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蕓蕓美滋滋地轉(zhuǎn)頭繼續(xù)照鏡子。

    ·

    今天，老孫家夫妻和冬妮兒、王老四要去李村兒看春妮兒。

    趙蕓蕓早就跟他們說過要一起去，也按照趙柯說的，告訴他們是代表大隊去慰問。

    老孫家當(dāng)然沒有意見，早早就收拾好，四個人坐在家里等趙蕓蕓。

    從趙村兒大隊到李村兒，走得快點兒，用不上半個小時。

    往常孫大娘都是六點鐘左右在家吃完飯，七八點鐘到李村兒。

    但現(xiàn)在都八點了，趙蕓蕓還沒出現(xiàn)。

    孫大娘等不住，讓冬妮兒到趙柯家找她。

    趙柯家——

    冬妮兒站在窗戶外，說明來意，問她啥時候出門。

    “著啥急？”趙蕓蕓揪著個辮子，手拿木梳，對著發(fā)梢一下一下地梳，“春妮兒姐婆家既然說借糧是為了給春妮兒姐養(yǎng)身子，咱就飯點兒過去，正好瞧瞧他們家咋吃的飯?！?/br>
    冬妮兒猶豫地說：“哪有飯點兒登人家門的？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有啥不禮貌的？”趙蕓蕓“啪”地放下梳子，叉腰，“他家吃得是你娘家的糧，擺明了占便宜不想還，咱們就是去他家吃，也是吃你自家的糧！”

    就是這么理直氣壯。

    “冬妮兒姐，你回去跟孫大爺孫大娘說，就飯點去，我一會兒去找你們?！?/br>
    冬妮兒不自覺地看向趙柯。

    趙柯半躺在炕上，專心地看報紙，仿佛沒聽見趙蕓蕓說了什么。

    冬妮兒心里覺得這樣不太好，可趙蕓蕓強(qiáng)勢，她就反駁不了，一臉糾結(jié)地轉(zhuǎn)身回家。

    老孫家——

    一家人等得焦心，從屋里挪到外面兒。

    冬妮兒回來，轉(zhuǎn)達(dá)了趙蕓蕓的話。

    孫大娘和孫大爺忐忑：“咱家借糧給李家，是為了春妮兒在婆家過得好，故意飯點兒去瞧，他們家會不會對你姐有意見啊？”

    冬妮兒也面露擔(dān)心。

    三人沒主意，下意識地看向王老四。

    王老四道：“都答應(yīng)一起去了……”

    老王家，潘翠蓮出來散步，瞧見孫家院里四個人，奇怪，“大娘，你們咋還沒走？”

    “在等趙蕓蕓……”

    潘翠蓮聽完，問的卻是趙柯：“趙主任在家？”

    冬妮兒沒明白她為啥這么問，老實回答：“在家看報紙?！?/br>
    “你去的時候，聽見你們說話了？”

    冬妮兒點頭。

    潘翠蓮便理所當(dāng)然道：“趙主任都沒攔著蕓蕓，說明她不反對，你們就聽著吧。”

    沒準(zhǔn)兒還是趙柯的意思呢。

    她沒說出來。

    四人面面相覷。

    只能等著了。

    孫大娘孫大爺?shù)鹊米蛔?，就進(jìn)進(jìn)出出，拿這拿那。

    趙蕓蕓磨蹭到太陽老高，才慢悠悠地騎著趙柯家的自行車到孫家門外。

    四個人趕緊出來，而孫大娘手里拎著東西。

    趙蕓蕓看得目瞪口呆，“春妮兒姐公婆前幾天不是剛擱你家搜刮一遍兒嗎？”

    孫大娘不自然地笑，“哪有空手上門兒的……”

    趙蕓蕓都佩服了，“這跟你們家結(jié)親，占老便宜了?！?/br>
    最重要的是，孫家這對老夫妻還是主動送上去讓人占。

    就像新鮮的大骨頭rou扔在大馬路上，路過的人撿走，回家燉了吃，用牙咔哧干凈上面的最后一點兒rou沫，還得敲稀碎，吸干骨髓，榨干最后一絲剩余價值。

    第二天，誒，又一塊兒大骨頭rou扔在人家面前。

    人家撿不撿？不撿白不減啊。

    多來幾次，就該天天去找大骨頭rou了。

    趙蕓蕓想找好對象，當(dāng)城里人，當(dāng)下都不禁嘖嘖道：“我要是個小子，肯定娶你們家姑娘，一個好漢三個幫，娶一個媳婦兒賺仨錢袋子啊。”

    “撲哧……”

    隔壁院里，潘翠蓮笑出聲，捂嘴都晚了。

    她們明明不是針對王老四，王老四也沒那么心黑，卻從臉紅到脖子里，頭都抬不起來。

    更手足無措的是孫大娘夫妻倆，他們拿著東西站在那兒，都渾身不自在。

    趙蕓蕓還真不是嘲諷，就是純感慨，也沒攔著不讓他們帶東西，還特?zé)崆榈嘏呐淖孕熊嚭笞?，“得走半個多小時呢，放座吧，省著拎著累?！?/br>
    孫大娘僵硬地笑了笑，孫大爺找了根麻繩，把筐綁在后座上，期間在趙蕓蕓感嘆的目光下，幾次抓空。

    路上，四個人全都沉默。

    趙蕓蕓慢悠悠地騎車，沒有眼力見兒地找話兒閑聊：“冬妮兒姐，肚子還沒動靜兒呢？”

    冬妮兒黯然地?fù)u頭。

    “你可別急得亂吃藥，你們是咱趙村兒大隊的，要讓趙柯知道，得拎著燒火棍砸你家門?！?/br>
    王老四和冬妮兒手腳一僵，“不、不會的。”

    “不會就好?！壁w蕓蕓跟他們閑聊：“我聽趙柯說，三叔過年前回來，他上大醫(yī)院進(jìn)修，跟好大夫?qū)W習(xí)，醫(yī)術(shù)肯定有進(jìn)步，到時候你們找他給你們看看?！?/br>
    孫大娘一喜，“到時候我讓春妮兒也回來，讓他看看。”

    “以前三叔沒給春妮兒姐看過嗎？”

    “結(jié)婚頭兩年把過脈，說看不出啥，讓再找醫(yī)術(shù)好的大夫瞧瞧?！?/br>
    到底是咋個“看不出啥”，就不好說了……

    沒病，看不出來。

    醫(yī)術(shù)不行，看不出來。

    不過趙蕓蕓肯定信趙柯說的，生孩子絕對是倆人的事兒，賴一個純屬不講道理。

    “那等三叔回來，讓春妮兒姐丈夫也過來把把脈?！?/br>
    孫大娘一臉為難。

    孫大爺嘆氣說：“這要是提了，不是讓女婿心里有刺兒嗎？到時候?qū)Υ耗輧翰缓谜k？”

    “他敢！”趙蕓蕓松開一只手，重重地拍車把，“咱村兒……咦——誒誒！”

    自行車歪七扭八地向前，趙蕓蕓兩手握著車把手，劇烈地抖動。

    王老四長臂一伸，拽住車座，穩(wěn)住。

    趙蕓蕓當(dāng)作啥都沒發(fā)生過，義憤填膺地說：“咱村兒的姑娘還能讓外村兒欺負(fù)去？趙柯得帶人砸她家門去！”

    趙柯、趙柯……幾句話不離一個趙柯。

    趙柯的耳朵得癢個不停。

    這么說了一路話，一行五人到達(dá)李村兒大隊。

    正趕上飯點兒，家家戶戶煙囪上都是煙，村路上有人，也都是趕回家吃飯。

    趙蕓蕓不認(rèn)識李村兒的人，可她不畏生，總覺作為趙村兒隊委會代表，得打探打探情報，跟路過的村民對上眼神兒，就主動吱聲：“大哥，你們村兒白菜收啥樣兒了？”

    她誰啊？認(rèn)識嗎？

    男人眼里懵，嘴上老實回答：“收好幾天了，馬上收完了?！?/br>
    “產(chǎn)量咋樣啊？”

    “還成?！?/br>
    趙蕓蕓還想打聽點兒別的，男人認(rèn)出孫大娘，“你是李寶強(qiáng)丈母娘吧？你們這么多人……？”

    他眼神疑惑又警惕，不會是打架來的吧？

    趙蕓蕓拍拍后座的筐，“這不是我們大隊收完白菜，正好有空，新妹夫都沒來過jiejie家，我們就一起過來看看。”

    帶東西上門兒，那肯定是走親戚。

    男人眼神瞬間和善了，笑著說：“連襟是得近近，寶強(qiáng)媳婦勤快，肯定早做好飯了，你們快去吧。”

    他走開幾步，又犯嘀咕：連襟咋能沒見過……

    李家大門敞著，院兒里啥活物都沒有。

    孫大娘他們要出聲打招呼，趙蕓蕓不讓，自行車停穩(wěn)，快步進(jìn)去，來個突然襲擊。

    李家人果然在吃飯。

    但只有李家三口，沒有春妮兒。

    李家三口人回過神兒來，質(zhì)問：“你誰啊？！”

    趙蕓蕓掃了一圈兒，“春妮兒姐呢？”

    李寶強(qiáng)媽“啪”地拍下筷子，起身叉腰，“你……親家？！”

    孫大娘孫大爺站在門口，趙蕓蕓身后，起初還帶著笑，瞧見桌上飯都吃一半兒，只有三個人的碗，笑容掛不住了。

    李家三口人低頭看一眼桌兒上，心虛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