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束高嶺之花 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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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jīng)嚇得花容失色,臉上滿是淚痕,卻還在苦苦為蕭子宴考慮。 蕭謙行嘴角彎起了嘲諷的弧度,上天賜予他好記性,以至于他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這個女人當初是怎樣謀害他的母后,殘忍地奪權奪勢,害得她在芳華歲月就香消玉殞的。 “母后,您求這個賤人做什么!他不過是個廢人,是早就被父皇下圣旨廢掉的太子,就算他活著回來又能怎樣,他這是在謀朝篡位,是不被天下人接受的!” 蕭子宴發(fā)瘋似的大吼大叫,皇后直接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你給本宮閉嘴!” 猩紅的印子在他臉上出現(xiàn),足見她用力之大。 直到現(xiàn)在蕭子宴都不理解皇后的良苦用心,這個拼了自己大半生的女人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臉上都浮現(xiàn)出悲哀的倦容。 蕭謙行不愿再看他們的母慈子孝,面無表情地叫人將一杯毒酒給盛了上來。 “這里只有一杯毒酒,你二人飲下一杯,我就會放過剩下那個人,端看你們自己如何選擇?!彼穆曇粝袷切M惑人墮落的惡鬼,溫潤美好的皮囊都能嚇得人發(fā)抖。 皇后咬牙:“殿下所言可是真的?求求您,我死了您務必要放過我的皇兒?!?/br> 蕭謙行冷漠道:“君子一言九鼎,我自然會說到做到?!?/br> 愛子心切的皇后自然是奪過那酒一飲而盡,快得蕭子宴都來不及阻止。 “母后——”蕭子宴撕心裂肺,眼睛都赤紅了,“蕭謙行,你這個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母后,母后——” 他的聲音到最后都變得慌亂不已,顫巍巍得不像樣子。 皇后往外大口大口地吐著黑血,柳眉都緊緊蹙在一起,這毒藥穿腸,縱使她有千百句想說的話,最后都變成了一句:“皇兒,你要保重身體,別想著報仇,好好活下去。聽母后一句勸!” 蕭謙行無心再看他們,只在蕭子宴沖上來要為他母后報仇時一腳踹開對方,見他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臉上掛著不咸不淡的笑容,似在嘲諷對方的不自量力。 他不緊不慢走到躺在榻上,一副死氣沉沉的皇帝身旁。 皇帝確實是老了,丹毒掏空了他的精氣,即便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他現(xiàn)在也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面頰凹陷,臉上滿是垂墜的皺紋,尸斑印在身上,凸出的眼睛也黯淡無光。 “父皇,這場好戲您看夠了嗎?”蕭謙行笑容未曾落下,說話也慢條斯理,不見半點激動。 “多虧您的昏庸無能,任用jian佞,后宮荒yin無度,才教出一群狼子野心的好兒子。”他笑說,心知這樣還不能刺激到他的父皇,于是添了一把火?!斑@天下到我這兒還是淌著蕭家的血脈,但這之后就說不定了。蕭家的血骯臟又涼薄,根本不配留下來當皇帝,坐在這個位置上。您可知,我已經(jīng)選好了外姓的繼承人?!?/br> “你下去之后,就安心坐穩(wěn)這蕭氏的罪人之位吧。我說到做到,絕不會像父皇您一樣言而無信?!?/br> 話音剛落,皇帝就瞪著眼睛劇烈地喘氣,看蕭謙行的眼神不像是親父子,倒像是個殺父仇人,恨不得生啖他的血rou。 最終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活生生地被他氣死了。 蕭謙行半響無言。 蕭子宴在一旁失心瘋地發(fā)笑:“蕭謙行,你這個惡鬼,居然做出弒父之事,你根本不配為人!就憑你這樣的人,憑什么來當皇帝!你怎么不去死啊——!” 門忽然打開了,站在天光乍亮之地的,是朝術和裴照檐。 外面為了一圈圈的士兵,裴照檐撓撓腦袋,咳了兩聲解釋:“殿下,他擔心您,非要找過來,我們現(xiàn)在應該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吧?!?/br> 立在陰影處的蕭謙行頭發(fā)輕輕垂落,百善孝為先,若是今日之事走漏出去,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無數(shù)人會指著他的脊梁骨說他不配擔任帝王,蕭子宴說的確實沒錯。 但如果,蕭謙行目視著明媚日光下的朝術,對方的眼睛在發(fā)亮,整個人溫和又柔軟,仿佛是在北地里從亂石戈壁上生出來的一朵花。 如果連這些事都不能解決好的話,他又憑什么來當這個帝王呢? 仁慈愛民他有,鐵血手段他也不能缺。 “朝朝,過來?!笔捴t行語氣輕和。 朝術微怔,他剛走到門口,就有些后悔自己居然不管不顧,莽莽撞撞地就跑了過來,要是他成了絆腳石該怎么辦? 但是現(xiàn)在看來,情況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的腳率先邁了出去,眼里就只留得下那一人。 蕭謙行那是什么意思?他難道不想殺了自己,解決掉他這個污點嗎?還是說,這是在死之前對他最后的溫柔了…… 一道嘶啞的聲音傳來,“朝術,我命令你殺了他!” 朝術這才發(fā)現(xiàn)蕭子宴原來也在這,他環(huán)視了一圈滿地的狼藉,見到了幾個尊貴之人的尸體,不語。 他一步一步,在蕭子宴期待的目光,蕭謙行溫柔的視線中,走到了年輕的勝利者身后,低眉斂目,順從道:“殿下,奴才來晚了?!?/br> 他選擇了蕭謙行,朝術最后還是選擇了那個賤人! 蕭子宴的眼神里流露出絕望之色,外祖父、父皇和母后在他面前接二連三去世,他只覺得憤懣仇怨,而朝術的背叛才是一道重擊,直接將他的自信自尊都給擊碎,就算是東拼西湊也無法修補起來。 他眼睛里的亮色在一剎那消失,宛然失去了精神氣。 蕭子宴仰天大笑:“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陰柔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恨意,眼角泛著淚光,就在他突然掏出刀來時,朝術連忙擋在蕭謙行身前。 蕭子宴眼神一暗,就在朝術以為他要對蕭謙行出手時,卻見對方干脆利落地橫刀自刎。 一抹血痕自那白皙的脖頸上出現(xiàn),脖子的主人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朝術,慢慢倒伏在地上,沒了生息。 一系列動作快得朝術都沒能反應過來。 壓在他頭上,一直都張揚跋扈的四皇子,就這么死了? 第62章 “朝朝, 沒事的,這一切都是蕭子宴自作自受,同你無關。” 蕭謙行為什么要這樣跟他說話? 他能有什么事呢, 蕭子宴死了不是正合他意嗎? 一直以來,朝術都被四皇子掣肘著, 初見時被對方被沸騰的滾水澆在手背上, 之后也被對方逼迫著做各種不情愿的事情, 手上更是沾滿了鮮血。 “你的臉色很難看?!笔捴t行注視著他, 語氣平淡, “四郎, 帶朝朝先下去吧?!?/br> “剩下的由我來處理, 不用憂慮任何事?!?/br> 裴照檐的神色也很奇怪,那張濃眉大眼的臉上映滿了對他的擔憂。 朝術從對方漆黑的瞳孔中, 見到了面無血色,死死蹙緊眉頭的自己。 原來他真的沒辦法簡簡單單地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哪怕他知道在最好不要在蕭謙行面前對四皇子有任何憐憫。 可朝術雖然恨蕭子宴,但沒有要恨對方到死的地步。 蕭子宴雖說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總是會暴虐甩臉子, 但總體而言對他還是不差的,朝術能總到如今這個位置,也得承此人的情。 雖說他是利用這人, 但也要蕭子宴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才行啊。 他還以為蕭子宴至多會被圈禁至皇陵,一輩子地關押在那,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在方才一命嗚呼了。 他親眼所見, 喉嚨處的血液像是迸濺的溪水, 一瀉不止。 也許是物傷其類, 朝術竟感到一絲惶惶不可終日的憂傷。 “朝術?朝總管?朝朝——”裴照檐拖長了語調(diào)喊他, 怪模怪樣地換了好幾個稱呼,略微低下頭,睜著雙明亮的眼睛去看他。 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所以裴照檐湊得特別近,幾根散亂的長發(fā)都搔到了朝術的臉上。 “怎么了?”朝術不緊不慢推開裴照檐的臉,垂下眼瞼淡聲道。 裴照檐嗐了一聲:“這不是看你臉色沉重的樣子,有點擔心嘛。我要不要找個太醫(yī)來給你看看,別不是郁結于心出什么事了?!?/br> 朝術回絕道:“不必了,我一切都好,多謝裴公子的關心了?!?/br> “既然所有事都塵埃落定,裴公子還是趕緊出宮回家打理一下自己,免得待會兒發(fā)生眾目睽睽的大事,裴小將軍的浪蕩不羈還讓史書給記下了。” 他是存了說笑的心思,裴照檐聽了之后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像是他曾經(jīng)出宮在莊子上見過的熟透了的番茄。 “你、你別取笑我,我回去洗洗就是了。你等我回來啊,很快的!”裴照檐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的,留下這句話之后就風風火火溜走,連給人挽留的余地都沒有。 當然,朝術本就存著讓裴照檐先行離開的想法,因此才那樣說的,他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先冷靜冷靜。 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想一個人靜靜,上天卻不會給他機會。 當李明覺走到朝術面前時,他還有些恍惚,這個太監(jiān)他似乎已經(jīng)有一年的時日不曾見到。 相比于一年前,他似乎蒼老了些許,只是面色依然嚴肅。 對方從前就跟在太子身邊,現(xiàn)在蕭謙行回來之后,他恐怕最終會晉升為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 “公公找我是有什么事嗎?”朝術先發(fā)制人。 李公公明知朝術沒有做錯事,但他依然無法對這個相貌出眾的太監(jiān)有什么好臉色,冷漠道:“殿下吩咐咱家?guī)闳€地方,現(xiàn)在這么亂,就別東跑西跑了,免得再給殿下找些麻煩?!?/br> 朝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跟著他走了。 抵達的宮殿是究竟哪個宮中的,朝術也記不清楚了。 里面空空如也,莫說伺候的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安安靜靜的仿佛與世隔絕。 但里頭的格局卻不容小覷,亭臺樓閣甚是華麗,四角的飛檐仿若傲然挺立的神龍。綠樹成蔭,紅墻黃瓦,雕梁畫棟,美輪美奐。 朝術一進去,就僵在原地。 這一幕真是太眼熟了,直到大門嘎吱一聲關上,發(fā)出了震動聲讓年久斑駁的墻皮都掉落了些,他才苦笑著回神。 李公公已經(jīng)離開了,朝術嘗試著將門拉開,卻發(fā)現(xiàn)上的鎖還挺嚴實,四面的高墻林立,又沒什么參天大樹,想爬是爬不出去的。 最倒霉的還是這間偌大的宮殿居然沒個清池,他就是從水下逃出去都不可能。 這下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自己現(xiàn)在就相當于是被蕭謙行關在宮殿中,之所以說這一幕似曾相似,是因為他在一年以前,就崩干過一模一樣的事。 朝術也懶得掙扎了,直接進了宮殿,發(fā)現(xiàn)里面還挺富麗堂皇的,一眼看過去他都怔愣了幾秒。 金磚鋪地,琉璃作瓦。水晶為燈,鮫綃化帳。 至少蕭謙行待人還是從不吝惜的,他難得生出幾分羞愧,又在心里思忖著蕭謙行的用意。 究竟是想讓他死,還是不想? 朝術胡思亂想著,在榻上坐了半天也沒有人過來搭理自己,他往外看了看天色,曉得蕭謙行估計還有得忙,應該分不出心神在自己身上。 一邊打著呵欠,他一邊蹬掉了靴子,去那一早就看上,并且相當貪圖其柔軟的床榻上面困著。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朝術這兩日沒能睡好,在夢中也不得安眠,他還做了一個被人追殺的噩夢。 夢境是沒有絲毫邏輯的,畫面一跳轉(zhuǎn),他又夢見蕭子宴死后化身厲鬼,然后來尋他報仇,說自己害得他好慘,冰涼的鬼爪緊貼著他的臉頰,朝術感到一陣刺痛, “醒醒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