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那么小的空間,她的速度已經(jīng)是足夠快了,但還是被喻藍江輕描淡寫地擊在手腕上繳了械,一腳踹在胸腹上。 寧瑱離寧昭同最近,立馬摟著她撤到墻邊,聶郁把刀撿起來,按住吳嬌的活兒則只能歸傅東君了。 張媚都有點呆:“這、這?” 張肅一把把吳嬌拎起來,厲聲道:“你想干什么?!” “別碰我!你這個變態(tài)!”吳嬌歇斯底里地叫起來,潮汕話普通話交替著來,“你怎么會喜歡男人??!你好臟!你不要碰我!你喜歡男人!你就是變態(tài)!……” 周圍包間的都在興奮地探頭探腦,任安和臉色鐵青,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把她帶回去!” 吳嬌跌在小胡身上,淚如雨下:“小肅,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人啊,你跟男人在一起我們家怎么辦啊,斷香火了啊……” 張肅怒道:“吳嬌,你姓吳,我姓張!” “我他媽說的是你惡心!”小胡大聲道,“你喜歡男人,不管張家吳家都跟著丟臉!你他媽還好意思說!喜歡男人、喜歡捅屁眼兒,你他媽不是變態(tài)是什么?你” “啪!” 清脆的巴掌聲。 韓非收回手,冷冷道:“下作?!?/br> “我靠,兩輩子第一次看你伸手打人,有進步啊寶貝兒,”寧昭同都驚了,連忙把他拉過來,“手疼不疼?” 韓非沒有理她,對任安和道:“回家。” 兩個字跟圣旨似的,任安和忙不迭地應聲,踹了一腳樓強讓他帶著吳嬌下樓,再讓張媚去善后。喻藍江提醒了一句讓帶醫(yī)院去看看,他雖然是收著力的,但踹在一個沒有經(jīng)過訓練的瘦弱女人身上肯定也不會好受。 一行人排隊下樓,路上還有人跟任安和打招呼,任安和黑著一張臉沒理,覺得晦氣得要命:這鬼丫頭弄出那么大的動靜,這地方又常常有干部過來吃飯,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聽見了,也不知道這事要怎么平—— 任安和愣住了。 十余輛純黑的轎車在酒店門口一字排開,齊齊打著雙閃,但這個地方按理是不準停車的。車隊最前方有兩輛警車,最后面則有一輛,交警的車就在邊上,卻沒有任何上來阻止的意思。 警車開道…… 任安和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哪位領導下來視察,他都沒聽到消息? 任安和這一刻只恨自己混得實在太邊緣了,車牌認不出來就算了,連領導在哪輛車上都看不出來。 “嚯,那么大場面,”寧昭同從崔喬口袋里順了一包煙,慢悠悠地走過來,把聶郁趕開,點了一支,“肅靜回避,官威不小啊?!?/br> 本來就看見幾個執(zhí)勤的要過來趕人了,任安和聽到這么一句,魂兒都快飛了:“寧老師!” “怕排場不夠,”邊上的黑奧迪慢慢降下車窗,露出一張熟悉的女人圓臉,“要是請不到寧老師,我不就白跑一趟了?!?/br> 魯—— 任安和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魯書記!” 魯妍怎么一聲不吭地來潮州了?! 寧昭同對上魯妍含笑的目光。 一道彎起的薄唇,圓臉上眉毛也是彎彎的,所有歲月的痕跡都從容而溫和,看不出半點敵意。 有意思。 寧昭同摁了煙,含笑:“魯書記盛情相邀,再不去就不敬了?!?/br> 魯妍的女秘書從副駕駛上出來,做了個請的動作。寧昭同往后面做了個手勢,也沒回頭,跟著秘書鉆進后座,坐到了魯妍的旁邊。 半分鐘后,警車鳴笛開道,車隊一騎絕塵。 師妹那個手勢是不要輕舉妄動,沒有生命危險,但傅東君還是有點擔憂,走上來問任安和:“剛才那位女士是誰???” 任安和已經(jīng)呆住了,樓強掐了自己一把,小聲道:“我們省委一把手,魯妍書記?!?/br> “有些莫名,”韓非看了一眼崔喬手里的包,對聶郁道,“不知來意?!?/br> “我也看不明白,這排場有點太大了……”聶郁猶豫了一下,做了個手勢,去旁邊撥出一個電話,很快就撥通了,“您好主席,我是聶郁。剛才廣東省委的魯妍書記……” “?” 任安和猛地偏頭看過來。 等等等等!你在跟誰打電話?! 五分鐘后,魯妍接到了意料之中的電話,笑了笑,說了寧昭同上車后的第一句話:“比我想象中快了很多?!?/br> 寧昭同也笑:“要接嗎?” “不急,”魯妍把電話摁了,“讓他急一急才好?!?/br> “準備讓他急到什么程度?” “他能急到什么程度?” “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寧昭同看向窗外,“那就等魯妍書記給我一個答案了?!?/br> 魯妍聞言,輕笑一聲:“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魯妍書記希望我是什么樣的?” “我希望你能乖一點,”魯妍放低了聲音,看著她,似乎有種獲得新玩具般的欣喜,“我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如果你不夠乖,我可能會在脾氣不夠好的時候,要了你的命。” 要了她的命。 寧昭同一笑:“那就太好了。我知道你的脾氣很好,而我恰好也很乖?!?/br> 魯妍眼里興味更濃,但沒有再出聲。 叁個電話都被拒接,沉平莛坐回座位上,花了兩分鐘冷靜下來,對王幼臨道:“魯妍是在自保?!?/br> 動魯宗嵐是被逼無奈,他也跟魯妍說過這話,但魯妍不信他沒有斬草除根的心。 王幼臨有點困惑:“要自保,她不應該選擇這么興師動眾地綁架寧老師。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您要是不理會,她——” 接到沉平莛冷冷的視線,王幼臨連忙閉了嘴,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小巴掌。 娘唷,主席要能狠得下心不理會,還有什么魯妍的事兒啊。 沉平莛沒在這關頭花時間罵他:“去把郭源之叫過來。” “是,我這就去。” 王幼臨出門,心頭微微有些復雜。 以郭源之的資歷,即便立了大功也不可能直接提拔到主席面前來,那是生怕他死得不夠快。但主席最近的機要都會找他一起商量,雖然這意味著自己可能很快就能心愿得償被外放了,但這種即將被取代的感覺,他還得花點時間才能消化完。 郭源之來得很快,聽完來龍去脈,幾乎立即就抓住了核心:“魯妍不會輕易動寧老師,大約只是想給您找點麻煩?!?/br> 沉平莛把窗戶推開一點,讓水汽能浸潤浸潤干燥的辦公室:“說你的想法。” “您動了魯宗嵐,就這么一個弟弟,魯妍肯定是有心結的,”郭源之頓了頓,“廣東各種勢力交錯,魯妍的工作開展一直不算太順利,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魯妍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只有一種可能:她想讓您多看看她?!?/br> 王幼臨接話:“廣州到潮州可不算近啊,一路警車開道,夠招搖了。” 沉平莛聽懂了,但也有點氣笑了:“你是說,魯妍是在朝我示弱,用綁架寧昭同,讓我多幫幫她?!?/br> “這個思路是不太常規(guī),但也是可以理解的,”郭源之近來頗有些謀士之風,領導面前非常敢說,“魯妍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廣東政治生態(tài)特殊,那么多年了也少有強龍能壓過地頭蛇的情況。我看,魯妍書記來這么一出,一來,是想讓中央出面,或者您出面,給她多站一站臺。一個手腕不算強硬的女同志,在廣東這種政治文化保守的地方,很多工作的確是不好開展的?!?/br> 沉平莛沒有對這個邏輯評價什么:“第二?!?/br> “二來,就是我之前說的,魯妍想給您找點麻煩,”郭源之微微一笑,“對您可能不算什么麻煩,對寧老師來說就是大麻煩了。” 沉平莛聽懂了。 魯妍想把他和寧昭同的關系暴露出去。 名聲都另說……那家里可就真得不到一個安寧了。 沉平莛沉默片刻,示意兩人都出去。 門合上,沉平莛站起來,把窗戶大開,任春寒料峭的東風瞬間吹冷他的發(fā)膚。 片刻后,他閉上眼睛。 郭源之沒有說到點子上。 魯妍的手腕從來沒有軟過,她絕對不是在對他示弱。 廣東。工作開展不順利。強龍。 廣東。強龍。 沉平莛輕輕吸了一口冷氣,把窗戶按上。 他明白了,魯妍不是在對他示弱,是在向他秀肌rou。 單憑廣東這兩年的數(shù)據(jù),魯妍的工作就絕對沒有半分開展不順利——她甚至警車開道去綁架了寧昭同,她這條強龍手底下早就沒有地頭蛇敢放肆了! 任安和把寧家人送上高鐵,回到家里一屁股坐進沙發(fā),簡直焦頭爛額。 樓強也是欲言又止,看看張肅又看看吳倩:“……老爹,現(xiàn)在怎么辦?” “阿爸,你不能當墻頭草,”張肅認真道,“現(xiàn)在還不知道魯妍會不會因為寧阿姨動你,但如果魯妍動你,只有沉才有可能保下你。” 任安和瞪了兒子一眼。 以前對這些事兒半點耐心都沒有,找了個男媳婦都能說出這番話了。 樓強低聲道:“怕的是市里面對老爹有想法,魯書記不發(fā)話都敢欺負老爹?!?/br> “我不怕他們欺負我,”任安和塞了根煙進嘴里,“我是在想,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幫親家母。” 張肅神色微微一緩:“阿爸。” 樓強嘆氣:“也沒其他辦法?!?/br> “不僅沒有其他辦法,我根本沒有辦法,”任安和苦著一張臉,“神仙打架有我摻和的余地嗎?行了,我不當墻頭草,頂多就是受幾天氣,大不了提前退休算了!” 聶渡云靠過來,低聲問道:“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不知道,你也別問,我看他們的臉色,應該事情不小,”蘇笙搖搖頭,“主要是,念念都回來了,同同卻沒跟著回來。” 崔青松琢磨著,有點不安:“感覺是出大事了……” “同同的事,咱倆就別摻和了,就算天塌下來,我們幾個老的能有什么辦法?”蘇笙把茶壺蓋子按上,拎著朝電梯口走,“你們去看著瓅瓅吧,我給他們送壺茶?!?/br> 五樓之上,大卜的卦象出來,大家臉色都稍微好了一點。 這小沙發(fā)擠著難受,喻藍江干脆直接盤腿坐到地上,還拎了個榴蓮過來,用小刀從屁股捅進去,慢條斯理地一房房掰開:“你們吃嗎?” 榴蓮這東西,家里人倒是不嫌棄味兒,但愛吃的也不多。寧瑱和傅東君一人接了一塊兒,而韓非先開了口:“既如此,便安心等著就是?!?/br> 傅東君嘆了口氣:“想摻和也有心無力啊?!?/br> 聶郁還是放不下心,問寧瑱:“小張那邊情況如何,對任市長他們有影響嗎?” 寧瑱剛把榴蓮送到嘴邊,聞言立馬停手,認真道:“阿肅說省里好像下了個什么重要文件,底下的剛開年就忙得團團轉。而且當天酒店門口的事,任叔叔說市里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封口令什么的,沒有一個人提過?!?/br> 崔喬跟他確認:“是沒有人提過,還是沒有人跟任市長提過?” 即便是封口令,那么大的陣仗,總會有人旁敲側擊來向任安和打聽情況的。如果所有人對著任安和都諱莫如深,那說明任安和可能已經(jīng)被魯妍注意到了。 寧瑱抽出濕巾擦了下手,拿出手機:“我再確認一下吧?!?/br> 傅東君一塊吃完又拿了一塊:“這到底什么恩怨啊,你們聽過什么相關的閑話嗎?” 閑話。 一直沒吭聲的陳承平憋不住了,有點樂:“你要說閑話,那可真不少,這位魯妍書記可是和咱主席傳過緋聞的,聽沒聽說過?” “?”傅東君都磕絆了一下,“真、真的???” 喻藍江抬頭,一臉莫名:“她那么大個省委書記,不至于因為這點破事兒就搞那么大動靜來綁架她吧?!?/br> “哎,這回大波說到點子上了,”陳承平看著是真放松,踹了鞋斜斜一躺,腳都伸寧瑱懷里了,“魯妍是個女人,但人家能做到省委書記的位置,你就不能只把人家當女人看,以為人家是吃醋撒嬌?!?/br> 傅東君輕哂一聲:“同同不在就什么幾把話都出來了?!?/br> “不準跟她告狀啊,我這特地把話說俗一點兒,不是怕你們聽不懂嗎?” “趕緊的!”傅東君催他。 “我說完了啊,我的意思就是,魯妍這不是泄憤,”陳承平調整了一下屁股,“當然,她可能想讓大家覺得她是在泄憤。但這種桃色新聞,我們不能忘了,兩個女人的矛盾核心是一個男人,我們不能讓他美美隱身了。” “……不是,”傅東君欲言又止,“算了,槽點太多有點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吐?!?/br> 寧瑱很貼心:“舅舅是想說您最近可能小紅書刷多了?!?/br> “別亂解讀啊,”傅東君警告,“我是想說,這么細膩的分析不像你的風格啊?!?/br> 陳承平一噎。 聶郁忍笑:“您晚上跟楚老大一起吃的飯吧?” 陳承平驚訝:“你怎么知道?” 聶郁回了一個純良的微笑,陳承平一看就明白了,坐起來一臉不耐煩:“好煩你們這群當狙擊手的——是,晚上跟楚循一起吃飯,他跟我說的?!?/br> 傅東君有點好笑:“就這兩句?還有什么指示,快給我們傳達傳達。” “沒說什么,就讓我們別摻和,魯妍是在跟沉掰腕子,”陳承平搶了一大塊,咬了一口嫌膩,掰了一半放回去,“她是分量足夠的籌碼,魯妍沒到狗急跳墻的地步不會動她的?!?/br> “掰腕子?”喻藍江這就真聽不懂了,“地方跟中央掰腕子?” “不然。角力雙方不是廣東和中央,是魯妍和沉平莛,”韓非終于開了口,“中國的權力結構決定了地方很難形成割據(jù)的局面,因為兵權不在手上?!?/br> 太師一出口就驚得大家體制化太久的神經(jīng)崩得直跳,崔喬忍不住往門口看了一眼,結果正好迎上蘇笙。聶郁連忙接過母親手里的茶壺,眾人道謝,蘇笙笑著擺了擺手,回頭出去了。 周遭靜了片刻,還是傅東君問道:“太師的意思是?” “既然魯妍不可能占山為王,也沒有要魚死網(wǎng)破的跡象,她這樣挑釁沉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在為自己考慮,”太師是不喜歡賣關子的,一段分析很利落地出了口,“她在等著沉的承諾?!?/br> 在座各位都沒經(jīng)歷過這種層次的政治斗爭,聽得迷迷糊糊的。 陳承平看了一眼聶郁,問:“啥意思,什么承諾?” 寧瑱雖然也是牛逼爹媽溫室里的花朵,但好歹當過幾年皇帝,大概聽出些端倪了:“想來,其一,至少不能追究她綁架阿娘的責任;其二,她要向中央提出的要求,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辦到,否則也不至于要鋌而走險,挾天子以令諸侯?!?/br> 挾天子以令諸侯? 韓非看了一眼兒子,端起茶杯,酌了一口。 傅東君撓了撓頭:“那得是什么要求啊,進中央?” “不然。應當是,不進中央?!表n非道。 眾人都看過來。 寧瑱琢磨片刻:“正是。魯妍和沉有私交,背景應當不會簡單,她又沒鬧出過什么大亂子,要進中央不是難事。但她這么做了,不論結果如何,往后在中央,掣肘處定然比為政一方大得多?!?/br> 陳承平聽明白了,他保證他這回真的聽明白了:“意思是,魯妍是想跟沉談判,讓她能安安心心在地方作威作福?!?/br> 傅東君更困惑了:“不是,要進中央不容易,留在地方上還能不容易嗎?” 韓非放下水杯,目光落在茶幾上的卦象上,語氣清淡地說了一個陳述句:“沉對魯妍早有戒心,魯妍先發(fā)制人?!?/br> 此話一出,周圍靜了一會兒。 片刻后,傅東君試探著問:“那同同有沒有危險???” “不會。中國的政治生態(tài)下,穩(wěn)定是第一位的,”韓非搖頭,“即便魯妍沒有得償所愿,只要沉不趕盡殺絕,同同便沒有性命之憂?!?/br> 陳承平聽得難受:“命丟不了,但” 突然手機響了,陳承平低頭一看,劃開屏幕,按開外放:“老大!” 傅東君一下子坐直了。 “叫領導!”楚循罵道。 “好好好,領導,剛分手一小時就想我了?” “滾你媽的!”楚循笑罵一句,切回正題,“在干嘛,開家庭會議?” “……我靠,領導,您算無遺策啊?!?/br> “得了,馬屁來我面前拍,”楚循頓了頓,調頭放低了點,“剛剛收到消息,中紀委把廣東的常務副省長帶走調查了?!?/br> 陳承平坐直了:“這就開始掰了?” 常務副省長,省政府二把手,這算得上魯妍的左膀右臂了吧? “估計有得好戲看了,”楚循舒了一口氣,“消息別往外說。安慰安慰家里人,這兩天就別蹦跶了。還有,催催你家那幾個臭小子,沒事兒別撐著把假休完,好好回去帶孩子去!行,掛了!” 陳承平把手機放到一邊去,踹了一腳喻藍江:“怎么說,臭小子們?” 幾人交換了幾個眼神。 “回去也好,”最后還是韓非拍了板,“我等既幫不上同同的忙,便把家事理順吧。瓅瓅下星期就要入學了?!?/br> 崔喬跟著點頭:“我也得先回去,不然婚禮來不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