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陳柚有些猶豫。

    奧蘭多用安慰的口吻道：“沒關系，下次一起去看看?！?/br>
    此時他們正坐在圖書館的公共休息室里寫作業(yè)，準確來說陳柚在抄楚辭的機械理論作業(yè)，昨天的論文已經(jīng)讓她焦頭爛額，結(jié)果下課的時候布林頓教授又布置了一道論述題，陳柚走出教室的時候如喪考妣。

    她磨磨蹭蹭的不想寫，東張西望了一會，忽然指著窗外驚喜道：“呀，下雪了！

    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白色的晶瑩粉末，像撒鹽。

    奧蘭多嘀咕道：“這不能叫雪吧，最多就是霜?！?/br>
    “我不管，”陳柚雙手叉腰，“冬天都來好久了！”

    “你的作業(yè)也拖好久了，”奧蘭多敲了敲她的書寫板，“這周四就有機械理論課?！?/br>
    “可今天不是才周二嗎……”

    到了中午，這場細小的霜雪就停了，天空淡藍，風卻依舊凌厲。

    陳柚有些失望，而一直到臨近年末，她才終于等來北斗星的第一場大雪。

    這天依舊是早課，結(jié)果大部分學生都遲到了，所幸曼斯克語老師性情和藹，和學生玩笑了兩句就原諒了他們遲到。奧蘭多縮在最后一排打盹，結(jié)果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他懵然了半響才出聲，和他同桌的德里克一直在偷笑，奧蘭多坐下來時朝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楚辭和陳柚就坐在他們前面，德里克一會用電子筆尖撥弄撥弄陳柚的頭發(fā)，一會趴在桌子上打呵欠，沒過一會，他也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德里克求助的看向奧蘭多，奧蘭多冷笑一聲扭過頭，理也不理。

    德里克尷尬的低下頭，忽然看見楚辭將書寫板立起來，上面寫了一句曼斯克語，德里克想都沒想就瞇著眼睛念了出來，可他念完之后，許久老師都沒有讓他坐下，德里克猶豫的抬起手，摸了摸后腦勺，聽見講臺上的老師和顏悅色的用聯(lián)邦通用語問：“這位同學，你在說什么，老師聽不懂?！?/br>
    教室里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德里克臉頰爆紅，罵罵咧咧的踢著椅子坐回去。下課之后，他指著楚辭義憤填膺：“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坑我！”

    楚辭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感，冷酷好像今天早上剛落下的雪：“我又沒說我寫的就是答案?！?/br>
    奧蘭多和陳柚笑得直不起腰，德里克吐血三升，發(fā)誓期末考曼斯克語一定要考第一名，氣死你們這群狗日的。

    他們班一共也就不到二十個人，稀稀落落的走在雪地上，有人撐著傘，隨便抖抖就會落下大片的雪花冰晶，捏一捏偷偷塞進旁邊同學的領口里，接著就上演一場千里追殺的好戲。

    勝意湖半面都結(jié)了冰，冰面上落著白雪，因此一半碧綠一半雪白，像塊巨大的玉璧，樹枝上結(jié)了冰凌，沉沉的墜下來挨著湖面，再被風吹著，一搖一晃，一晃折斷。

    楚辭走在最前，他不撐傘，穿的也很單薄，迎著風大步往前，他幾乎要埋沒在風雪里，只有戴在頭上的紅帽子，遠望去像一滴稀薄的血。

    但他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等一會，等到陳柚他們追上來，他再繼續(xù)走，但是兩者之間的距離總是不斷拉開。

    陳柚今天第五次問：“林，你真的不冷嗎？”

    楚辭：“不?！?/br>
    過了一會她又問：“林，你真的真的不冷嗎？”

    楚辭：“?！?/br>
    第二節(jié)課是模擬訓練，他們又遲到了，本來可以坐擺渡車，但不知道誰提議說走過去，結(jié)果他們走路太慢。模擬訓練的老師可不比語言老師，于是全班學生的都被罵了一頓。

    “年終考核的排期表公布了?！泵商}劃著終端的投屏，“我靠下個星期二就開始考第一科！”

    “先考什么先考什么？”和她同一小組的男生問。

    “肯定是先考公共課啊，”蒙蘿定睛一看，“竟然是哲學與歷史，我服了，這科竟然是書面考?！?/br>
    她一個不小心，精神力網(wǎng)就從練習機的精神通感系統(tǒng)中掉了出去，警示提醒音接踵而來，她又被老師罵了一頓。

    楚辭和奧蘭多同組，上課訓練對于他們來說基本屬于游刃有余，楚辭正在看校歷，奧蘭多也劃拉著年終考核的排期表，他主要是比較擔心機械理論。

    “太損了，”他搖著頭，“機械理論最后一門考也就算了，竟然安排在辭舊舞會的前一天?！?/br>
    “最后一門考不好嗎？”楚辭隨口道，“不會影響你考其他科目的心態(tài)?！?/br>
    奧蘭多嘆氣：“一天不考，我就一天睡不著。”

    “別擔心，”楚辭安慰他，“反正都要補考?！?/br>
    “……”

    奧蘭多想反駁，但是又說不出口，因為上次因為論文被布林頓教授留過一次堂之后他就找楚辭幫他補習過這門課，但是去了三次圖書館之后楚辭對他說：“要不還是補考吧，據(jù)說補考題比較簡單?！?/br>
    當時奧蘭多掙扎道：“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br>
    結(jié)果他當天寫的論文交上去，第二次上課再次被布林頓教授留堂了。

    模擬訓練室里時不時有掉出系統(tǒng)的警示音響起，只有楚辭和奧蘭多的機甲順利的完成了一整套動作指令。

    “辭舊舞會是什么？”楚辭一邊cao縱著機甲越過障礙一邊問道。

    “你上中學的時候?qū)W校沒有就行過嗎？”奧蘭多的練習機一巴掌將光屏里障礙物拍開，“就是年終考完試，放寒假前一天的的校內(nèi)活動啊。”

    楚辭心想我也沒上過中學，于是道：“我們小地方?jīng)]有這種東西?！?/br>
    “不會啊，這不是傳統(tǒng)嗎……”

    “誰知道?！?/br>
    他本來已經(jīng)將s俱樂部的聚會忘在了腦后，結(jié)果下午去圖書館抄哲學與歷史這門課的筆記時遇到了艾薇拉和米琴。

    “真巧?！卑崩⑿χ蛘泻?。

    楚辭禮貌性的問了聲好，艾薇拉道：“快要考試了，準備的怎么樣？”

    “還好。”

    艾薇拉點了點頭：“考核期內(nèi)大家時間都比較緊張，所以本月的聚會就取消吧，請幫我告知到你的朋友們?！?/br>
    “好的?！?/br>
    楚辭拎著書包走遠了，米琴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道：“不知道今年考核結(jié)果出來會這么樣，有沒有刷記錄的新生。”

    “應該會有吧，”艾薇拉回道，“今年新生很優(yōu)秀?！?/br>
    “優(yōu)秀不優(yōu)秀可不是你說了算，”米琴縮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道，“我要睡一會，今天起得太早了?！?/br>
    艾薇拉隨口問：“起那么早干什么？”

    “昨天回家了，我姑姑今天在島外開庭?！?/br>
    米琴似乎清醒了一些，壓低聲音道：“就是趙潛蘭那個案子，看我姑姑的狀態(tài)，似乎不太能贏的樣子，我本來還想下次聚會的時候問問有沒有別的消息?！?/br>
    “已經(jīng)要開庭了嗎？”艾薇拉呢喃。

    ==

    “你在北斗星？”楚辭驚訝道，“你在北斗星怎么不告訴我。”

    沈晝將圍巾系的更緊了一些，道：“我剛過來，趙潛蘭今天下午開庭。”

    楚辭原本大步往樓下走的腳步慢了一些：“已經(jīng)到公訴階段了？”

    “檢察院起訴的是盜竊組織機密罪，量刑在三到五年?！鄙驎冾D了一下，道，“他只供述了自己盜竊實驗數(shù)據(jù)，其他什么都沒說?！?/br>
    “本來沒有這么著急開庭，但法院似乎不想拖到年后，當然，也有可能是上面施壓?！?/br>
    楚辭沒有說話。

    沈晝接著道：“和趙潛蘭有關的推斷和結(jié)論我會在開庭結(jié)束后發(fā)給秦教授，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

    “那模擬倉的事呢？”

    沈晝緩慢的搖了搖頭：“查不到，接收樣本的項目負責人三個月前就調(diào)走了，但我輾轉(zhuǎn)的查到檔案記錄里他入職的那個研究所，說根本就沒有這號人，其他項目組成員也根本就不知道模擬倉的事情。”

    “港口的航行記錄我拿不到，”沈晝嘆氣，“這里是聯(lián)邦。”

    線索又斷了。

    “對了，”沈晝忽然問，“你們是不是要考試了？”

    “下周就開始?！背o道。

    “按我就暫時不回去了，等到你考完，我們一起回三星，南枝姐都催死了……”

    楚辭點了點頭。

    ==

    學園島的歸屬于北斗星水岸大區(qū)管轄，因此趙潛蘭的案子由水岸區(qū)檢察院提起公司，在水岸區(qū)法院一零九刑事庭審理。

    沈晝跟著秦教授過去的旁聽，法庭門口的臺階上落了厚厚的雪，機器人正在一一板一眼的清掃，但是很快又積出一層。

    “您慢一點?！?/br>
    一道柔和的女聲傳來，沈晝和秦教授同事抬頭，見臺階最頂，站著一個穿素色風衣的女人。

    “米貞。”秦教授道，“你真的接了這件案子？”

    米貞微笑：“法律賦予任何人為自己辯護的權利，哪怕他身犯重罪?！?/br>
    她的笑意不達眼底，就好像因為低溫而冷凍住了。

    “這位是……”她看向沈晝。

    “沈晝。”沈晝抬手和她握了一下，“請多關照。”

    米貞輕輕點頭：“樂意至極?！?/br>
    她率先走進了法庭，秦教授望著她的背影皺起了眉：“她近幾年為了名聲，什么案子都接?！?/br>
    “這件案子沒有贏的可能性?！鄙驎兊馈?/br>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米貞這樣級別的大律師為什么要接趙潛蘭這樣一個必輸?shù)陌缸?？哪怕爭取到了減刑又能怎么樣，不僅不會對她的職業(yè)生涯添半點彩，很有可能還會成為累贅。

    那她接這件案子的目地是什么？

    兩個小時后庭審結(jié)束，一審判處被告四年零三個月有期徒刑，走出法庭時沈晝剛好從米貞身邊經(jīng)過，她正在和助手說話，沈晝捕捉到“上訴”之類的單詞。

    他停下腳步，米貞看見他，禮貌而生疏的打了聲招呼，沈晝語氣輕松的道：“米律師，你明明知道這件案子不可能贏，還要上訴嗎？”

    米貞露出職業(yè)化的笑容：“只要有一線可能，我就會為我的當事人去爭取?！?/br>
    沈晝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一個星期后他在水岸區(qū)法院公告區(qū)看到一則公告：

    “……憲歷四十二年十二月三日一審結(jié)束的……字段編號案件將定于憲歷四十二年一月七日二審……”

    他本來將這個消息告訴楚辭，轉(zhuǎn)念一想這家伙肯定正在焦頭爛額的考試，于是便打消了念頭，拎著包往圖書館走去。

    楚辭確實在考試，但是并沒有如沈晝所想的焦頭爛額，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稱得上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因此考試并不會耗費去他多少精力。

    進入考核期后所有課程都停了，楚辭照舊早上實驗室下午圖書館，有的課程甚至沒有復習，直接就去了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