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徐卿儀不明白,但是覺得很厲害。 陳承平沉著臉喝完了一杯水,自覺壓力也給到位了,準備開口:“我說,你” “咦,我說同同那邊怎么一個人都沒有,”過玄探頭進來,“在開會嗎?是不是關(guān)于同同的病情,我能聽嗎?” “……” 全場鴉雀無聲。 最后傅東君站了起來:“過老師也來聽聽吧,不用擔心,不是同同病情有什么問題?!?/br> “好的,”過玄在末座坐下,“那是什么事情呀?” 傅東君想了想,指了下喻藍江:“過老師認識他嗎?” 過玄打量著這張超平均水平非常多的俊臉,確認自己沒見過:“如果我見過這樣一位先生肯定不會忘記的——哦,等一下?!边^玄反應過來,笑:“您難道就是同同說的那位,想跟她發(fā)展戀愛關(guān)系但是讓她拒絕了的英俊男士?” 全場再次鴉雀無聲。 喻藍江有點郁悶:“一定要說得那么傷人嗎?” 陳承平一臉意味深長:“原來被拒絕了啊?!?/br> 喻藍江瞪回去:“你說了也一樣被拒絕,你不就沒說嗎?” 陳承平翹著腿似笑非笑:“她跟你說了她不喜歡我?” 傅東君咬牙切齒:“你在得意什么?” “你在得意什么?”喻藍江嗤笑一聲,“她說把你當閨女看?!?/br> “……”聶郁茫然,“?。俊?/br> “???”徐卿儀同款茫然,“你和寧老師沒在一起嗎?那你為什么要親寧老師?” 過玄細眉一挑:“什么意思?你在公共場合親了同同?” “……我承認,她是被迫的,”喻藍江舉起手,又急忙澄清,“不過我覺得她挺喜歡我的,就是嫌我假期太短,不樂意跟我談戀愛。” “不樂意談戀愛,你又說同同挺喜歡你,”過老師對文字自然一萬分的敏銳,輕笑一聲,“你們睡過了?” “過老師!”傅東君連忙站起來,“中國人一般不把話說得那么直白!” 過玄點頭,懂了:“那你們深入交流過了?” ……好像也沒含蓄到哪里去哦。 徐卿儀起身推凳子準備出門:“你們聊,你們聊?!甭櫽暨t疑了一下,然后比了個手勢,沒跟著出去。 門關(guān)上,所有眼睛都盯著喻藍江,喻藍江看著天花板:“可以不回答嗎?” 陳承平直接惡狠狠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勉強她了!” “哎!這么懷疑可傷人了啊!”喻藍江叫屈,“男歡女愛兩廂情愿好吧,成年人上個床怎么了!” 姜疏橫擺事實講道理:“沒有實質(zhì)戀愛關(guān)系,算作掃黃打非的范疇?!?/br> “哦,”喻藍江盤腿坐在地上,“沒在酒店,在她家。” 頭發(fā)的事就此真相大白。 “喻藍江你他媽的!”一聲巨響,傅東君沖過去要揍他,被姜疏橫眼疾手快一把按?。骸袄潇o點兒!” 陳承平看著聶郁:“我揍他你要攔我嗎?” 聶郁猶豫了一下:“您打得過嗎?實在不行我可以幫忙?!?/br> “哎哎!”一個醫(yī)生在門口拍了兩下門,“請安靜些!” 過玄笑著應是,道歉合上了門,再慢慢走回來:“有一些事想跟各位聊一聊?!?/br> 傅東君不掙扎了,看著過玄:“過老師你說?!?/br> “在座各位都是軍人是吧?” 傅東君拍拍屁股站起來:“是?!?/br> “雖然說可能招致刻板印象的詬病,不過照同同目前的情況,”她強調(diào)了“目前”兩個字,看了一眼聶郁,“我很難想象她會接受一位現(xiàn)役軍人作為伴侶。” 傅東君坐回去:“我也覺得,你們都不適合同同。” “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一方面,你們無法給她提供太多情緒價值,不止是因為我和同同的專業(yè),還因為——嗯,希望各位不會感覺到冒犯。如果不談性吸引力的話,同同可能都不會喜歡男人?!?/br> 此話一出,眾人看著過玄的眼神都變了。 我靠,不喜歡男人是什么意思? 傅東君欲言又止:“那個,過老師,您和同同之間?” 陳承平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著那一行“如果是過玄我好像也可以”,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不會真是女同吧? “您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和同同之間沒有超出朋友的關(guān)系,”過玄含笑,輕輕搖頭,“我的意思是,傅先生,同同對大部分男性氣質(zhì)的厭惡顯而易見,但又暫且并非一個女同性戀者,那或許不用對這位先生敵意太重,同同只是在嘗試尋找與男性相處的合適方式——而這也指向我說的另一個方面。” 這群學哲學的說話真他媽費勁,喻藍江已經(jīng)有點茫然了,而傅東君坐正了一點:“您繼續(xù)說?!?/br> “第二個方面,除卻情緒價值,重要的還有陪伴,這也是我說很難想象同同找一位現(xiàn)役軍人作為伴侶的原因——諸位應該知道,同同一直飽受精神疾病的困擾吧?” 傅東君有點茫然:“她的抑郁癥不是好轉(zhuǎn)了很多嗎,她停藥也很久了……” 陳承平看過來,和聶郁對視了一眼。 “其實我說這些已經(jīng)涉及到她的隱私了,但是我希望您能清楚這個情況,所以,還請諸位能保密,”過玄的視線從場中人的臉上一一劃過,最后直視傅東君,認真道,“她從去年八月開始每周接受一次心理咨詢,抑郁癥狀也一直在反復,軀體癥狀嚴重。去年一月是我來北京陪了她半個月,那時候她因為服藥的副作用,幾乎吃不下東西,一睡就是一整天。” 一月,半個月的陪伴,朋友,停藥。 陳承平意識到,那時候陪著她的竟然是過玄。 傅東君臉色刷的一下蒼白如紙:“我、我不知道?!?/br> “她不想讓您擔心,可能也覺得您幫不上什么忙,說了也沒什么意義,”過玄頓了頓,“但我覺得,至少我們可以為她減輕一點負擔,比如,先把問題擱置?” 眾人面面相覷,交換著各色目光,都一時說不出話。 喻藍江終于明白她為什么那么瘦了,有點心疼:“那我們能不能為她做點兒什么?” 傅東君意識到什么,看了聶郁一眼,最后卻慢慢地移開了。 “同同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的建議是不要妄動,”過玄笑了笑,又神情復雜地看向傅東君,“等同同醒了,傅先生可以問問她,看她愿不愿意將那個故事講給您聽……” 傅東君遲疑道:“故事?” “嗯,我想,您或許是能理解她的少數(shù)人之一。” 晚間喻藍江被傅東君拎走,陳承平再盯著寧昭同看了倆小時,最后依依不舍地從玻璃前轉(zhuǎn)進陪床宿舍,三秒后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連軸轉(zhuǎn)了快三天,他是鐵打的也撐不住。今天散會已經(jīng)被楚循拉著罵了一頓了,明天要還是這幅黑眼圈快掉到胸上的尊容,他怕楚循都能在會上對他摔杯子。 寧昭同的狀態(tài)一直還算穩(wěn)定,這兩天都沒出現(xiàn)需要大規(guī)模搶救的狀況,第三天一大早聽醫(yī)生的意思,如果沒有嚴重并發(fā)癥,下個星期可能可以轉(zhuǎn)到普通病房看看了。 當天正巧薛預澤抽到功夫過來探視,兩人交流了幾句。對這位挑明了的情敵陳承平也不覺得尷尬,反倒覺得這位兄弟非??孔V,于是拎著包就開最后一天的會去了,看起來毫不擔心。 薛預澤心里略微有點復雜,但沒在這關(guān)頭說不該說的,收回視線,和傅東君聊起正事。 公安的通報寫得太爛,到現(xiàn)在出了五六個版本,還是沒把當日的事情說清楚,反而顯出一種左支右絀的心虛。 民情洶涌,官方公信力深受打擊,上面的人不注意到也難。估計也是壓力給到位了,楊云建終于還是慫了,打電話過來問傅東君,這事想要怎么了。 傅東君就一句話,讓楊洛洛過來跪著,跪到寧昭同醒過來,到時候再談。 楊云建大怒掛了電話,半小時后卻又打過來了,開始打感情牌。說不是他護犢子心疼孩子不愿意認錯,主要是楊洛洛當天被傅東君打進醫(yī)院了,到現(xiàn)在還下不了地,真要讓他跪著是要他的命。 傅東君說子不教父之過,那你過來跪著也行,我們不挑。 楊云建這回是真怒了,手機摔得耳朵都給他震了,直到第三天早上也沒有再打過來。 不好直接聯(lián)系沉平莛,傅東君退而求其次,軟了態(tài)度去找傅邊山商量。 傅邊山心氣順了,倒也愿意提點兩句,說現(xiàn)在人還沒醒,那就有借口一直拖,反正急的是楊云建,你們以逸待勞就行。 傅東君給薛預澤傳達了這個意思,薛預澤會意:“好,那我今天就讓他們不報了?!?/br> “您這又出錢又出力又出人,我和同同真是感激不盡。” 傅東君是真的覺得這人挺不錯:看不出多少生意人的油滑,更沒什么盛氣凌人的架子,有錢有貌就不說了,分寸感好得簡直讓人很難不心生親近。 “您這就太客氣了。要真能幫到寧老師一把,那是讓我賺了大義,要遺澤后代的,”薛預澤笑,“時候不早,我就先行一步。您也辛苦,注意休息?!?/br> “是,勞您上心,慢走?!?/br> 傅東君收回目光。 這人哪里都好,就是這做那么多事也沒說求個報,讓他心里略有些不踏實。 求個什么呢? 第三天的議程主要關(guān)系政工建設(shè),壓力大頭在政委黃青松和旅長楚循身上,陳承平不免就動了心思摸摸魚。 等中午結(jié)會儀式開完,陳承平裁掉會議記錄的抬頭,揣上厚厚一摞信紙就往外沖。結(jié)果楚循早就注意到他奮筆疾書一上午的姿態(tài)了,從從容容地把他攔在門口:“去哪兒?” “嘿,領(lǐng)導,”陳承平意識到不妙,趕緊賠笑,“我去買點兒東西,很快就回來。” “很快是多快?” “您問那么多干嘛……”觸及楚循清凌凌的眼神,陳承平立馬決定還是說實話,“我這,再過去看看去,下午準時和您集合,行嗎?” 楚循冷冷一笑,語速緩慢:“三天的會,整整三天,你一頓飯都不出席!陳承平,你到底想不想混了?” 陳承平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只好放低姿態(tài):“旅長,我真得過去看看,一小時行不行?十二點半我過來給領(lǐng)導們賠罪,讓喝多少喝多少,絕對不推半句!” 楚循忍不住問:“你干什么那么上心?” 陳承平嘿嘿兩聲:“這……” “會上寫的什么?給我看看?!?/br> “哎,領(lǐng)導,這不行……” “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楚循頓了頓,又想到什么,“你不是說去見姑娘嗎,見得怎么樣,成了嗎?” “見倒是見了,成就……” 楚循驚訝,剛想嘲笑你陳承平也會被女人拒絕,又覺得他這態(tài)度奇怪。腦中靈光一閃,楚循意識到什么:“你那個不會是——” 陳承平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個笑容,透過他三寸厚的黑臉皮,楚循竟然都看出了幾分純情:“會的,老大。” 楚循一時堵都話都說不出來。 想罵陳承平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又想罵那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但想想那姑娘還見義勇為躺在醫(yī)院ICU,又想到他這半月心心念念老樹開花的模樣,到底是沒把這話刻薄出來。 陳承平見縫插針,腳下一滑:“那我走了啊旅長!就一小時!一小時!” 聲音遠遠傳來,聽著都快到樓下了。 楚循罵了一句,抱著保溫杯,搖了搖頭。 陳承平打車到醫(yī)院門口,沒急著上去,沖到旁邊的商區(qū)。用三分鐘買了個旗艦款國產(chǎn)手機出來,接著找了家運營商開了張手機卡,讓別人幫忙插進卡里,一切辦好他才揣著手機和寫著手機號的小條子進了醫(yī)院。 念著再遲到得罪楚循后果難測,他跑得有點急,沖到六樓都有點氣喘:“人怎么樣?” “體征已經(jīng)很穩(wěn)定了,大夫說醒了看看情況能不能下周轉(zhuǎn)病房,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醒,”傅東君扶了他一把,“你急什么。你是不是今天下午走來著?” “對,我還得趕回去,酒局,推不開?!?/br> 傅東君恍然大悟,也念著他的不容易:“能推就推,少喝點兒酒。不用掛念這邊,應該沒什么大事了,同同醒了我第一時間聯(lián)系你?!?/br> 陳承平笑著看他一眼,心說這小子那么和善是不是站隊了,也沒說其他的,再問了幾句術(shù)后看護和并發(fā)癥的問題,轉(zhuǎn)回正題:“我得先走了,這個東西你幫我轉(zhuǎn)交一下,等她醒了給她就行?!闭f著從懷里掏出沉甸甸的信封,剛半路買的,上面還沒來得及寫東西,不過也沒必要寫:“還有這個,我的手機號?!?/br> 接過小紙條,這下傅東君真驚了:“不是吧,你這元謀人終于有手機了?” 姜疏橫抿嘴笑,而陳承平八成沒聽懂傅東君在寒磣他什么:“記得轉(zhuǎn)交,你們回來了讓喻藍江那臭小子上心點兒!真走了!” “行,少喝點??!” 剛把陳承平送走,傅東君接了個電話,遲源打來的:“我靠,寧姐怎么樣了,我剛收到消息!” 傅東君簡單說了說病情,遲源安慰了幾句,然后有點遲疑地問道:“大波是不是在你那兒?” “對,”傅東君頓了頓,讀出一點端倪,“你知道他來北京找同同的事?” 遲源尷尬地撓了下臉:“他頭天大半夜說要追寧姐,我以為他發(fā)癲呢,結(jié)果第二天就休假了,我估摸著是這么回事。” 傅東君嘆氣,也沒心思找他麻煩:“知道了?!?/br> 說到底是自己的問題,老鬼半夜到同同家他不知道,大波休假來追同同他也不知道,同同的病他更是一點情況都不清楚…… 他是個不合格的兄長。 姜疏橫揉了揉他的腦袋:“今天早點回去嗎?” 傅東君搖了搖頭:“晚點兒?!?/br> 寧昭同醒在第五天的凌晨,天邊暮色還濃,加護病房里燈火通明。 醫(yī)生一聲“醒了”驚飛了傅東君的困意,一眾醫(yī)護魚貫而入,大約十來分鐘后,有個護士在邊上叫了一聲:“家屬過來一下!” 飛快簽完幾張單子,傅東君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著。旁邊護士把東西收起來,見狀忍不住笑一聲:“又不是不讓你進去,瞧你這樣子!”又催促道:“你男朋友已經(jīng)過去消毒了,你還不趕緊去?!?/br> 傅東君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哦好!謝謝您!” 怪不得轉(zhuǎn)頭就不見姜疏橫了。 他心里還忍不住有點驚訝,覺得這護士阿姨真是見多識廣,都沒對他倆的關(guān)系有什么異樣神色。 他跟喻藍江發(fā)了個消息,等他們數(shù)據(jù)測完自己換好衣服,讓醫(yī)生帶著進去。因為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所以姜疏橫雖然快人一步,但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到椅子上等著,姿態(tài)看著還有點可憐。不過傅東君沒來得及多看老公一眼,一進門叫了一聲“同同”,結(jié)果話音一出,他就差點沒忍住眼淚。 寧昭同看他一眼,倦怠地掀了掀睫毛,嘴唇輕動,卻聽不到聲音:“我夢見,承平了?!?/br> 她夢見承平了。 夢見她開始換牙,因為害羞而開始學著輕聲細語地說話,也不再風風火火地撲到她阿爺?shù)膽牙?,嚷著要抱?/br> 夢見她開始跟著少傅學文,手掌被打得紅腫一片,第二日卻依舊背不出書,漸漸的少傅都懶得打她了。 夢見她星夜狂奔千里,只為給自己送上云夢澤的第一朵蓮花;夢見她情竇萌動,喜歡上丞相家的嫡幼子,將他捆進宮里,潛月領(lǐng)著禁軍整整找了一夜。 夢見自己怒不可遏親手教訓她,鞭子落到女兒身上,自己的心也跟著一下下抽疼。 …… 夢見她二十歲從北地歸來,目光沉靜,風華萬千,受封鎮(zhèn)國公主,賜號“承平”。 “……我好想她。” 她好想她的覓覓,想聽覓覓再叫她一聲阿娘。 傅東君受過讀唇語的專業(yè)訓練,此刻不太會出現(xiàn)在自己口中的名字被跟著念出來,不由尷尬了一瞬:“……他給你留了東西?!?/br> 留了東西? 她反應過來他的誤會,可惜也沒力氣澄清,只是笑笑,只說了一個字:“疼?!?/br> 這一字出了聲,氣流送出顫抖的音節(jié)。 傅東君對上她碎玻璃一樣的眼波,心頭猛地酸了一下:“我讓他們給你開點止疼片?” “不要,夢里好黑,我想醒著,”傅東君跟著念出來,“辛苦你了——你跟我說什么辛苦,你沒事才是最重要的?!?/br> 她揚起嘴唇笑,抬起手,傅東君連忙迎上來握住。她指尖輕動,在他掌心勾了勾:“活著真好?!?/br> 傅東君頓時淚如雨下。 “別、別哭,我現(xiàn)在,哄不了你。”她艱難地出聲。 “好!好我不哭,你別動,別說話了,”傅東君胡亂擦了一把眼淚,把口罩調(diào)整了一下,“你不用掛心,事情都解決了,等你精神好一點我慢慢跟你說。家里貓我也幫你喂了,假也請了……” 她含著笑,眼里有溫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