個人，尤其是趙柯和趙新山，他的票太低了。

    牛會計和趙蕓蕓統(tǒng)計好票數(shù)，寫在每個人名字上。

    今年，趙村兒去年沒投票權(quán)的一部分青年成年了，還有一些結(jié)婚納入到趙村兒大隊的年輕人，所以比去年多了37票。

    參與投票的人總共是222人，棄票38張。

    當(dāng)選的四人：趙新山179票，許誠93票，趙柯177票，牛江134票。

    許誠看著差距巨大的數(shù)字，聽著下頭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只覺得大家都在嘲笑他。

    面紅耳赤，不過現(xiàn)在是憋氣憋得。

    事實上，因為許副隊長想要推兒子一把，推選副大隊長候選人的時候，年紀(jì)大的都沒湊熱鬧，大隊干脆就把三個小組長放上去了。

    真要說人緣兒，許誠完全比不上王老三和趙成。

    只是一來，許誠文化高一些；二來，趙村兒有個潛規(guī)則，副大隊長得是外姓的；三來，王老三冒頭的時間比較短，競爭力不高。

    許誠是第一年，還沒讓社員們看見他作為副隊長的能力，這些票基本都是看在老許副隊長的面兒上投給他的，能順利選上，就很不錯了。

    大家看在許副隊長的面兒上，也不會嘲笑他。

    底下社員們沒人說他，他們都在說趙柯。

    “趙主任票真高啊，差一點兒就趕上大隊長了?！?/br>
    “不一樣吧，要是真競選大隊長，肯定沒有這些票。”

    “那不一定，你沒看老許副隊長都沒參加競選，趙柯要是選大隊長，估計大隊長也要退?！?/br>
    “有道理，老趙家那么一大家子人，選誰肯定都有數(shù)。”

    “我覺得這樣兒挺好，大隊長還是大隊長，萬一趙柯犯虎勁兒，咱還能有處說理去?！?/br>
    “哈哈哈哈，你聽你這話慫不慫……”

    周圍一圈兒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許誠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趙新山舉起喇叭：“都安靜一下，我宣布結(jié)果?！?/br>
    社員們臉上還帶著笑，紛紛看向大隊長。

    趙新山正式宣布完，道：“新副隊長許誠，跟之前的趙柯一樣，三個月試用期，干的行就轉(zhuǎn)正，不行就再重新接受社員們的考驗?！?/br>
    他說完，轉(zhuǎn)向許誠，“小許，你同意嗎？”

    許誠調(diào)整表情，扯起個僵硬地笑臉，答應(yīng)：“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