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鏡子她原本都不打算帶，但后來還是抱著留下護身符的心理，讓人把它搬到了自己的寢宮里。

    侍女最后理了理她身側(cè)的禮服，讓它柔順得仿佛沒有褶皺，這才收了手，滿意一般牽著她走出換衣間。

    莉莉安娜跨出換衣間的時候，古德里安也正好從她對面跨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而后平靜地收回目光，就好像對彼此都不怎么感興趣，只是恰巧被擺成一對，裝扮華麗的娃娃。

    他們邁著節(jié)奏不同的步調(diào)走出換衣間，一前一后步入大廳，神情冷淡地站定。

    依舊是那副裝扮的大賢者已經(jīng)等著他們。

    他站在他們面前，面具下的目光帶著些許溫柔，他問：“不笑一笑嗎？”

    “哼?！惫诺吕锇蚕屏讼谱旖?，回以一個冷笑。

    “老師?！崩蚶虬材鹊故桥浜系芈冻隽艘稽c笑意，只是看起來也多少有點勉強。

    大賢者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取下那兩把匕首，握在手中。

    “在帕斯帝國，不是誰都有資格可以面見神明的?！彼抗馄届o，語調(diào)平緩，“但作為帕斯帝國的王，神明偏愛的寵兒，在您結(jié)婚的這一天，理應被神明親自祝福?！?/br>
    “請謹記神明的仁慈，請謹記身為國王和王后的榮耀，為我們的神明，奉上獻禮?！?/br>
    他先將一把匕首遞給古德里安，“其名為‘敬意’。”

    又把一把匕首遞給莉莉安娜，“其名為‘忠誠’。”

    作者有話說：

    今天情人節(jié)耶！情人節(jié)結(jié)婚，我還是挺浪漫的嘛（叉腰

    第72章 獻禮 ◇

    ◎為神明獻上盛大的煙花?！?/br>
    漆黑的天幕之下,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大賢者目送他們走出王宮，四周圍繞著身著華麗衣裝的貴族，街道屋檐下站著不少普通民眾。

    ——帝后大婚的日子, 是帕斯帝國少見允許人們夜間出行的日子。

    但即便如此，“夜晚的街道是危險的”這個概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 還有不少人僅僅站在自家窗口，伸著頭往外看，謹慎地沒有走出房屋。

    莉莉安娜和古德里安在眾人的擁簇下, 一步步走到了立于王都中央的鐘樓前。

    她仰起頭, 深沉夜色幕布上，七顆猩紅神目注視著夜的神國，只有陛下佩戴的王冠散發(fā)著驅(qū)散黑暗的微光。

    巨大黑白表盤上的指針“咔噠”一聲撥動一格，鐘樓的大門被兩位蒼白的神仆從內(nèi)打開——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

    終于到了這一步。

    莉莉安娜深吸一口氣，哪怕眼眶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熱，腳步多少有些僵硬，但她的大腦比任何時候都更冷靜。

    古德里安回過頭，神色冷峻的對她伸出手, 表情并不像甜蜜的新婚夫婦, 更像是履行某種責任。

    這在帕斯帝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莉莉安娜垂下眼, 注意到他的指尖也在微微顫抖。

    她遵照嘉德女士教導的方式行禮回應，而后將手搭了上去。

    在眾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她堅定而用力地握了下陛下的手。

    古德里安的眼睛眨了下, 紅寶石一樣的眸子里微光閃過, 他似乎笑了笑，而后仰起頭, 露出一如既往傲慢而俊美的面孔, 帶著她一齊進入了鐘樓。

    兩位神仆沒有把大門關(guān)上, 雷蒂婭笑著往前一步，用商量的口吻說：“能不能也讓我們的幾個人進去？陛下不是要看最盛大的煙花嗎？”

    “鐘樓是整個帕斯帝國最高的地方，從那里發(fā)射煙花魔法效果最好?！?/br>
    亞瑟恭敬地行禮：“雷蒂婭大人，鐘樓不允許三大貴族家主和王室以外的人進入。”

    “我知道?！崩椎賸I聳了聳肩，“但我想也許這是陛下的結(jié)婚典禮，神明心情不錯，會允許這個例外。”

    “我只是問問，不行就算了?！?/br>
    注意到其他人的視線，她露出了個無所謂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時興起。

    神仆低頭告辭，快步走到莉莉安娜和古德里安身前，為他們引路。

    眾人目光注視著，看他們一同走進黑暗里。

    雷蒂婭等了幾秒，抬起手：“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列隊準備，給神明和陛下，放一場盛大的煙花?！?/br>
    隨著她的號令，有法師迅速蹲下，在地面鋪開魔法陣立于中心，開始念誦咒語。

    萊昂娜覺得這個時機正好，她趁機往前一步，指揮庫珀家族的眾人清空了鐘樓前的區(qū)域：“都退后！站遠一點！”

    她瞥了眼護衛(wèi)長，在她的認知里，這應該是最有可能上前礙事的人了。

    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她行動的護衛(wèi)長沒錯過她的視線，他一愣，有些懷疑這是給自己的信號。

    想到陛下之前的囑托，他沒有猶豫，立刻上前幫忙說明：“煙花魔法距離太近或許會有意外發(fā)生，請保持距離?！?/br>
    有了護衛(wèi)長的幫忙，原本還心有疑慮的貴族們微微點頭，紛紛往后退去。

    萊昂娜有些意外，但又不算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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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覺得這位護衛(wèi)長從來就不掩飾自己對莉莉安娜的欣賞，很有可能也被她交代過。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很快找到擠在一個屋檐下，兩個戴著兜帽的纖細身影，不只是他們，還有騎士團的成員。

    他們并沒有被陛下安排要事，恰恰相反，騎士團完全被他排除在外，總是支使去做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但這時候，他們還是來了，三三兩兩站在人群之間，目光帶著擔憂和期許。

    她沒忍住笑了笑，回頭看了伊歌爾一眼，對她挑了挑眉，像是在說，看吧，他們也來了。

    伊歌爾回以無言的白眼。

    她有些擔心地看向鐘樓，那扇漆黑的門口常人無法窺視，他們根本不知道即將發(fā)生什麼。

    但今夜總讓人格外靜不下心。

    “砰！”

    伊歌爾幾乎下意識拔劍，她仰起頭，發(fā)現(xiàn)火和光的魔法在鐘樓頂端炸開，像是一團爆開的火焰，微微照亮了黑夜。

    人們驚呼起來，帶著些許害怕和驚喜，奮力仰頭，等待下一輪煙花發(fā)射。

    “嗯，大概到鐘樓頂端?！崩椎賸I目測了一下煙花的高度，笑了笑，“再高一點，都說了要世界上最高最大的煙花?！?/br>
    “最好……”她眸光閃爍，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說，“把天炸個窟窿?！?/br>
    ……

    神仆將年輕的帝后牽引到鐘樓頂端，而后虔誠地對跪下，溫順地低下頭，露出脆弱的脖頸。

    仿佛扭曲的那團空間里，細長的足肢刺下，汲取鮮血。

    夜神朦朧的人形依托著血液顯露身形，兩人沒有多看，低下頭虔誠行禮。

    古德里安說：“贊頌夜神。”

    莉莉安娜慢了他一步，也跟著說：“贊頌夜神?！?/br>
    夜神聲音威嚴：“上前來?！?/br>
    兩人同時邁步，莉莉安娜低頭提起繁復的裙擺，憑借過人的夜視能力注視著他們和神明之間的距離。

    五步。

    四步。

    三步。

    神明開口：“年輕的帝王和王后，你們要為我獻上什么？”

    莉莉安娜止步于神明三步的距離，她沒有遲疑，按照演練了很多遍的那樣，用符合貴族禮儀的舉止，雙手抬起了那把華麗的匕首。

    她身側(cè)，古德里安正和她做著一樣的動作。

    他露出點笑意：“尊敬的夜神，我們?yōu)槟I上兩把匕首。”

    “哦？”夜神饒有興趣地問，湊近了往前看，莉莉安娜低垂著眼，害怕自己眼中的殺意暴露。

    她的心已經(jīng)提了起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但還是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有耐心，硬著頭皮看著虛幻的人影距離越來越近。

    她懸著的腳后跟忽然落地，發(fā)出“篤”地一聲輕響，像是某個信號。

    夜神似乎一瞬間察覺到了什么，它下意識想要后退，但莉莉安娜已經(jīng)抽出了鮮紅的血刃，直接撲了上去。

    虛幻的人影仿佛沒有實體被她直接攪亂，但她的目光沒有一絲動搖，直接朝著人影后更深處的黑暗刺出了匕首。

    仿佛野獸被激怒的尖嘯響徹了整個鐘樓，莉莉安娜感覺刺中了實體，一擊得手并沒有停留，立刻翻身后撤，她剛剛站的地方已經(jīng)破碎，像是堅硬且鋒利的長矛貫穿。

    她反手砍斷了刺在安迪脖頸上的足肢，成功再次讓對方發(fā)出了憤怒的尖叫。

    古德里安也同樣解決了亞瑟脖子上的足肢，失去了血液的來源，夜神用來塑造神明形象的虛影再也無法保持，它揮動又長又硬的足肢，從黑暗中露出了怪物般的面容。

    長矛一般的八只黑色長足，七只猩紅的復眼，還有額外一只已經(jīng)失去光澤，覆蓋著長久時光也難以愈合的疤痕。

    兩位神仆踉蹌地撲向窗口，奮力抬起了從建成以來幾乎從來沒有打開過的窗戶，大喊著：“就是現(xiàn)在！點火！點火！”

    雷蒂婭摘下兜帽，張開雙手，笑容從來沒有如同此刻那么燦爛，她帶著些許狂熱，巨大的魔法陣在她腳下綻開，“來吧，世界上最絢爛的煙花?！?/br>
    “轟”地一聲，巨大的火球從她身下的魔法陣里接二連三地升空而起，眾人驚慌失措地尖叫，只覺得地面震顫，連天都要塌了。

    ——這不是錯覺。

    升空的火球筆直撞上漆黑的夜幕，它沒有如同眾人料想的那樣變成星火消失，也沒有失力墜落。

    它點燃了夜空。

    漆黑的、點綴著七顆紅色月亮的夜幕，仿佛被燒壞的布料，被黑紅的火星吞噬著，迅速燒開了口子。

    荒地的風塵和燦爛的陽光從鏤空處落了進來，而后席卷了整個王都。

    人們傻了眼，一個個張著嘴仰著頭，見證這場變革掀起浪潮。

    又是“轟”的一聲，這次是從鐘樓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