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嗯”了一聲。

    本以為納金斯要像其他老師那樣說教他一番，沒想到他問完之后就一言不發(fā)，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大戰(zhàn)略問題。

    打亂干擾范圍之后敵人的營地就變成了干擾中心，距離營地越遠，所收到的干擾效果越輕微，納金斯的通訊頻道傳來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但也沒什么實際幫助作用，敵人很快就會進行維修，到時候他們會回到星網(wǎng)信號丟失的狀態(tài)。

    機甲還在快速行徑，動力系數(shù)沒有絲毫變動，監(jiān)視窗外的模糊綠意依舊在快速后退。

    納金斯忽然反應過來哪里不對勁。

    因為信號問題機甲的雷達、定位、通訊等功能都暫時報廢，但即使不能使用相對應的晶屏上也會出現(xiàn)提醒，可是cao縱倉內(nèi)除了精神力感網(wǎng)光帶之外，只有兩三塊晶屏亮著，這顯然是開啟了節(jié)能模式，而節(jié)能模式之下……監(jiān)視窗將關閉遠視和全視角，所呈現(xiàn)的景象完全是實景。

    也就是說，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視線盲區(qū)里看不到的，就是看不到。

    問題是雷達和定位都不能用，這位cao縱機甲的機師，你是靠什么辨明方向和躲避障礙的？

    納金斯想到一種可能性。

    理論上說，機師是可以通過精神力場感知來代替機甲雷達和定位的，但在真正的cao縱實踐中很少有機師能做到這一點，因為精神力閾值限制性極大，要想和機甲精神通感就必須保持契合度值穩(wěn)定，如果再分心去感知周圍的環(huán)境變化必然導致契合度值下降或者波動。

    除非是精神力等級非常高……不，再高的等級如果不刻苦訓練也依舊做不到。機甲cao縱本身就是一件極其耗費精神的事，要保持高強度的通感，要持續(xù)輸入動作指令，怎么可能同時再進行環(huán)境感知？

    可是實景監(jiān)控之下，如果不是精神立場感知，怎么做到高速行徑？

    這就很離譜了！

    這時候，楚辭道：“快到小湖泊了?！?/br>
    他說著開始調(diào)整機甲的狀態(tài)模式，納金斯問道：“還有多遠？”

    楚辭道：“九百米?！?/br>
    “準確距離？”

    “不準確，但是差不多?！?/br>
    兩分鐘后機甲抵達小湖泊，沒有停頓的直接入水，開始潛行。

    “你是靠什么計算距離的？”

    “機甲速度和地圖參照物?！?/br>
    納金斯輕微的“嘶”了一聲……這孩子果然是靠精神力場感知來cao縱機甲，他忍不住問：“你的精神力等級多高？”

    “嗯？”楚辭偏頭，“我以為你知道。”

    “奈克希婭告訴我你和師長一起去了呼日尼爾，所以我猜測你的精神力等級應該不會低，”納金斯平靜的道，“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數(shù)值?！?/br>
    “s1。”

    直到機甲橫穿過湖泊從水里上來，納金斯再沒有說話。

    機甲進入山林之后楚辭放慢速度，已經(jīng)離開了敵人的偵查圈，只要避開單獨的無人偵察機，就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東北30`有一架敵人的機甲?！?/br>
    納金斯“嗯”了一聲：“他肯定發(fā)現(xiàn)我們了，做這個動作。”

    他正要給楚辭講明動作指令公式組合，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cao縱著機甲惟妙惟肖的模仿了他的動作，遠處的機甲回敬，然后轉(zhuǎn)身走開了，楚辭驚訝道：“這是什么意思？”

    “是交流動作，”納金斯道，“通訊頻道無法使用的情況很常見，所以機師會使用機甲動作來進行交流，剛才的動作就是177師內(nèi)部的交流動作語言?！?/br>
    連這都知道……楚辭在心里嘀咕，納金斯團長敢單槍匹馬闖敵營，準備工作做的幾乎滴水不漏啊。

    打完動作交流，楚辭立刻縮進了樹林里，借著高大的樹冠勉強掩蓋機甲的身形。

    “察布里湖還有很遠，按照現(xiàn)在的速度大概要走四個小時。而且路上肯定會遇到敵人的機甲，嗯……剛才那架不算，南邊大概兩千米就有一架?！?/br>
    納金斯回答：“剛才那架機甲是和我們一批出發(fā)的備用機，如果遇到的是其他番號，靠通用交流動作大概率混不過去?！?/br>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全部避開，這樣的話行軍時間就還得拉長，可能需要五個小時?！?/br>
    納金斯沒有回答，楚辭自言自語：“太久了，最多半個小時他們的通訊和網(wǎng)絡就會初步恢復，萬一他們立刻排查，我們就暴露了?！?/br>
    “在放棄追捕奈克希婭之前他們不會立刻排查，但是……”納金斯停頓了一下，“就看奈克希婭能為我們爭取多少時間。”

    “但即使這樣，恐怕也不能保證五個小時?！?/br>
    “必須縮短行軍時間，”楚辭看了看監(jiān)視窗，可是除了濃重欲滴的綠別的什么都看不到，他低聲道，“關閉所有其他功能，只保留引擎和推進器，以最高速率行徑，就能把時間縮短一半?！?/br>
    納金斯似乎思考了一下，隨即立刻皺眉：“關閉數(shù)據(jù)監(jiān)測怎么校準原件？”

    “如果不更改模式和狀態(tài)就不需要校準?！?/br>
    “那如果遇到障礙或者敵人，需要停止再啟動呢？”

    “行徑途中同步校準?！?/br>
    “不行，這太危險了！”

    “打開移動倉門的安全鎖，隨時準備跳出。”

    納金斯沉默，過了一會，道：“最后一個問題，你要怎么判斷路徑和方向？”

    楚辭道：“精神力感知。”

    “高速率行徑，同步感知？”

    “嗯，”楚辭點頭，隨口問，“這有什么問題嗎？”

    納金斯愕然，“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幾乎沒有機師會將精神通感和精神力場感知同步進行?！?/br>
    “……”

    沉默半響，楚辭誠懇發(fā)問：“所以，違規(guī)嗎？”

    “不違規(guī)?！?/br>
    “那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機師會這么做？”納金斯看著他，目光恒定，“因為他們做不到。”

    楚辭“哦”了一聲。

    他以為所有機師都是這么做的。

    他是野路子出身的機師，機甲理論知識的學習破碎而雜亂，馮·修斯在精神力cao縱方面確實見解獨到，但他是個星艦駕駛師，對機甲幾乎一竅不通，找來的教科書楚辭也都是挑著看看。

    來北斗學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第一次在二星的地下賭場cao縱的機甲是聯(lián)邦上個紀元末就逐漸淘汰的殘次品，而后來所遇到的機甲也大都型號古老或者功能殘缺，他在圣羅蘭才知道機師要遵守標準動作指令，可簡純和松陽都沒有說過這通感和感知的關系，秦教授和落雨也見過他cao縱機甲，但也沒告訴啊……

    楚辭切換機甲的模式，cao縱倉內(nèi)的晶屏又滅下去一個，同時引擎加速。

    鐵灰色機甲像是一道流風，或者巨大的刃，劈天砍地般的從山坳里掠過去，驚得高聳入云的樹木也顫了兩顫，連綿的樹冠起伏，仿佛林海翻起的綠浪。

    納金斯也在感知，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感知到的信息和楚辭感知到的似乎不太一樣，他并沒有感知到敵人或者偵察機，可楚辭已經(jīng)開始趨避或者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最后他只能無可奈何的得出答案，楚辭的感知畛域，比他要寬廣的多。

    “比我想的要順利一些——”楚辭說著看向納金斯，卻見他若有所思，“納金斯團長？你在想什么。”

    納金斯答非所問：“你為什么會不知道通感和感知的關系……”

    “因為沒人告訴我，”楚辭干巴巴道，“我才入學，還沒開始上課就來演習場了?！?/br>
    “可這不是你第一次cao縱機甲。”

    “我在秦教授的實驗室?guī)兔y試新型機。”

    納金斯覺得自己有點牙疼：“也就是說，你每一次cao縱機甲，都是通感和感知同步？”

    “嗯。”

    “……”

    那請問cao縱倉那么大幾個雷達和全視角監(jiān)視晶屏是用來干什么的呢。

    楚辭cao縱著機甲跋涉過一片水藤叢生的沼澤，周圍的植物逐漸由高闊的林木變成了藤蔓和葦蕩，水域隨處可見，再遠處，就連綿成汪洋，不見邊際。

    那就是察布里湖。

    ==

    工程師和技術(shù)員頂著空戰(zhàn)的余火和硝煙進入到工程部方艙去搶修干擾裝置，但因為方艙被炸毀了一部分，等設備從主城空運過來，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后，重新接合……調(diào)試……設置，全部恢復到戰(zhàn)前狀態(tài)，又用掉了一個半小時。

    兩個半小時，敵人已經(jīng)撤走了大半，只有東南戰(zhàn)場的戰(zhàn)斗還在持續(xù)，但伍爾德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敗退。

    在177師三團高度警惕的情況下，35師一團的偷襲其實并不會有多大成效，真正讓他們出現(xiàn)站損的是那場空戰(zhàn)，伍爾德沒有預料到納金斯竟然藏了那么多艘戰(zhàn)艦，因此空戰(zhàn)開始后戰(zhàn)場迅速轉(zhuǎn)移到他們的營地上空，這直接導致了技術(shù)工程部方艙被炸毀，干擾裝置出現(xiàn)偏差，整個營地和戰(zhàn)場都陷入星網(wǎng)信號丟失的混亂中，敵人借著混亂猛烈攻擊，如果不是因為白茉莉號增援，177師三團的營地現(xiàn)在很有可能已經(jīng)被攻破。

    不過好在納金斯就一個團駐在這里，孤家寡人沒有增援，否則這場偷襲勝敗還真是未知數(shù)。

    信號恢復，伍爾德先排查了各個營部的情況，雖然大部分敵人撤走，但是他們的戰(zhàn)損同樣也不低……東南的戰(zhàn)場規(guī)模還在縮小，納金斯一定也明白這場戰(zhàn)役他再難以占到什么便宜，打算撤退。

    戰(zhàn)況基本穩(wěn)定，伍爾德連接了卻蘭指揮部的通訊。

    “報告師長，十一時三十分渡風港戰(zhàn)役目前基本結(jié)束，敵人……”

    他將目前戰(zhàn)況和損失都匯報了一遍，溫敬山含笑道：“怎么，納金斯就這么罷休了？”

    “他一個孤團駐在這，”伍爾德擺擺手，“連奈克希婭都親自升空作戰(zhàn)被我擊落了，他還想翻出什么浪花來。”

    “奈克希婭親自駕駛戰(zhàn)艦？”溫敬山緩緩皺起了眉。

    “對啊，不然我為什么要打她？”伍爾德道，“她的個人戰(zhàn)艦，近距離接觸的戰(zhàn)艦和偵察機都采集到了她本人的面部信息?！?/br>
    溫敬山?jīng)]有立刻回答，伍爾德取下沾灰的軍帽，撓了撓腦袋：“怎么？”

    “有貓膩。”阿特彌斯的聲音出現(xiàn)在通訊頻道里，但是她人卻似乎不在指揮部，“奈克希婭為什么會在一團？”

    伍爾德說道：“35師四團的部分戰(zhàn)艦留在了一團，空戰(zhàn)出動的戰(zhàn)艦看注冊號全部都是四團的?！?/br>
    “那只是一小部分，按理來說奈克希婭這個團長應該跟隨主力軍才對?！?/br>
    “35師的戰(zhàn)斗航空團跟隨主力軍‘消失’在了湯臣山，”阿特彌斯聲音不急不緩的道，“但是現(xiàn)在戰(zhàn)斗航空團的團長卻忽然獨自出現(xiàn)，還被你的擊落？別忘了奈克希婭可是聯(lián)邦最優(yōu)秀的星艦駕駛師之一，她這兩天卡掉了我們最少二十架無人偵察機——”

    “等等，”溫敬山忽然打斷她，“奈克希婭的星艦駕駛技術(shù)獨一無二，也許這才是她忽然出現(xiàn)的原因?！?/br>
    “被她打掉的那些偵察機都散布在什么位置？”

    “西北，這是坐標范圍……”

    伍爾德說的將幾個坐標數(shù)值發(fā)送過去，一會兒，阿特彌斯道：“營地西北……西北有戰(zhàn)場分布嗎？”

    她在伍爾德回答之前兀自打開了戰(zhàn)報：“沒有？”

    “沒有?！庇诖送瑫r，伍爾德肯定的聲音傳來，“西北是山地沼澤，不好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