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蘇荷緩緩開口。

    傅杭不打算對趙柯以外的姑娘保持不必要的教養(yǎng)和禮貌，當即準備繞過她。

    “你是傅教授的孫子嗎？”

    傅杭腳步一頓，側(cè)頭看向她，冷淡地問：“你是？”

    蘇荷立即道：“我是滬城大學(xué)的工農(nóng)兵學(xué)員，中文專業(yè)……”

    那沒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聯(lián)絡(luò)關(guān)系的必要。

    傅杭抬起腳，目標明確地走向趙柯。

    蘇荷一怔，隨即有些難堪地漲紅臉。

    蘇麗梅和莊蘭倒是舒服了，也不再跟她搭話，挽著彼此的手臂，走向趙柯。

    陳三兒是跟傅杭一起來的，他聽趙蕓蕓抱怨過幾句，并不喜歡這個教授女兒，墜在后面，防備道：“離傅知青遠點兒，他喜歡我們趙主任。”

    蘇荷瞬間氣得眼里充淚，“你什么意思！我……”

    她想說她在滬城大學(xué)見過十六七歲的傅杭，那時候他只是長得好看，人很陰郁，雖然他現(xiàn)在變化很大，看起來也更出類拔萃，但他比她小三歲呢……

    然而陳三兒放下話，就走到趙蕓蕓身邊，蘇荷所有的解釋都只能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沒禮貌！”

    蘇荷氣惱。

    “嗷——”

    突出起來凄厲的豬叫聲，嚇得蘇荷一激靈，顧不上生氣，又離遠了些。

    趙村兒人可顧不上小姑娘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他們第一次殺豬，意義重大，相當注重莫名其妙的儀式感。

    第一頭豬，大家伙兒一致推選德高望重的趙四爺下刀子。

    第二頭豬，眾人望向趙新山。

    殺豬沒有經(jīng)驗，一般人捅不進去，而且還容易刺激到豬，很難按住，弄一地血就不好了。

    趙新山拒絕。

    許副隊長和牛會計也拒絕上手。

    眾人又將目光轉(zhuǎn)向趙柯。

    趙柯抽了抽嘴角，沒好氣，“再咋地我也是個姑娘，這么多人眼皮子下，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這名聲以后得止小兒夜啼了?！?/br>
    眾人嬉笑，“趙主任你一腳踩死老鼠的響亮事跡早就傳遍了，還怕啥？”

    趙柯不耐煩地擺手，“邊兒去，別害我?！?/br>
    眾人哈哈大笑，尋摸一圈兒，又落在蘇教授身上。

    蘇教授剛才還在看熱鬧，瞬間一凜，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只能拿筆，拿不了殺豬刀。”

    沒辦法，最后仍然是趙四爺出手。

    趙四爺手起刀落，一刀子了結(jié)。

    其他人便忙起來，這伙人燙豬，那伙人解豬，旁邊兒還有刷鍋的、切酸菜的、洗rou的……

    趙柯依然是一手不沾。

    知青們也都不會做。

    傅杭走到蘇教授身邊，問：“能不能幫我們照幾張照片？洗照片和郵寄的錢我會給您?！?/br>
    蘇教授答應(yīng)，“正好，人都在這兒，我也想給你們知青集體照一張照片?！?/br>
    傅杭點頭，回身跟林海洋說。

    林海洋立馬挨個通知。

    很快，所有的知青全都聚在大院兒前面。

    女知青在前，男知青在后，按照下鄉(xiāng)的時間，依次往兩邊排。

    顧校長、吳老師站在中間，他們兩邊是唐知青、尹知青和胡和志，之后是更年輕的未婚的一批知青。

    只缺了一個方靜。

    她跟大隊申請了一個月的假期，回城探親了。

    女知青少，男知青多。

    傅杭站在最左邊，面前空著，他看向趙柯，道：“趙主任，一起吧?！?/br>
    其他人一聽，紛紛招呼趙柯：“對啊趙主任，一起吧?！?/br>
    趙柯擺手：“你們知青拍吧?！?/br>
    莊蘭和蘇麗梅對視一眼，跑出來，拉趙柯。

    趙柯推辭了兩句，見他們一致邀請，便順著她們走過去。

    莊蘭和蘇麗梅一左一右站在兩側(cè)，都想跟趙柯挨著，最后在傅杭目光灼灼的視線中，“挾持”趙柯到了中間位置，才各自回到位置上站好。

    傅杭：“……”

    果然有“仇”。

    算上趙柯，十二人站成兩排，蘇教授拍照的一刻，即便是有些郁悶的傅杭，眼里也是有神的。

    而更年輕的知青們，臉上全都帶著朝氣蓬勃的笑容。

    傅杭想單獨跟趙柯合照，走到趙柯身邊，主動問她：“可以嗎？”

    趙柯沒有回復(fù)，直接站在他身邊，含笑看向鏡頭。

    傅杭站好，頭微微偏向趙柯，唇角上揚，眼神里是溫柔的光。

    十八歲，為什么不可以？

    十八歲的今天不會再重來，可十八歲這一天的記憶，會隨著時光走遠，裝飾青春最美好的夢，延續(xù)到未來。

    第114章

    農(nóng)村的大席, 即便是寒冬臘月，依然熱鬧非凡。

    大鍋支在外頭，熱氣騰騰，rou香四溢。

    各家搬出桌子、碗筷, 擺滿整個大院兒倉庫。

    倉庫不能同時容納全村人, 便分成兩撥, 男人一波, 女人和孩子們一波，互相串換著添菜添飯。

    趙新山在開席之前, 只說了一句：“大家敞開了肚皮吃, 管夠！”

    社員們便熱烈響應(yīng), 笑臉掛在每一張臉上。

    其實兩頭豬的rou都當場按斤分好, 抓鬮發(fā)給了各家，殺豬菜里，除了豬頭是整個兒烀熟，基本都是剃干凈剁稀碎的骨頭和下水。

    但即便如此, 全村人依舊很滿足, 有的興起，直接唱起來。

    這一刻的味道，值得每個人回味許久。

    寒冬中的喜悅是guntang的。

    哪怕是蘇荷，也免不了受到氣氛感染，陰轉(zhuǎn)晴。

    殺豬宴快結(jié)束，天空中飄起細雪, 吃得滿頭大汗的孩子們不顧家長的呼喊, 跑出去玩鬧。

    雪越來越大, 待到眾人收拾完殘桌, 地面的雪已經(jīng)厚到可以沒過鞋底。

    第一個半大小子攏起一團雪砸出去后, 大戰(zhàn)開始。

    連傅杭都沒能幸免。

    雪球砸到身上的時候，傅杭忍不住懵了一下。

    但就像是解了禁，村里的小子們毫不客氣地向他扔出第二個雪球，第三個……

    劉興學(xué)看不慣傅杭許久，一下子找到“報仇”的法子，團起一個雪球，砸向傅杭。

    林海洋雙拳難敵多手，傅杭不能逃跑，也不可能被動挨打，便彎下了腰，參戰(zhàn)。

    這個時候，眾人才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還都是一群童心未泯的年輕人，尚未長成已擔(dān)負重任。

    趙柯打從第一炮打響，便機警地躲在倉庫門后，怕貿(mào)然逃走，不敢妄動。

    蘇荷也是個邊緣人物，“清高”地遠離雪戰(zhàn)中心，故作不在意地左瞧右瞧，就是不看熱鬧。

    兩個人的視線相交。

    蘇荷率先移開，又不服輸?shù)剞D(zhuǎn)回來，盯著趙柯。

    趙柯手掌朝下，沖她招了招手。

    招狗呢？

    蘇荷看來，她就是挑釁，似乎在說“有種你過來啊”。

    她確實說不過趙柯，吃得虧記憶尤深。

    但蘇荷更不愿意露怯，便硬著頭皮走過去，“你想說什么？”

    趙柯指向人群后怯生生的包小雨：“那個小姑娘家因為她是女孩兒，不讓她上學(xué)，每天在家里干活兒，可能十幾歲就嫁人，換一筆彩禮給娘家?！?/br>
    蘇荷本來打定主意，她說什么都當耳旁風(fēng)，可趙柯說得話，出乎她的意料，引得她看過去，還皺起眉。

    她受父親寵愛，不理解也討厭輕賤女孩兒。

    “那孩子的爹是知青，他mama愛得死去活來，不管不顧非要嫁給有文化的知青，后來知青想盡辦法回城，拋妻棄子。”趙柯指著宋瑞，“他媽帶著他進城去找人，回來就大病一場，成日里怨天尤人，惹得父母早逝，他小小年紀就要在家照顧母親，是受大隊接濟的困難戶?！?/br>
    蘇荷跟著她的手指，看向宋瑞，眉頭皺得更緊。

    怎么有那么惡劣的男人？他媽也不負責(zé)任。

    趙柯又指向跟在牛小強屁股后，指哪打哪的樹根兒，“他媽也是知青，拋夫棄子，他小時候發(fā)燒燒傻了，被親爹后媽弟弟虐待，住在豆秸堆里?！?/br>
    蘇荷忍不住罵道：“怎么這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