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箭的小女孩[星際] 第621節(jié)
他行走在凄迷的雨夜里,霓虹躲在雨幕背后,匍匐那些陰獸一般的建筑身上,而那些建筑,大多幻化成了虛影,和黑夜重疊。 今年首都星的秋季多雨,夜半時候街上無人,敏斯特的邊緣地帶竟然顯出幾分恍惚如同占星城的氣質(zhì),通訊剛一連接成功的時候,楚辭以為沈晝在霧海。 “反正遲早都是要說的,”他倒是對前天那場炸開了鍋的記者發(fā)布會沒什么特殊看法,稱得上心態(tài)平和,仿佛當(dāng)眾爆料的不是他,“勃朗寧一個人知道,不如全聯(lián)邦的人都知道。” 沈晝笑著搖了搖頭:“他,連帶著整個基因控制局本來就在風(fēng)口浪尖上,你這樣把他往絕路上逼,當(dāng)心他狗急跳墻?!?/br> “你也說了是狗急跳墻,”楚辭語氣平靜,“我會怕一條狗嗎?” “我說的不僅是狗,還有狗背后的主人。” 楚辭頓了一下,道:“靳總和穆赫蘭伯父都這么說過。” “那他們有說,背后那位是誰嗎?”沈晝隨口問。 楚辭搖了搖頭:“他們懷疑拜厄·穆什?!?/br> 沈晝道:“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 “可也只是懷疑?!背o強調(diào)道。 “是啊,”沈晝嘆了一氣,“勃朗寧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證據(jù),所有的猜測和指控都需要有證據(jù)來佐證。” “對了,”他提醒道,“你這段時間注意安全,調(diào)查局和檢察院的態(tài)度都還不明確,這件事現(xiàn)在還是懸而未決的狀態(tài)……你的一舉一動可能都會備受關(guān)注?!?/br> 楚辭看了通訊屏幕一眼,慢吞吞道:“你覺得,他們會殺了我嗎?” 沈晝“嘖”了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了想,憋著笑道:“要悄無聲息地殺了你,好像確實有點難度。” “而且我就在家里,”楚辭道,“誰會傻到跑進(jìn)陸軍元帥府殺人啊?!?/br> 沈晝意有所指地道:“他們會知道你和穆赫蘭元帥的關(guān)系,也會猜出你是誰。” “猜出來就猜出來?!背o無所謂道,“難道我還需要誰來拯救嗎?” 沈晝低低地笑了一聲,心想,真是狂妄啊你小子。 但這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楚辭不會再因為逃命而流落到被人口販子拐賣,現(xiàn)在的他大概只會對將人口販子團(tuán)伙連鍋端了。 就像沈晝,從邊陲小星球上失蹤的無名小孩追查到聯(lián)邦總統(tǒng)刺殺,他想要的真相,從一個人的命運到牽系整個聯(lián)邦的動蕩,如果你問他,他也會這樣說,我還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 這是他們的血和生命,洶涌的奔襲而來,融入他的血管,藏在他的心臟。 他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王斯語像風(fēng)雪天一樣寂靜孤獨的眼神,想起科洛說“我?guī)湍闳枴睍r的神情,甚至?xí)肫鹄倌?,想起他的父親。這幾天他總是回想起他們,他們的聲音……話語……每一個細(xì)節(jié),他慶幸自己記性好,也痛恨自己記憶力這么好,明明是過去了很久很久的事情,但只要稍一回想,就刻骨銘心的清晰。 “我說真的,”沈晝笑著道,“你注意點,我不能再承受失去誰這種打擊了,我會瘋掉的?!?/br> 而楚辭扮了個鬼臉,聲音很輕,卻很清晰:“不會的?!?/br> 他斷掉通訊后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幾秒鐘,才揉了揉眼睛,走回臥室。 “你醒了?”他問西澤爾,“是不是我吵到你了?!?/br>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睡著。”西澤爾道。 “為什么沒睡著???” “不知道,”西澤爾拉著他的手,將他拽進(jìn)了懷里,“可能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br> “剛才在和誰通訊?” “沈晝?!?/br> 西澤爾挑眉:“說起來,他去什么地方了?我昨天找他的時候,通訊也沒有連接成功?!?/br> “他就在首都星,但是我估計除了neo沒人能找到他。”楚辭聳肩,“他去調(diào)查剩下的事情了?!?/br> “他來問你白天的事?” 楚辭悶悶地“嗯”了一聲:“他叫我注意安全?!?/br> “算啦,”他從西澤爾懷里掙脫出來,“還是先睡覺吧,說不定明天又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br> 西澤爾挨著他躺了下去,喃喃:“真是多事之秋……” 同一時間,霧海,三星。 聯(lián)邦腥風(fēng)血雨,新聞和信息都處于爆炸的狀態(tài),這些消息并未傳到霧海,或者說哪怕霧海人知道了也毫不關(guān)心,誰刺殺了聯(lián)邦總統(tǒng)、基因控制局局長犯下了什么罪行,對他們來說還不如懸賞墻上今天又新增了那些大額懸賞來得更有吸引力。 可是今天的懸賞墻毫無變化,甚至很久過去了,連一個增加的紅標(biāo)都沒有,半夜在小酒館里喝酒的賞金獵人或者各類商販們?nèi)鄙倭舜蹬1频乃夭?,都覺得索然無味,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又翻騰出一些陳年的傳奇故事來。 傳奇故事的頭號主人公,必然是那位排名第一的賞金獵人,林。 到了半夜,酒客們都喝得微醺,也就沒有剛?cè)胍沟臅r候那么忙碌,小酒保倚在吧臺背后,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用一塊臟兮兮地抹布劃拉著臺面,注意力卻完全不再工作上,臨近吧臺的一桌兩人,正在聲氣高昂地辯論林到底拿了多少個紅標(biāo)。 酒保剛來三星沒多久,相比較于他所出生的那個巡回空間站來說,三星簡直可以宇宙化大星球,這里繁華、喧鬧,新奇古怪的玩意兒層出不窮,陸離的霓虹燈更是讓人眼花繚亂?,F(xiàn)在的工作是老家運輸站的大伯幫他找的,他很喜歡,因為在酒吧可以遇見各種各樣的人,聽見各種各樣的故事,這是他在老家時完全沒有聽說過的。 而在那些被星際流浪客們無限夸大的故事中,他最喜歡聽第一獵人的故事。 不論講述者將故事情節(jié)吹噓得多么離奇,都不會有人反駁,小酒保可以如癡如醉地聽著一個又一個精彩兇險的故事,早上下班后回去也做一做自己變成那樣厲害的大人物的夢。 “林已經(jīng)三年零四個月沒有出現(xiàn)在懸賞墻的紅標(biāo)榜單上了,沒有他的懸賞墻一點意思都沒有?!币粋€腦袋上有刀疤的男人惋惜道,仿佛沒能上紅標(biāo)的是他自己。 “確實,”刀疤頭的酒友,一個雀斑臉、身材玲瓏小巧的女人應(yīng)和,“他不在,其他賞金獵人完全都是小打小鬧?!?/br> “我還記得他當(dāng)年來三星的時候,”刀疤頭砸了咂嘴,用一種又是忌憚,又是興奮的語氣說道,“那只能用‘盛大’這個詞來形容了吧?但凡是懸賞金高一些的星盜,全都嚇得屁滾尿流,要么躲在旅店里不敢出來,要么連夜逃離三星,大家都說,那段時間是三星最安全的一段日子,哈哈哈哈!” 酒保認(rèn)得刀疤頭,他是三星本地的情報販子,也是這間酒吧的???,相同的話酒保已經(jīng)在他口中聽過數(shù)回,但是每次都聽不膩。 “他后來還來過三星么?”酒保忍不住問。 “也許來過,但我們都不知道?!钡栋填^喝得有些醉了,搖頭晃腦地靠在椅子靠背上,故弄玄虛地道,“沒有人見過他,因為看見他的人,都死了?!?/br> “他也從來不會留下什么痕跡,除非他想讓你知道自己來過。” “所以啊,”刀疤頭緩慢地轉(zhuǎn)動自己的腦袋去看了酒保一眼,重重地重復(fù),“他來沒來過三星,來干什么,誰都不知道。” “不過,林已經(jīng)很少再去狩獵了,就算狩獵應(yīng)該也不會來三星,前段時間凜坂公司的人來過,三星那些高懸賞的大星盜都聞風(fēng)跑光了!” “約蘭港的老張呢?張志和?張志和!怎么今天不見他來,他不是經(jīng)常吹噓自己是凜坂公司的人么?” “得了吧,他還說自己是凜坂公司高層的親戚呢,”有人嘲諷道,“他要是能有這樣的親戚,能混得和乞丐一樣慘?” “不過林好像和凜坂公司有仇。” 話題又回到了林身上。 坐在墻角的獨眼說道道:“和他打交道的都是些大人物,我上次聽說他在占星城,就是去找卡萊·埃達(dá)的?!?/br> 雀斑臉女人道:“他的確不再狩獵了,但是軍火生意還在做,不過就像你說的,買家都是大人物罷了,卡萊·埃達(dá)應(yīng)該也是生意伙伴之一吧?!?/br> 喝醉的刀疤頭還在念念叨叨:“林為什么跑去做軍火生意了,賞金獵人多有意思……” “我看你喝糊涂了?!比赴吣樑税琢怂谎?,“他是圣羅蘭人,圣羅蘭有幾個不賣軍火的?” “說得這么好聽,你為什么不去做賞金獵人,還要繼續(xù)做情報販子?” “情報販子都指不定哪天忽然被人殺了,”刀疤頭罵罵咧咧,“更別說賞金獵人——你記得下橋的克羅埃嗎?他就被殺了,誰干得都不知道……” 雀斑臉驚訝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前幾天還看見他了?!?/br> “就在昨天,死在下橋的渡口,我去找他要送單費,沒想到他死了……這一趟又白干了,公寓的老板娘說他還欠著房錢呢。” 雀斑臉“嘖嘖”地嘆著,搖了搖頭,卻并沒有幾分憐憫。 就在這時候,酒吧的門開了,但是三星的重金屬音樂比空氣還要濃郁,再加上三更半夜大家都喝的醉醺醺,因此幾乎沒有人注意道走進(jìn)來的新客。 那是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男人,他進(jìn)來后直奔吧臺。 而待看清楚他手里握著的槍,原本打著瞌睡迷迷瞪瞪的小酒保立刻就清醒了過來,他咽了一口唾沫,道:“請問,要喝,喝點什么?” 那人低下頭,酒保才發(fā)現(xiàn)他有一雙罕見的銀色眼睛。 “我找人,”那人說道,“叫錢浩的請報商?!?/br> 旁邊桌上的雀斑臉女人愣了一下,隨即戳了戳刀疤頭的胳膊,低聲道:“喝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那個銀色眼睛的男人忽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一眼讓雀斑臉遍體生寒,她直覺這人不好惹,一時間退也不是進(jìn)也不是,僵在那里。 “錢浩?”銀色眼睛的人淡淡問道。 雀斑臉女人咬著牙,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卻聽見那人兀自道:“我是艾略特·萊茵,我找錢浩打聽一些關(guān)于克羅埃的事情,據(jù)說他是克羅埃生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 “克羅?!比赴吣樞睦锼闪艘豢跉獾耐瑫r卻又覺得艾略特·萊茵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熟,她擰著眉仔細(xì)回想,刀疤頭錢浩卻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林之類的話,雀斑臉眼珠子猛地一瞪! 萊萊萊茵!不就是那個和林一起拿下第一懸賞的賞金獵人!而且據(jù)說他還是個猩紅偵探! 雀斑臉喝酒喝得有點懵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她后知后覺到自己剛才準(zhǔn)備叫上錢浩離開的想法有多蠢,他們根本跑不掉。 她磕巴地道:“我這就,這就去拿醒酒藥?!?/br> 他話音剛落,萊茵敲了敲吧臺,機靈的小酒保立刻拿了醒酒藥遞過來,雀斑臉連忙接過來塞進(jìn)了錢浩嘴里,一會,錢浩就酒醒了。 “怎么了?”他還一臉懵,“我剛喝醉了?” “就你這酒量!”雀斑臉狠狠地等了一眼,對萊茵擠出一點難看的笑容,“您想問什么……” 萊茵看向錢浩:“你最后一次見到克羅埃,是什么時候?” 錢浩下意識答:“前天,不,昨天早上?!?/br> “你去見他做什么?” “?。磕銥槭裁匆獑栠@——”錢浩話說了一半就被雀斑臉揪住腰間的軟rou掐了一下,他疼得“嘶”了一聲,回過頭見雀斑臉拼命對他使眼色,多年酒友還是有幾分默契,錢浩摸了摸鼻子,轉(zhuǎn)過來繼續(xù)道,“他讓我?guī)退ソ回洠f他有別的事。” “什么事?” “不太清楚,”錢浩無處安放的手又撓了撓腦袋,“但我覺得應(yīng)該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吧,因為他這個人很愛錢,那天他讓我去交的消息單主多開了一成的送單費,他答應(yīng)把那一成的送單費給我,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不會花錢雇我?guī)退芡取?/br> “他最近都在做什么活兒,去了什么些什么地方,你知道嗎?” “不知——”錢浩偷偷看了萊茵一眼,隨即立刻改口,“知道一點,他最近在跑的就是雇我去送的那個單子,是水城藥廠老板的三公子下的單,但是具體我就不知道了?!?/br> “還有呢?” “還有……”錢浩幾乎要絞盡腦汁,而后恍然大悟道,“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艾略特·萊茵又問了幾個問題,錢浩都乖乖答了,萊茵“嗯”了一聲,起身離開。 他走后,錢浩喃喃道:“這家伙誰啊……” 雀斑臉怔了好一會才道:“我們以后還是少亂說那些大人物得好,說不定,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他們聽見了……” 艾略特·萊茵離開小酒吧,走到軌道橋的拐彎處,彎腰鉆進(jìn)了一輛輕型卡車?yán)?,駕駛位上坐著馮·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