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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那束高嶺之花 第50節(jié)

    朝術呼出的氣都是綿長虛弱的,一下一下,蕭謙行并不顧及所謂風寒傳人的話,低下頭,輕吻一下對方guntang的臉頰。

    “殿下、殿下……”

    生了病的朝朝,連細弱的聲音都仿佛是貍奴在叫。

    蕭謙行立起身,用濕帕子一根一根地擦拭他的手指,瞳珠漠然:“你嘴里喚的是哪位殿下?是蕭子宴,還是蕭謙行?”

    朝術神志不清,手還被人抓著又揉又捏,他小聲哼哼,已經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便乖巧地喊:“是玄序,只是我一個人的、玄序?!?/br>
    嘟嘟囔囔的小聲嚶嚀,就跟小孩子似的。

    平時哪能看到他這樣幼稚的一面,蕭謙行笑,“朝朝真的好乖。”

    “站在那里做什么,治命救人才是你的第一要務?!?/br>
    冷寒的聲音將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那兒的青年太醫(yī)嚇得一抖,他已經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卻還是被感官敏銳的太子殿下察覺到了。

    李韞真是恨不得自戳雙目,或是剛剛在被侍從火急火燎拉過來時,也該放緩自己的步調,免得自己見到太子語出驚人的一幕。

    從前竟未曾發(fā)現(xiàn)太子還有變臉的絕活,早就知道這些上位者不簡單,但真當見到時,李韞還是心里頭一顫。

    他心下感嘆,同為下屬,差別待遇可真大。

    明明一個囚了殿下的自由,還干了各種放肆的事,卻能被放在心尖尖上慣著疼著。一個老老實實兢兢業(yè)業(yè)干活,還要被頤指氣使地使喚,多看一眼他的眼珠子都得被挖出來那么兇殘。

    這些想法也只是在腦海里轉了一圈,李韞是半點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的,也還保留著醫(yī)者的素養(yǎng),第一時間就為朝術診脈去了。

    這病不算嚴重,只是cao勞過度加上這幾日風吹雨淋所至,開了藥休養(yǎng)幾日即可。

    李韞對著蕭謙行恭恭敬敬地匯報,半點隱瞞都不敢有。

    說完之后他就帶著手底下的藥童去熬藥,哪里敢耽誤太子同他的心上人卿卿我我。

    藥端來之后還是guntang的,李韞不敢讓自己的藥童過來,只吩咐他在那兒看火,讓藥先溫著,夜里還有一碗。

    他發(fā)覺太子還在照顧朝術,方才他離開是什么姿勢,現(xiàn)在就是什么姿勢,很有耐心地為對方擦額頭,柔聲細語地哄著剛做完噩夢的人。

    這樣盡心盡力、無微不至地照顧生病的朝術,說是把人放在心尖也不為過了吧。

    不知怎的,他心中惴惴,慌得厲害。

    殿下如此喜愛一個人,恨不能將自己的真心挖出來掏心掏肺地對人好,對于皇家來說,又是日后天下的掌權者,也不知是好是壞。

    李韞苦笑,這事不是他能置喙的,他也只得把自己的視覺封閉起來,最好是老老實實做個瞎子吧。

    他離開前,又瞥見太子正一勺一勺將guntang的藥吹得溫涼之后才喂給朝術,當?shù)钕戮娴难凵窭淅渥⒁曔^來時,李韞不敢多看,慌慌張張離開。

    朝術喝藥喝得艱難,蕭謙行捏著他的下巴灌,灌了之后發(fā)現(xiàn)漏得多,于是他便自己喝了一口,再嘴對嘴地給人喂進去。

    舌頭抵著朝術的,勢必要讓人徹底給咽下去。

    一碗藥喂下來,衣襟上都是飛濺的藥汁,嘴里全是苦味。

    朝術雪膩的臉皺在一起,被苦得相當不適。

    蕭謙行看著看著,就笑出了聲,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朝術的鼻尖,“你呀,真是讓人cao心。我如何能放得下心來呢?!?/br>
    派出去拿蜜餞的小太監(jiān)腿腳麻利地回來了,蕭謙行便執(zhí)起幾粒喂進朝術嘴里,嘗到甜頭之后,朝術擰著的眉便放松下來。

    他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是最好懂的,喜怒哀樂全都表現(xiàn)在臉上。

    ……

    京城城墻,今日熱火朝天,氣勢喧囂。

    大軍壓陣,戰(zhàn)旗迎著大風獵獵作響。自上而下俯瞰,一眼望不到頭的士兵讓人心驚rou跳。

    裴照檐身披銀甲,跨坐在馬背上立于首位,少年將軍威風凜凜,所向披靡。

    金鼓震天,將士們意氣風發(fā)。

    他不斷回頭看向京城,有送花的少女,有來同兒子作別的阿父阿母,希望他們日后凱旋而歸的人如長龍般送別祝福,萬人空巷。

    城墻上站著不少熟人,杜如蘭遙望著看他,對方身邊站著一位不知性別的人,但看那身量,多半是位男子。

    他身披天青繡竹斗篷,看不清面容,但裴照檐知道,對方是在靜靜地注視著他離開。

    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抬起眸子,再往后邊兒看了最后一眼——

    朝術沒來。

    第55章

    朝術這一病就是好幾天, 前幾天意識模糊,燒得都有點兒神志不清,全身失了力, 只能躺在床上休養(yǎng)。

    他也知這段時間京城都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偏生身子不爭氣, 錯過了許多大事。

    待他的風寒好些了, 該走的人也都離開得差不多了。

    “嘎吱”一聲, 門被推開。

    是拿著食盒的阿楠, 他見朝術起身, 還有些躊躇。

    “這段時日有誰來我的寢居照顧我嗎?”朝術問他。

    阿楠斟酌著, 不知道該不該實話實說。

    然而朝術已經從他的反應中判斷出他想要的答案, “是太子,對么?”

    不等阿楠開口說話, 他就撐著腦袋呢喃道:“看來那些都不是夢?!?/br>
    這幾天的氣息實在沉悶,但天氣卻是特別的好。連吹過來的清風都是柔和的,帶著香粉脂氣的味兒。

    但朝術在病中,吹不得風。

    也不知是不是他從前沒得過小病小痛,所以這一回的病嚴重到他幾天都撐不開眼, 也下不來床,仿佛要將從前都沒病過的日子全都積蓄在今日,給他沉重一擊。

    朝術有時都會想, 這樣病重,他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好得起來。

    任性惡毒,狠辣無情的朝總管若是死在一場寒風當中, 說出去不知道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他對自己都總這樣懷揣著無限的惡意, 涼薄得讓人心顫。

    但是在心神恍惚, 精神倦怠之時, 卻有人摸著他的頭,用柔和的聲音一下一下輕哄著:“朝朝,你會沒事的,我會讓你好起來的?!?/br>
    他還聽見了那道清冷嗓音發(fā)脾氣的厲喝,以及別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恐慌求饒聲。

    朝術對這個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他近來喉嚨都像是燒干了,連咽口水都覺得難受,便沒出聲同他說話。

    第一天好歹是退了燒,后面幾乎都是在榻上躺著,多數(shù)時間是在睡覺。

    他好像還聽見了李韞的聲音,對方的語氣是他不曾聽過的恭敬和緊張:“殿下,朝公公的身體已無大礙,這些時日您辛苦了,就讓屬下……”

    后面的他又聽不真切了,只感覺坐在身邊的人好像要離開,朝術一下就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抓著對方的衣裳,力道大得都將布料抓得皺皺巴巴了,那人降貴紆尊地彎下身子,聽他念。

    “玄序,我不許你走?!背g用出了全身的力氣說話,他以為自己的聲音震耳欲聾,實際上和蚊鳴沒什么區(qū)別。

    “別走、別走……”反反復復,他也只能說出這一句話。

    探出棉被的手被握住,剛冷下來的手又回暖,他聽見對方低沉的聲音:“我不會走的,好好休息,朝朝?!?/br>
    朝術聽見這話后,才放下心,闔眸沉沉睡下。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捏著揉弄了好幾下,才放進蠶絲被中,眼皮有一瞬的濕潤,好似有人貼著他的眼睛吻了下來,如同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逝。

    綿長的夜幽暗,沉悶,壓抑,仿佛眼中的黑暗是一頭巨獸的大口,隨時都能將人吞噬下去。

    朝術清醒時是夜晚,他這幾日睡的覺多了,也就不怎么困倦,精神還很亢奮。

    他睜著一雙上挑的狐貍眼,眼神明明是落在外邊兒的,卻沒有聚焦。

    不知怎的,他覺得心慌得厲害。

    “阿楠,備馬,我要出宮一趟?!背g急聲吩咐。

    阿楠瞪大了眼:“可是現(xiàn)在快要落鑰了,而且您的身子才剛剛痊愈,李太醫(yī)說還不能吹冷風?!?/br>
    朝術冷眼睨他,“你在違抗我的命令嗎?”

    病愈了的朝公公,就再也沒有臉色蒼白的生病期間那份兒病弱、綿軟,一舉一動都透著冷冽森寒的氣勢,無人能夠違逆他的要求。

    阿楠一下就噤了聲,低下頭應:“是?!?/br>
    朝術出宮后便立即翻身上馬,爭取在關城門之前離京。

    與此同時。

    就在朝術購置的小莊子門前,有十幾匹神駿站在草地上噴著響鼻,不少一看便高深莫測的青年默不作聲地立在旁邊。

    “殿下,大將軍那兒已經恭候您多時了,我們不可再延誤時機了?!卑敌l(wèi)垂下頭,恭敬地提醒。

    蕭謙行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朝術精心挑選的小莊子,山清水秀沁人心脾,見之便心神好感,良久才道:“走吧?!?/br>
    一行人飛身上馬,朝著一個方向——北疆疾馳而去,身后的熟悉的景色伴隨著呼嘯的厲風逐漸遠去,馬蹄踏在地面,煙塵四濺。

    蕭謙行馭馬飛奔,腦海中本該籌謀去了北疆邊關后的進一步行動,心神卻不受自己控制般地勾勒出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有張逼人的美艷面孔,哪里像是一個小太監(jiān)。眼瞳漆黑無比,瞳孔和虹膜顏色相近,幾乎分辨不出。

    旁人因他異樣的眼瞳畏懼心憂,只有蕭謙行見了反倒越靠越近。

    朝術的眼睫也又長又直,是冷艷清麗的狐貍眼。看著就一副詭計多端、一肚子壞水的精明模樣,但其實很純粹,總是能被他識破心機。

    他生得標準的含珠唇,微rou飽滿,唇珠rou嘟嘟的嬌艷欲滴。蕭謙行總喜歡把那唇rou含在口中反復的□□,抿嘬,喜歡探入朝術溫熱的口腔里,把他的舌頭含得發(fā)麻,眼睛里全是水霧才放過。

    朝術的鼻翼圓潤、鼻尖稍凸,一樣的鼻梁挺翹,鼻尖與鼻尖相觸時,他就會心慌意亂地垂下睫毛,眼神亂瞟。

    蕭謙行怔神,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朝術的相貌竟全都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每一處細節(jié)都記得一清二楚,忘不斷,割舍不去。

    他現(xiàn)在還能回想起自己剛撿到朝術時,他就像是一直灰撲撲的小狗,可憐,無助,又會沖他他乖乖地汪汪幾聲,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手。

    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會張開獠牙的狼崽子,會使出各種陰謀詭計,還會張開獠牙跟別人搶位置。

    養(yǎng)了好一陣子,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丑陋的灰小狗,而是漂亮的白狐,見過他的人都難以將眼神從他身上移開。

    全都想搶想奪,想占有想染指。

    蕭謙行絕不會退讓半分。

    他不介意讓朝術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另一面,深藏在溫良和善外表下,冷漠且心思深沉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