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嫣正巧刺中了謝云舟的胸口。

    這一剎，萬籟俱靜，連葉子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江黎的心跳一點一點跳快，她從錯愕中回過神，一把扶住謝云舟，驚呼出聲：“謝云舟?！?/br>
    謝云舟先是給了趙云嫣一腳，把她踢倒在地后，隨即身子倒在了江黎懷里。

    江黎哪受得住他的重量，順勢跌坐在地上，她手撫上他的胸口，整只手瞬間被血染紅。

    她嚇得六神無主，“怎么辦？怎么辦？”

    謝云舟吃力安撫：“阿黎別哭，我我沒事?！?/br>
    血染紅了他雪白的裘衣，怎么可能沒事。江黎抱緊他，呼喚道：“金珠銀珠快去請常太醫(yī)，快去！”

    江黎淚眼婆娑睨著謝云舟，“你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

    “阿黎不想我死嗎？”

    “嗯，不想，不想?！?/br>
    “那好，咱們打個賭好不好？”謝云舟說道。

    “賭什么？”江黎泣不成聲。

    “要是我活著，阿黎答應(yīng)原諒我好不好？”

    “……”

    謝云舟道：“我想保護阿黎一輩子。”

    江黎已經(jīng)慌了，沒辦法正?；卮饐栴}，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她斷斷續(xù)續(xù)說道：“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

    “那阿黎要不要答應(yīng)我？”謝云舟握住她的手，“阿黎，原諒我好不好？要我照顧你好不好？”

    謝云舟這副樣子誰都無法拒絕，更何況他還是為了救江黎才受的傷，江黎含淚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安好，我便原諒你了。”

    作者有話說：

    原諒只是第一步，狗子還需要繼續(xù)努力。

    第86章

    你不準死

    江黎從未這般害怕過,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傾瀉而下，白皙如玉的手指不斷顫抖。

    他身上的血太多，她不敢碰觸他, 怕弄痛他，指尖顫著撫上他的手背, 安撫道：“你相信我，你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br>
    對, 他會沒事的, 他會沒事的。

    謝云舟抬起帶血的手指觸碰上她的臉頰, 指腹揩去淌在上面的淚珠, 牽強笑笑，“阿黎, 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 只要我活著，你便會原諒我。”

    “好，我知道，我不會忘。”江黎不知道他傷情到底如何, 怕他說太多會更危險，抓住他的手, 柔聲道：“你、你先別說話?！?/br>
    今日的謝云舟話似乎格外多, 他氤氳著眸子說道：“阿黎, 我們好久不曾這般……這般講話了，你再陪我陪我……”

    謝云舟胸口猛地一縮, 劇痛襲來, 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陣重咳, 然后狂噴出一口血。

    江黎嚇得險些傾倒，她猩紅著眸子道：“你不要說了，什么都不要說了?！?/br>
    謝云舟用力壓下血腥味，染了血的嘴唇紅得刺目，他笑笑，“阿黎，都怪我不好，嚇到你了?！?/br>
    直到此時他惦念的依然是江黎，謝云舟知曉，她膽子小，如今給她瞧見這副樣子，怕是會做惡夢。

    他柔聲安撫：“我沒事?！?/br>
    胸口的痛意翻江倒海般襲來，怎么可能會沒事。

    江黎知道他在哄她，順著他的話說道：“對，你沒事，一定沒事?！?/br>
    謝云舟見她臉色蒼白，眼神慌亂，問她：“害怕嗎？”

    江黎怎么可能不怕，她怕死了，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她怕、怕謝云舟撐不住，然后……

    不敢再想下去，江黎帶著哭腔說道：“我不怕，不怕?！?/br>
    “阿黎，待我好了，你我再去郊外賞梅可好？”謝云舟緊緊握著江黎的手，吃力道，“好不好？”

    別說是賞梅，便是任何事，只要他提出來，江黎都會應(yīng)允，“好，我答應(yīng)你，待你好了，我們一起去賞梅。”

    “我還想同你一起放紙鳶?！敝x云舟唇角再次有血溢出來，胸口那里的血也越發(fā)多了。

    江黎的衣裙上也都是血，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害怕極了，可她知曉，她不能慌，她越慌，謝云舟會越不好。

    “好，一起放紙鳶。”她應(yīng)允。

    “就你我二人?！敝x云舟到這會兒還吃著醋，不想看到荀衍。

    “好，只有你我。”江黎緊緊摟著他，輕聲細語哄著，“我們還一起對弈，一起騎馬。你不是最喜歡雪中練劍么，到時你練劍，我彈琴?！?/br>
    謝云舟聽著她的話，眼眸里似乎有了光，唇角緩緩揚起，那是一副美麗的場景，也唯有在夢中才會出現(xiàn)。

    “真的嗎？”他問道。

    “真的?！苯柚父孤湓谒橆a上，“我說到做到?！?/br>
    “不會誆我？”謝云舟問。

    “不會?！苯杳佳蹚潖?，強裝鎮(zhèn)定，“這樣好不好，我們拉鉤鉤，只要你好了，這些事我們一件一件去做。”

    “好，拉鉤鉤?！敝x云舟先伸出了手，胸口疼得厲害，他手抖得也厲害。

    江黎見狀紅了眼眶，小拇指勾了上去，“說好了，你不能食言?！?/br>
    “好，我不食言?！敝x云舟像是怎么也看不夠她似的，眼瞼強行睜著，目不轉(zhuǎn)睛凝視她，慢慢的，氣息似乎弱了很多，聲音也低了很多，“阿黎你好美?！?/br>
    江黎哽咽道：“你別睡，千萬別睡?！?/br>
    “嗯，我不睡?！敝x云舟其實很困了，他在用盡全力撐著，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他竟然感覺不到痛意。

    忽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道道身影，是多年前一起征戰(zhàn)沙場戰(zhàn)死的將士，他們圍坐在一起邊喝酒邊歡呼。

    其中那個年齡最小的，是被敵軍戰(zhàn)馬踩死的，踩得稀爛，頭都沒找到。

    那個仰頭大笑的最壯的那個，為了擋住敵軍的入侵，用自己的身子做盾，挨了三十刀。

    那個臉上有疤痕的，是被敵人的火銃活活燒死的，死前他抱住一個敵軍同歸于盡。

    那個矮個子的，最想做的事，就是打完仗后，回家娶個媳婦，可惜，他死在了亂箭之下，眼睛心臟被一箭射穿。

    那里的所有人都死的壯烈。

    謝云舟聽著他們的歡呼聲，緩緩走近，對著他們屈膝跪下，是他，是他沒能把他們安然帶回來，他明明答應(yīng)了……都是他的錯，他該死。

    謝云舟伸手想去碰觸他們，方要觸上，他們消失不見，耳畔傳來聲音，“將軍，回吧，回到你該去的地方?！?/br>
    恍惚地，謝云舟看到了江黎，江黎紅著眸子呼喚他，他也看到了謝七，還有常太醫(yī)，常太醫(yī)給他施了針。

    他們要帶他走，謝云舟緊緊拉著江黎的手，用盡全力道：“阿黎，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

    江黎哭著道：“沒忘，只要你安好，我便原諒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事?！?/br>
    真的太疼了，謝云舟僅有的力量也被抽走了，手緩緩滑落，“……好?！?/br>
    趙云嫣最可惡的地方是在刀子上涂抹了毒藥，雖不多，但謝云舟之前中過毒，加之又取了好久的心頭血，心臟連番受挫，有些受不住。

    常太醫(yī)一臉焦灼：“能不能好，只能看將軍的意志了。”

    上次常太醫(yī)也這般講過，但那次傷情并未有這次嚴重，這次是真的很嚴重，便是好了，也會落下病根，至于到什么程度，一切只能日后見分曉。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讓人醒過來。

    常太醫(yī)連著施了三次針，最后謝云舟的氣息才穩(wěn)下來，但發(fā)熱癥狀還在，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常太醫(yī)把話說得很嚴重，江黎的心提前后便沒有再落下，水也未曾喝一口，守在謝云舟身側(cè)寸步不離。

    金珠看她臉色實在不好，勸慰道：“小姐要不去榻上坐一坐，這里有奴婢們守著，將軍不會有事的?！?/br>
    江黎搖搖頭，臉貼上謝云舟的臉，柔聲道：“你說了要同我一起賞梅的，你可不要睡太久，就睡一小會兒好不好？”

    “謝云舟你不能誆騙與我，你還說要同我一起放紙鳶，你一定要醒過來。”

    眼淚從她眼角流淌下來，滴落到謝云舟臉上，須臾，沒進了他衣領(lǐng)里，床榻上的謝云舟眼睫都未曾動一下。

    謝七哭紅了眼圈，“主子，您可一定要醒來?！?/br>
    隨后他冷哼一聲：“我要去找那個婆娘拼命?！?/br>
    銀珠攔住他，“趙云嫣已經(jīng)被官府帶走了，你去哪里尋她？”

    “那我便去地牢。”謝七憤恨道，“我一定要殺了她，為主子報仇?！?/br>
    “謝七你清醒一點，”銀珠抬手給了他一巴掌，“現(xiàn)在是你發(fā)瘋的時候嗎，你家主子還沒醒呢。”

    謝七回看了一眼，走出門，伸手在柱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指骨那里應(yīng)聲斷裂，他似是未覺，雙眉擰到一起，心道：趙云嫣你給我等著。

    謝云舟直到夜里也未曾醒過來，江黎已坐在床榻邊守了他好久。她前兩日還病著，湯藥未斷，此時看著很不好。

    金珠已經(jīng)勸過很多次了，可江黎就是不離開，執(zhí)意到等謝云舟醒過來，她們沒有辦法，只能跟著守在一旁。

    謝老夫人不知從哪里聽說了謝云舟受傷的事，帶著人火急火燎來了別苑。

    對，謝云舟此時身在江黎的別苑，是他要求的，昏迷前他緊緊抓著江黎的手，叮嚀道：“阿黎，我要去別苑?！?/br>
    江黎不忍心拒絕他，點頭應(yīng)下，“好，去別苑?！?/br>
    就這樣謝云舟被帶了別苑，一呆便是一日。

    謝老夫人在正廳里鬧騰，執(zhí)意要帶謝云舟走，說謝云舟在這算怎么回事，折騰不過，還把金珠端來的茶盞給摔了。

    態(tài)度太過惡劣，江黎見她如此，更不可能讓謝云舟走了，謝云舟那日還同她講了許多以前的事，說他少時過的并不好。

    父親母親最喜歡的是兄長，那年原本要兄長當(dāng)兵的，只是母親舍不得，才把他推了出去。

    所幸謝云舟爭氣，混了個一官半職回來，謝老夫人才好了些，但這也僅僅是好了些，大多時候是不好的。

    謝云舟并不知曉母親為何這般，只能默默忍著，平日里忙碌時便直接歇在官衙或軍營，總歸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將軍府便行。

    謝老夫人倒是也派人尋過找了兩次后便不再問了，每月關(guān)心的只有他的俸祿和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