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神?女?，一定?在說非常重要的事情！

    .

    穆禪樂呵呵地捋著胡須，慢慢走?在郊外那條好不容易從別人口中打聽出來的、怪模怪樣的石頭路上。

    這條路上并不只有?他，事實上，在上一次神?女?去過城中之后，一些人已經(jīng)從各種渠道?自己找到?了這個地方。

    年輕人們步履匆匆，清晨的涼風吹不滅他們高?昂的興致。他們從穆禪的身邊一個個經(jīng)過，穆禪卻也不著急，仍然維持著自己緩慢卻也穩(wěn)定?的步伐，一點也不著急。

    現(xiàn)在這種情況是皇帝陛下羅啟文默許的，神?女?想要這樣，她表現(xiàn)出了需要更多人知?道?她、知?道?店鋪的意思，所以逐步緩慢地將有?關神?女?的信息傳播開?來，是皇帝現(xiàn)在的目的。

    當然，穆禪不知?道?這些，他只是慶幸，也有?一些奇怪，為什么這位受皇帝信奉的妖仙的信息，只是廢了一點功夫就能打聽到?。

    穆禪一邊慢慢走?，一邊謹慎地思考著。

    他須發(fā)皆白，早晨刺眼的陽光落下來，那白得?驚人的長須和發(fā)絲，幾乎完全被映成了金色，宛如?神?話里的老神?仙。

    但若是仔細看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看起來年紀頗大，走?起路來雖然緩慢，卻每一步都走?得?極穩(wěn)，甚至有?一種特殊的韻律在其中。

    長安城幾乎完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下，各大武林門派中的弟子可以前來，只要遵守規(guī)矩，便可在在雀鳴衛(wèi)的注意下活動，但要想在這里久居、收集情報甚至建立據(jù)點……那便是想也不想了。

    所以穆禪只能多在長安住幾天，在普通人的口中盡量打聽想知?道?的消息。雖說從某種程度來說，相關消息真?的很好打聽，但若不是他這幅老神?仙一般的外表，那些警惕的人們也不會輕易告訴他關于“神?女?”的任何情況。

    穆禪現(xiàn)在要去的，便是消息中那位“妖仙”所在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一位妖仙會選擇開?兩個食鋪，但活到?這個年紀的經(jīng)驗告訴他，越是異常的情況，便要愈發(fā)小心謹慎。

    穆禪心中警惕，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分毫，宛如?一個真?正的、比較長壽的普通老人。

    “我們去麻辣燙店吧，早晨還是要吃點有?湯水的熱乎的。”

    “光喝湯就喝飽了，還不到?中午就得?餓，我要吃麻醬麻辣拌配白飯！”

    “沒想到?我也有?能吃白飯吃到?飽的時候。”

    “都是仙……”

    兩個說著話的年輕人從穆禪身邊經(jīng)過，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但說到?這里，其中一人便趕緊拉了他身旁的同伴一下。

    說話的人馬上閉上嘴巴，他們從穆禪身邊走?過，眼神?卻長久落在穆禪身上。

    他們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人，看到?他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便很明顯地松了口氣，但也不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了，甚至腳下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穆禪的視野里。

    “白飯……吃到?飽啊……”

    穆禪又一次老捋著胡須，他的表情變得?沉重且警惕。

    上一個打著“人人能吃飽飯”為旗號的教派，在王朝搖搖欲墜的時候做了最?大的推手，亂世因此而?起。

    皇帝亂世中走?來，怎么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許皇帝并沒有?“信奉”這位妖仙，而?是想徐徐圖之地除去對?方。

    他不懷疑那位妖仙那里白飯是假的，因為他知?道?百姓是愚信的，卻也是精明的，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如?今，一位打著白米旗號卻拿其余米糧充數(shù)的妖仙，不會得?到?他們完全的信任。

    那這位妖仙到?底靠什么斂財，才能供得?起這么多人“白飯吃到?飽”？

    “徐徐圖之……得?徐徐圖之，慢慢弄清真?相才行?！蹦露U看著已經(jīng)能看見大概模樣的房子，小聲開?口。

    .

    穆禪終于看清楚了這兩棟房子的模樣。

    他腳步微頓，驚奇的心情出現(xiàn)在他本已經(jīng)平古無波的心中。

    他活到?這個年歲，盛世、王朝破滅、戰(zhàn)亂、饑荒、王朝新生……什么沒經(jīng)歷過？

    穆禪從年輕開?始四處游歷，所以也就發(fā)現(xiàn)，這世間萬物變化得?很慢，起碼一百年間，很多東西一點都不會變。

    本以為直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到?來，他再?也看不到?能讓他驚訝的事物了。

    他注意到?的不是那透明華貴的水晶門窗，也不是那明顯與?地上石路同樣材質的灰色屋檐瓦片，而?是從水晶門窗里透露出來的、明亮到?足以與?太陽掙輝的淡黃燈光。

    這光不像是蠟燭、火把，更不似油燈和火盆，這種均勻、柔和耳卻也明亮的光輝，若是在黑夜里亮起，豈不是能讓人們能像是在白天太陽下一樣活動？

    穆禪還記得?自己年輕時候夜里根本看不清，直到?后面被師父收為徒弟，吃得?好了之后，這種情況才漸漸消失。

    但哪怕現(xiàn)在安穩(wěn)下來了，門派中的普通弟子、剛拜入門派的幼童、普通的雜役中，依舊有?大部分人晚上和他一樣什么都看不見。

    這是一種可怕的感覺，一到?晚上幾乎就會變成一個瞎子的恐懼，曾經(jīng)纏繞在年輕時候的穆禪身上，直到?這個年紀還依稀記得?。

    他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穆禪心情有?些激動，他不自覺往有?著水晶門那間屋子走?了過去，他知?道?這是個食鋪，此時里面正有?一男一女?坐在桌前說著什么，但他并沒有?在意，只是余光略過，便想進去看看讓他在意的光來自哪里。

    但穆禪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在走?過去的途中換了個方向，走?向另外一間窗戶里也隱隱透出光亮的竹制小樓。

    ——在他身后，那水晶門前，有?個一臉警惕的老人不停地打量著他，眼神?像是要把他戳出一個洞來。

    雖然不知?道?這位怎么看都是普通百姓的老者為何如?此，穆禪本身也有?信心不被他找出破綻，但他畢竟是來探查消息的，能不引起注意就不引起注意。

    穆禪轉身靠近小竹樓，這時候才感覺到?背后刺眼的打量眼神?消失，不禁也放松了一些。

    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另說，被這樣的眼神?看著，身為一個對?情緒感知?和眼神?注視都格外敏感些的武者，實在有?些難受。

    心不在焉地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復雜卻也美妙的極致香氣伴著暖意直沖面門，這一瞬間，他哪里還有?心思注意到?其他？

    “你吃的是什么？”

    “油條還是得?配著飯吃！”

    “方便面配飯也好吃。”

    “怪得?很，我還是喜歡撒尿牛丸，這一口其他哪里都吃不到??！?/br>
    人們交談的嘈雜聲音這時候才傳進穆禪的耳朵里，原來這扇外表普通的木制大門并沒有?那么簡單，起碼在推開?門之前，他幾乎什么都沒聽到?，門完全將店里店外隔絕成了兩個空間。

    穆禪并沒有?在門口站很久，在那邊忙碌的小娘子沒有?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關上門走?進了店里。

    現(xiàn)在才剛出太陽，上工的時辰都沒到?，起碼在天亮得?愈發(fā)遲的深秋，現(xiàn)在還不是上工時間。

    穆禪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客人們。

    他們或是低頭吃東西，或是和同桌交談說話，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他這個新鮮面孔上。

    或許這段時間到?這里來的新鮮面孔太多了，原本還會在意的客人們已經(jīng)開?始習慣這個變化，這也給了穆禪機會。

    穆禪并沒有?完全放松警惕，他臉上依舊是老神?仙一般慈祥和善的微笑，但看到?各種新鮮事物時候那種驚訝也從不掩飾。

    ——他與?任何一個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人并無不同。

    觀察了一會兒后，穆禪學著這里的客人們，直接走?向那個店鋪中央、讓他第一眼便十分在意的白色柜子。

    ……這或許是個柜子？

    眼中的震驚毫不遮掩，穆禪幾乎無法呼吸地看著這個奇怪的白色柜子。

    只見幾乎數(shù)不清的新鮮食材擺放在這個柜子里，它們或是串著簽子，或是放在材質奇怪的白色盒子里，明亮卻也奇異的白色亮光從柜子頂部灑下，細膩的白色水霧從后方噴灑，鮮嫩的綠葉菜上，凝聚出來的水珠宛如?陽光下的晨露，晶瑩剔透。

    穆禪暫時放下了對?于這數(shù)量龐大的食材的驚嘆，放下了對?于從未見過的菜蔬的興趣，放下了深秋時節(jié)還如?此鮮嫩卻飽滿大顆的綠葉菜的好奇，甚至放下了對?于那柜子前可以推開?的透明水晶滑動門、材質奇特的雪白大碗、以及綠葉菜后緩慢蔓延出來的淡薄白霧……

    他只是仰起頭，盯著那柜子上方奇怪的棍子一般的發(fā)光物。

    這絕不可能是燭光……

    難不成是無數(shù)顏色相同的夜明珠被鑲嵌在了管子里？

    ……但夜明珠是不會有?這樣明亮的光的，哪怕鑲嵌幾十個、上百個也是如?此。

    這真?的……只是一個虛假的凡人“妖仙”以及她身后教派能弄出來的東西嗎？

    穆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這是冰柜?！?/br>
    身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沉思中的穆禪悚然一驚，但臉上?卻只是恰如其分地露出一個驚訝并且好奇的表情來。

    他捻了捻自?己的胡須，轉過身一看, 是個穿得不算太差、嘴上還有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冰柜……老朽活了這把年紀, 居然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蹦露U樂呵呵地說道。

    那中年男人眼神不住放在他的長須上?，先是感嘆一般說道：“老先生這長須實在好看, 我?看了半晌才忍不住上?來搭話，還望老先生不要介意?！?/br>
    大雍有中年便開始蓄須的風俗，所以會因為?胡子來搭話也是很有可能的，畢竟穆禪這把精心保養(yǎng)的長須順滑有光澤, 雪白宛如綢緞, 確實也是他的驕傲。

    穆禪哈哈一笑：“老朽這把胡子可寶貝般養(yǎng)了六十多年了！”

    “老先生如今高壽啊？”那中年男人驚訝問道。

    穆禪捋了捋胡子, 云淡風輕地回答道：“具體記不清了……大約也有九十來歲吧?！?/br>
    中年男人大為?震驚, 態(tài)度更恭敬了些，恭敬中還帶著點?感?嘆和羨慕：“那真如老神仙一般了……不知您可有什?么養(yǎng)生秘訣？”

    “秘訣大約是沒有的?！蹦露U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了, 回答得也和從?前一樣, 樂呵呵地說道，“早睡晚起、吃飯吃飽，盡量吃些合適的食物, 便已經(jīng)?算是養(yǎng)生了?！?/br>
    “原來如此。”中年人雖覺得這說法中有些與自?己聽到?過的不同，但吃這點?上?他是贊同的。

    他一向注意身體, 所以大多吃得清淡, 新鮮是第一選擇，在一頓飯中也是多吃菜少吃rou, 此時聽老神仙贊同他的養(yǎng)生之道, 難免更高興了些。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或許因為?穆禪的年紀, 又或許因為?養(yǎng)生之道相同，中年男人在得知他只?是無意走來這個地方后，沒有再隱瞞什?么，熱心地給?他講起了這家店。

    “不論誰第一次來，都得在這‘冰柜’面前站上?好一陣子，”中年人贊道，“若是拉開柜子門，便能感?覺到?里頭仿若冰窖一般的溫度……此物并非凡間能有，若不是仙人，想來我?們是看不到?這樣的事物的?！?/br>
    說到?“仙人”的時候，穆禪發(fā)現(xiàn)這位中年男子臉上?出現(xiàn)的，是一種毫不作偽的虔誠和恭謹，哪怕在感?覺他已經(jīng)?算是“自?己人”的現(xiàn)在，念到?仙人這個稱呼，他仍舊下意識放低了聲?音。

    這讓穆禪心中好奇起來。

    若是邪|教，在教派內部時，那些人恨不得將自?家神明的所有頭銜都念出來，稱呼上?更是贊美之詞一個接一個，怎么這里竟如此不同，教眾竟只?用“仙人”這種籠統(tǒng)的稱呼，更表現(xiàn)得怕被誰發(fā)現(xiàn)了一般。

    下一刻，中年男子便解開了他的疑惑。

    “但仙人此次下凡另有目的……但其中一點?是我?們要牢記的，她不能當面被咱們凡人叫破身份，不然便會回到?天?上?去！”他一臉鄭重，說罷還再次叮囑，“切記切記，一定不能在仙人面前稱其為?‘仙人’！”

    “我?記下了?！?/br>
    穆禪心中念頭百轉千回，但還是同樣認真地點?點?頭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