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箭的小女孩[星際] 第652節(jié)
“真是稀奇了,她竟然不在。” 沈晝說著抬起終端通訊,并未連接成功,他一翻信箱才發(fā)現(xiàn)兩個小時前neo給他留過言說自己出去了,而那時星艦正在穿越蟲洞,下星艦之后他也沒有注意消息。 “這三更半夜的她出去干什么……”沈晝嘀咕著,在書房柜子里一陣翻找,最后扒拉出一瓶噴霧,在那張奇怪的照片上是噴了幾下,幾秒鐘后,照片的角落出現(xiàn)一小點螢綠的亮光。 “血?”西澤爾道。 沈晝將照片和試劑一齊放在了桌子上,半晌忽然道:“你的猜測,大概率是對的。” “將這張照片拿給奧蘭多辨認嗎?” “我給他留過言了?!蔽鳚蔂柕?,“明天早上……等天亮了,我們在療養(yǎng)院和他匯合。” “等等,為什么是療養(yǎng)院?” “我想去看看李紓。”西澤爾將照片裝回了透明密封袋,“說不定他知道什么?!?/br> 次日清早,兩人就趕去了夜潭大區(qū)的療養(yǎng)院,他們?nèi)サ米銐蛟?,可沒想到奧蘭多已經(jīng)在療養(yǎng)院附近的咖啡館等著他們了。他似乎一夜未眠,眼下青烏凝重,面頰上沒有一絲血色。 “您在通訊里,說的,說的,是真的嗎?”奧蘭多問得有些磕巴,“那個照片,竟然還能找到?” 西澤爾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密封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發(fā)光氨試劑已經(jīng)干了,照片上沾染的血跡只剩下一個發(fā)白的小點,就像一只死去的昆蟲尸體粘在那里。 奧蘭多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他只覺得那張照片豎立起來,如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刀刃一般劃開了他眼前的迷霧,蒙在他意識上的陰翳,穿透了他的大腦,像是拼圖上的最后一塊。 或者一把鑰匙。 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475章 一步之遙(五)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奧蘭多就一直在做奇怪的夢。 夢里他能聽見mama的聲音,能感受到mama的懷抱,盡管她好像很害怕,她的懷抱沾滿了鐵銹一般的血腥味,然后這個血色淋漓的懷抱,也破碎了。 夢醒后他總會問伯父或者伯母,mama呢? 伯母滿臉不忍地偏過頭去,而伯父會騙他,說mama工作太忙,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看奧蘭多。 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又一段時間的過去,他長大了,mama的工作再也沒有忙完過。 他大概比同齡人都早慧許多,很早就懂得了“死亡”的含義,他知道伯父和伯母是在騙他,mama早就已經(jīng),死去了。 死去的意思,是永遠不會再回來。 長大一些后,每隔一段時間,伯母就會帶著他去療養(yǎng)院看望爸爸,可是關(guān)在透明籠子里的爸爸和他模糊記憶中的爸爸不太一樣。他的爸爸很溫和、總是在微笑,而伯父指著那個穿著寬大病號服的人讓他叫爸爸時,他的神情總在疑惑。 直到某一天,他無意中聽見醫(yī)生和伯父交談,也就知道了mama是怎么死的,是誰殺了她。 伯父發(fā)現(xiàn)他在門外的時候驚了一跳,小小的奧蘭多一言不發(fā),伯父以為他被那段談話嚇壞了,連連對他解釋,他剛才和說的是別人。可是奧蘭多卻聲音清晰地問,是爸爸殺了mama嗎? 伯父沉默不語。 奧蘭多又說,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殺了mama的是一個藍眼睛的人,不是爸爸。 伯父驚愕地看著他,過了不久,他就被送進了心理精神診療科。 他向醫(yī)生講述了夢境的內(nèi)容,可是醫(yī)生卻說,那只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倒影。 每一次治療都只有相同的答案,精神類藥物摧毀了他的身體,可是夢境卻并未消失,曠日持久的折磨著他,像是在哭訴。 等到再長大一些,他知道了那些精神類的藥物和治療不僅僅是因為他離奇的夢境,還有父親遺傳的基因——曾經(jīng)身為研究委員會預(yù)備委員的李紓是重點監(jiān)控對象,連帶著奧蘭多也是,為了防止病變,他應(yīng)當一生都接受此類治療。 夢的場景越來越清晰、恐怖,他心中憑空生出某種預(yù)感,他覺得那是真的??墒欠喠嗽S多精神意識類的書籍和資料也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在夢里一次一次見到真正的兇手之后,再面對父親,他很有什么憎恨的情緒。這一點讓伯父和伯母都頗為驚訝,他們從來不會相信一個虛幻的夢,但奧蘭多卻相信著。 守著一點微渺的希望,他等到了今天。 這一刻。 “我,我好像想起來了?!眾W蘭多低聲道。 “想起來什么?” “就是,夢里的事情?!眾W蘭多咽了一下唾沫,又道,“但是因為做了太多次夢,我有點不能分辨,這到底是我當時的記憶,還是,還是對夢境的記憶?!?/br> 西澤爾道:“說說看。” “我記得。我爸爸那天不在,mama本來在家里陪我,忽然有一個通訊過來,然后我mama就帶著我去了那條走廊,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和夢里的一模一樣……我摔在地上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可能是昏過去或者睡著了之類的,等我再醒來,就已經(jīng)在家里了?!?/br> “等等,這不對?!鄙驎兲鹨恢皇执驍嗔藠W蘭多的思緒,“你是說,那天你父親不在家?” 奧蘭多點頭:“我記得是這樣?!?/br> “可當時案發(fā)后,調(diào)查局現(xiàn)場偵查得出的結(jié)果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在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里,案發(fā)原因是兩人發(fā)生了爭吵,嫌疑人失手將被害人殺死;另外靳總曾經(jīng)告訴我,李紓現(xiàn)如今的腦空白癥狀,很有可能是朵莉絲過世前,用自己的精神力攻擊他導(dǎo)致的結(jié)果?!?/br> “如果按照你說的……”沈晝看著奧蘭多,沉吟道,“那么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不是在你家里,而是在叢林之心的實驗室;第二,殺害你母親的兇手不是你父親;第三,有人——大概率就是真正的兇手,用精神力攻擊了你父親,導(dǎo)致了他的腦空白,并偽造了案發(fā)現(xiàn)場,將殺死你母親的罪責(zé),嫁禍給了他?!?/br> 奧蘭多怔忪了許久,一滴眼淚掉落在他面前的桌沿上,他吶吶道:“是,是這樣嗎?” “我們?nèi)タ纯茨愀赣H,可以嗎?”西澤爾輕聲問。 “可以的,”奧蘭多看上去神情非常沮喪,他聲音很小地道,“其實上次我和林來看過他,當時林問我要不要讀取他的記憶……我當時就應(yīng)該答應(yīng)的,但我又很膽小,覺得已經(jīng)這樣了,又還能改變什么?或者我的夢可能真的是假的……” “沒關(guān)系?!鄙驎兣牧伺乃募绨颍爸辽佻F(xiàn)在你知道了,你所堅持的真實存在。” 莫醫(yī)生見奧蘭多這么一大早來覺得有點奇怪,奧蘭多解釋說自己馬上要回北斗星了,下午航班就要起飛,臨走前想再來看看父親,這個理由莫醫(yī)生一點也沒有懷疑,不過在奧蘭多提出要帶其他人一起去看李紓時候,莫醫(yī)生有些疑惑地問:“也和上次一樣是你的朋友?” “不是,”西澤爾淡淡道,“我是邊防軍第一集團軍參謀部的穆赫蘭,我代替靳昀初總參來探望李紓先生?!?/br> 沈晝在心里笑出了聲,論睜眼說瞎話,西澤爾的功力無人能敵。 奧蘭多忙不迭點頭:“對,靳總參讓我們來的?!?/br> “哦哦,”莫醫(yī)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另一位是?” “我是同行的熟人,不進去也行?!鄙驎冏鲃萃嗽诹艘慌浴?/br> “好。”莫醫(yī)生緩和了語氣,“還是原本的話,奧蘭多都知道,不要使用刺激性語言,很少見面或者沒見過的人盡量不要說話,免得病人應(yīng)激?!?/br> “我知道?!?/br> 西澤爾跟著奧蘭多走進了單行道病房的走廊。 莫醫(yī)生退出去的那一刻,西澤爾低聲問奧蘭多:“能用精神力干擾監(jiān)控線路嗎?” “……能。”奧蘭多偷偷看了病床上安靜坐著的李紓一眼,磕磕絆絆道,“可以試試。” “不是試試,要一次成功?!蔽鳚蔂栒f著看向李紓,精神力場在同一秒鐘,探了出去。 半個小時后。 “你這次去北斗星會待很長時間嗎?”莫醫(yī)生和善地問。 “還不知道呢,”奧蘭多語氣含糊,“要看導(dǎo)師怎么安排,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但是如果有大實驗,就要待好幾個月?!?/br> “誒,”莫醫(yī)生好奇道,“你不是畢業(yè)了么?” 奧蘭多連忙道:“但還是在跟著上學(xué)時候?qū)熥鲰椖浚愿杏X好像和上學(xué)的時候沒什么差別?!?/br> “原來如此……” 離開病房區(qū),西澤爾一言不發(fā)到門口等候,奧蘭多又和莫醫(yī)生閑聊了幾句才出來。沈晝迎面走過來:“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等到三人一起離開療養(yǎng)院,西澤爾才低低道:“他那天去過實驗室?!?/br> 沈晝挑眉:“他去實驗室做什么?” 而奧蘭多震驚道:“您剛才,對我父親做了精神分析?!” 西澤爾“嗯”了一聲,見他依舊滿臉驚疑神情,又補充道:“放心,我專門學(xué)過精神分析,此前也有過好幾次成功的案例?!?/br> “我不是這個意思,”奧蘭多連忙解釋,“我是說,感覺剛才好像設(shè)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父親他,也沒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 西澤爾笑了笑,繼續(xù)道:“他的記憶截止的地方就是朵莉絲死亡那天,但是這一天的記憶完全是破碎的、混亂的,我認為他這部分記憶很有可能遭到過破壞,并且是不可逆的。根據(jù)僅有的幾個意象片段,分析后能得出的信息非常有限……他在案發(fā)當天去過實驗室,并且在很著急地尋找什么東西。” “奧蘭多,”西澤爾目光偏轉(zhuǎn),看向奧蘭多,“他在叫你的名字?!?/br> 奧蘭多愣了一下,像是沒聽懂這句話:“什么?” “他的意識只有殘存的幾個片段和抽象的意象,和腦空白無異,”西澤爾溫和地道,“但在他的潛意識里,一直在重復(fù)你的名字。” “另外,留在他意識里的幾個意象其中之一,是一個類似于照相機的東西。按照精神分析學(xué)上的意象線索原則推測,你父親很有可能從某種途徑得知了你母親被害或者遭遇危險的信息,趕去了實驗室尋找你和你母親。 “不知道他有沒有見你們最后一面,但他應(yīng)該撿到了你的相機。我更傾向于是他在危急的時刻,想著要留下什么證據(jù),所以將那張照片塞進了白蘭教授的相框里,然后,他就遭到了精神力攻擊?!?/br> “他……”奧蘭多呆呆地問,“他還能認出我嗎?” 西澤爾搖了搖頭:“他的精神意識已經(jīng)死亡,他的記憶、認知、情感……通通不存在了。留下幾個殘缺的意象碎片,只是意象而已?!?/br> 奧蘭多“哦”了一聲,低下頭去,眼淚大滴大滴砸在地面上,然后在沉默的風(fēng)里枯干,仿佛一株還未發(fā)芽就死去的植物。 后面的事情他不記得了。好像是西澤爾和沈晝送他回了家,但他一刻也不想在家里戴著,于是胡亂收拾了幾件東西,不顧伯母的阻攔,當天下去就回了北斗星。 西澤爾打開終端,信箱里有三四個來自謝清伊的通訊申請和留言,詢問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回家了。此時天光大亮,天空猶如明鏡一般,沈晝靠在一桿路燈邊抽煙,青色的裊裊煙氣沉浮,連他的面容都模糊去。 西澤爾將這一夜發(fā)生的事情用最簡單、最精準的話語發(fā)個傳遞給了靳昀初,并附上奧蘭多去北斗星的航班,然后回復(fù)謝清伊的消息,說自己只是回家拿東西,馬上就走。 做完這些,他才抬起頭叫沈晝:“老沈,走了?!?/br> “去哪???”沈晝掐滅了煙,隨便拍了幾下衣服上的塵土,走過來。 “找個地方吃飯,”西澤爾道,“然后回北斗星?!?/br> “我以為奧蘭多會問穆什為什么要殺害他的父母?!鄙驎冃牟辉谘傻卣f。 “你覺得是為什么?” “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吧,”沈晝嘆道,“我更好奇的是,本應(yīng)該失蹤的杰奎琳、早就離開另謀高就的穆什,那時候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叢林之心,而且白蘭教授也在場……不知道這個時間的白蘭教授是真的,還是已經(jīng)是復(fù)制人?!?/br> “應(yīng)該是復(fù)制人?!?/br> “何以見得?”沈晝問。 “楚辭在無人區(qū)的實驗室時見到了只剩下一顆大腦的白蘭教授,他的記憶似乎停留在‘啟示錄’計劃失敗的時候,他勸林離開叢林之心,并認為杰奎琳‘瘋了’,那很有可能是他身體死亡的時間。” 說到這,西澤爾的腳步忽然停下來。 “——不對?!鄙驎兏O?,回過頭時,西澤爾看見他的眼眸亮了一下,仿佛燃起了一團明亮熾烈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