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不知。

    為何沒人通傳？

    江黎用胳膊撐著桌面緩緩站起，既然看到了，總要打聲招呼才好，更何況她方才從何玉卿口中得知，謝云舟幫她訓(xùn)斥趙云嫣了。

    相爺還罰了趙云嫣，江黎知曉若沒有謝云舟出面，相爺才不可能罰趙云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到底也會有幾分不舍。

    但因謝云舟插手，他不得不給他幾分薄面，故此才罰了趙云嫣。

    江黎還聽說，趙云嫣好像挺慘的，大抵這段日子可以消停消停了，想到這里，江黎更要謝謝謝云舟了。

    她踉蹌著朝前走去，邊走邊道：“你你站那不要動，等等我來找你?！?/br>
    這話是兩個人一起聽到的。

    在荀衍眼中，江黎這話是對他講的，他眉梢淡挑，說了聲：“好?！?/br>
    江黎又重復(fù)了一次：“等等我，你你站那別動?！?/br>
    荀衍又噙笑應(yīng)下來，“好，我不動，也不走?！?/br>
    江黎點點頭，“真聽話?！?/br>
    荀衍笑得越發(fā)肆意了。

    他笑的時候，是謝云舟最難過的時候，江黎已經(jīng)多久不曾這般溫柔的同他說過什么了。

    看來，江黎心悅的確實是荀衍。

    謝云舟又是一次施力，手中的玉簪又?jǐn)嗔艘唤?，這次插入的是他的手指，他甚至感覺到手指骨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劍眉皺起，咬唇讓自己不發(fā)出聲音，這種時候若是讓江黎發(fā)現(xiàn)他在這里才是難捱的。

    日后，他還如何坦然面對她，如何再來見她。

    他不能不見她，那會讓他痛死。

    悄悄的再悄悄的，他朝后退去，衣擺被風(fēng)吹起，發(fā)出啪嗒聲，他怕擾了江黎，顧不得還在流血的手，傾身去攏衣擺。

    青色錦袍上染了血漬，斑斑點點，綻紅的燈光映上，越發(fā)顯得觸目驚心。

    起初他退得很慢，見江黎越走越近，他退地快了些許，可能是動作太大，擾了掛在天間的明月，銀白的月光瞬間暗淡了很多。

    “說了你不要動，為何還動。”江黎瞇眼道，“不許動。”

    荀衍笑笑，柔聲輕哄，“好，沒動?！?/br>
    其實荀衍很早之前便看到了謝云舟，他之所以未告知江黎，也是想從江黎口中知曉她到底更在意誰。

    若是更在意他的話，謝云舟也好死心了。

    同預(yù)期想的一樣，她在意的真是他。

    此時的荀衍感覺風(fēng)是甜的，空氣是甜的，便是銀白的月光都是甜的，深邃的瞳仁里淌著笑意，那是心滿意足后的幸福。

    阿黎，終歸還是更喜歡他些，真好。

    江黎走路顫顫巍巍的，一會兒朝右晃，一會兒朝左晃，她很少喝成這副樣子，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

    后方，何玉卿提醒她，“看路，別別摔了?！?/br>
    江黎停住，轉(zhuǎn)身看她，笑成了一朵花，“放心，不會摔的?！?/br>
    話音未落，她不小心踩上了衣擺，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荀衍和謝云舟同時做出上前邁步的動作，江黎瞇眸道：“別動?！?/br>
    隨即二人又都回原處。

    何玉卿在后方笑話江黎，“還說不摔，你看快摔了吧?！?/br>
    江黎回身看她，“沒沒摔?！?/br>
    兩人借著酒勁又斗了片刻的嘴，江黎轉(zhuǎn)身再次朝前走去，這次她步伐很穩(wěn)，看那副樣子應(yīng)該是奔荀衍而去。

    謝云舟的心徹底涼了，整個人像是墜進(jìn)了冰窖里，凍得四肢百骸都是疼的，可又無力制止這種痛意，只能任其蔓延。

    當(dāng)看到江黎倒在荀衍懷里時，他是真真看不下去了，一臉悲愴的神情，轉(zhuǎn)身折返。

    步子邁得很大，生怕聽到一些讓他心酸的“情話”。

    也正是因為他走得太快，是以，沒聽到江黎那句：“謝云舟，趙云嫣的事謝謝你了?！?/br>
    “還有，你胳膊好硬?！?/br>
    語罷，江黎睡了過去。

    荀衍征愣住，臉上的笑容在聽到江黎那席話后盡數(shù)褪去。

    他以為她眸中看的是他，她在意的也是他，卻原來不是。

    她在意的一直都是謝云舟。

    這夜，因江黎的話謝云舟和荀衍都徹夜難眠。

    -

    謝七看著謝云舟淌著血的手，幾乎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來二小姐又拒絕他們將軍了。

    謝七抿抿唇，熟練的給謝云舟清洗傷口，前腳剛清洗干凈，后腳宮里太監(jiān)傳來旨意，天子急召。

    謝云舟換好官袍進(jìn)了宮，天破曉才從宮里出來，看神色很冷峻，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謝七問道：“主子，出了何事？”

    謝云舟道：“大哥遭了埋伏，現(xiàn)下生死未卜?！?/br>
    謝七道：“那如何是好？”

    謝云舟吩咐道：“走，去邊關(guān)?！?/br>
    謝七抱拳道：“是?！?/br>
    原本謝云舟是想瞞下謝云權(quán)不知去向的消息，誰知還是走漏了風(fēng)聲。

    王素菊哭哭啼啼找上他，讓兩個孩子跪在他面前，“去，給你二叔磕頭。”

    兩個孩子屈膝跪在地上。

    王素菊哭得梨花帶雨，“云舟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哥啊，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仨怕是也活不成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

    謝云舟最不喜婦人這般哭啼，這點江黎做的好太多了，他示意丫鬟攙扶起王素菊，“大嫂放心，我一定會尋回大哥?！?/br>
    “真的？”王素菊立馬止住了哭聲，“你真要去尋你大哥？”

    “是?！敝x云舟道，“即刻動身。”

    王素菊聽他這樣講便放心了，邊擦拭眼淚邊道：“云舟謝謝你，這次多虧有你了?！?/br>
    她還要說些什么，被謝云州打斷，“時辰不早了，大嫂還是帶著俊兒和喬兒回去，安排好我們便要上路?！?/br>
    “好好，我不打擾你們，你們忙。”王素菊一手牽著一個離開，出門后，又折回來，“云舟，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安然帶回你大哥?！?/br>
    謝七抿抿唇，想說大公子現(xiàn)在生死未卜，他們?nèi)と艘膊荒鼙ＷC人肯定安然無恙。

    大夫人這話著實讓人聽著不順耳，就好像，萬一大公子不能安然回來，還是他們的不是。

    不過，謝七最終沒說出來，同婦人計較也不是他會做的事。

    謝老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哭紅了眼睛，握著謝云舟的手說道：“你一定要把你大哥帶回來，咱們家不能沒有他。”

    這話多年前謝云舟也聽到過，那時他還尚未入軍營，某日他從外歸來，打算去母親房中請安，恰巧聽到她與父親的對話。

    他們正商議要誰入軍營，父親意思是屬意大哥，母親言辭反對，哭泣著說道，大哥不能去。

    父親問，若是權(quán)兒不去，那誰去？

    母親定定回：“舟兒?！?/br>
    父親輕斥：“舟兒還小?！?/br>
    母親道：“你便等他到了可以入軍營的年紀(jì)再去?！?/br>
    謝云舟立在門外，聽著他們的爭吵沒推門進(jìn)去，其實那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母親維護(hù)大哥。

    在母親心里，大哥一向是最重要的，至于他，直到立了軍功母親才對他另眼相待。

    夜深人靜時他也曾難過，他自問對全家上下都很好，為何母親會如此偏心？

    母親竟然對父親說，沒了權(quán)兒我會活不下去。

    父親反問，“那舟兒呢？”

    母親噤聲。

    謝云舟沒有等來他想聽的那句話。

    那夜，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后來便立了誓言，入軍營保家衛(wèi)國，這一呆便是經(jīng)年。

    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又有哪次母親關(guān)心過他的死活，母親在意的，還是他能不能光耀門楣。

    謝老夫人在那哭哭啼啼，扯著謝云舟的袖子不松手，謝云舟等她哭夠了后，開口道：“母親要好好照顧自己?！?/br>
    謝老夫人抬手擦拭眼淚，“舟兒，你兄長他……”

    “母親放心，我會把兄長帶回來了?！敝x云舟篤定道。

    有了他的話，謝老夫人才算真正放心，“好，好，我放心，我放心?！?/br>
    謝云舟走前去了趟常太醫(yī)的府上，拜托了他些事，求他幫忙照看江黎，他會盡快從邊關(guān)趕回來。

    常太醫(yī)為了讓謝云舟安心，淡聲道：“將軍放心，我會照看好二小姐的。”

    謝云舟抱拳作揖：“謝某在此謝過了?！?/br>
    出了常府他本欲去別苑的，但想到了那日，前行的腳步倏然停下，此時的江黎怕是正在同荀衍在一起，他去了，反而徒增她的困擾。

    算了，還是別去了。

    謝云舟騎馬折返，走了片刻后，到底還是沒忍住，駕馬去了別苑。

    前兩日江黎喝醉了酒，又吹了風(fēng)，這兩日她身子不適故而沒去店鋪，此時何玉卿正在陪同她下棋。

    偏廳里，兩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