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深藍航線

    這是楚辭這段時間第二次聽到“特性基因”這個詞。

    第一次是在秦教授的那里，當時秦教授問他對特性基因了解多少，他說幾乎一無所知，于是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

    更早的時候，楚辭記得在錫林時西澤爾曾經(jīng)提起過，那時候他的連什么是精神力都不知道，對基因這種東西更是完全不感興趣。

    “特性基因，是和遺傳有關(guān)？”楚辭低聲問。

    “并不全是，”西澤爾道，“更多的是和異變有關(guān)?！?/br>
    “不過我說的也不盡然對，你要是想了解，可以卻旁聽基因工程系的課程?！?/br>
    “有時間再說吧?！?/br>
    通訊到此為止。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腦子里裝了太多東西。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對精神力的精準cao縱并不算熟悉，精神立場處于感知狀態(tài)的時候，稍微失去平衡，感知范圍內(nèi)的一切的信息都會涌入他的腦海，但這些信息并非全部有用，絕大多數(shù)都需要他擯棄之，遺忘之，自然遺忘的速度太慢，他只能強迫自己去忘記。

    時間久了，忘掉的東西越多，記住的東西就會越清晰。

    他腦子里有關(guān)特性基因的存儲寥寥無幾，但還是不免要想起一些曾經(jīng)的猜測。他不是老林親生的孩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埃德溫說他有大約五年的時間缺失，可是對此他絲毫沒有記憶；老林極有可能來自聯(lián)邦的叢林之心，那他呢。

    他身上有許多特質(zhì)，都應當屬于“非人”的范疇。

    這些猜測，這些亂七八糟的推論，都在他的腦海中平靜安放，除了他誰也不知道。也許應該告訴西澤爾，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可楚辭卻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他要說的事情太多了，該從哪一件開始？

    如果平時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果斷的人，那么此時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猶豫的人。

    剛才那段通訊之后西澤爾會知道他是特性基因者，也許他會生出一些猜想，也許不會。楚辭倒是希望他可以想得多一些，這樣等到“坦白”的時候，他多少也能有個心理準備。

    最后的圖書館沒去成，倒不是因為楚辭懶，而是他和西澤爾通訊結(jié)束后這家伙就給他發(fā)來了一大堆和特性基因有關(guān)的資料，還貼心的附上一條說明，這是他當年在進行特性基因檢測時候的記錄和檔案，算是最前端的第一手資料，可以作為參考。

    好家伙，楚辭想，你是真的不拿我當外人，這么重要這么隱私的東西隨隨便便說給就給。

    給他發(fā)了資料之后西澤爾就再沒有動靜了，他最近似乎很忙，前幾天楚辭發(fā)的短訊他都沒有回復。

    比起面對面同聲傳導的通訊，楚辭反而更習慣短訊，于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做完其實是看資料看睡著了的時候，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給陳柚留言：【好像起遲了，新生入學典禮不去沒事吧。】

    看上去像是詢問，但用的卻是陳述句，他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曠掉自己的入學典禮，過了兩秒鐘，對方回復：【還是去看看吧，多和新同學認識一下?！?/br>
    楚辭瞥第一眼沒在意，第二眼忽然覺得這不像是陳柚會說的話，第三眼才發(fā)現(xiàn)他的短訊發(fā)錯人了，終端整夜沒有關(guān)，于是還停留在昨晚和西澤爾通訊結(jié)束的子對話框，剛才的短訊發(fā)給西澤爾了。

    一大清早這么閑，還有時間回短訊？

    這么想著，他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來，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洗的衣服還在洗衣機里，撈出來隨便疊了疊塞進衣柜。衣柜空蕩蕩的，除了角落里的“超導”和蓋在它上面干癟癟的雙肩包，衣服卻只有零散的幾件。

    新生入學典禮早晨九時開始，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三十分鐘，而楚辭文過陳柚地址之后趕到禮堂落座時，典禮剛剛開始。

    陳柚小聲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br>
    “昨天睡得太晚，起遲了?！?/br>
    確實沒有打算來，但是某人建議他來見見新同學，那就來吧。

    陳柚從書包里翻找出一塊真空包裝的小蛋糕遞給他，目光卻始終盯著臺上：“待會還要去開班會，肯定沒時間再去吃早飯，你先隨便吃點吧?！?/br>
    “待會就開？”楚辭接過蛋糕。

    “誒，老師不是給每個人都發(fā)過通知了，你沒收到嗎？”陳柚疑惑道，“還有，你昨天說老師要請我們吃飯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楚辭說著拆開小蛋糕，幾口就消滅掉。陳柚抓著他的袖子讓他慢點，又從書包里摸出一瓶牛奶給他。

    典禮進行了什么議程項目楚辭一概不知道，因為吃過蛋糕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一直到陳柚把他叫醒，說謝老師正在盯著他看，可是這時候典禮已經(jīng)接近尾聲。

    于是楚辭乘機逃走了。

    走在模擬訓練室的走廊上，楚辭抬手擋了擋陽光，忽然聽到有誰在叫他的名字：

    “林？”

    溫柔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遲疑。

    楚辭回頭，不遠處站著一個小胖子，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皮膚太白，陽光照上去，甚至白得有些透明。

    是他的同班同學奧蘭多·李。

    “怎么了？”楚辭問。

    “你……不去開班會嗎？”奧蘭多低聲問。

    “我不想當班長，所以不去?！?/br>
    “啊？”奧蘭多張了張嘴，“原來是評選班干部嗎，那我也不要去了吧?！?/br>
    楚辭隨口問：“你也不想當班長？”

    “不——也不是，”小胖子奧蘭多笑了一下，道，“主要是沒有人愿意給我投票?！?/br>
    楚辭打了個呵欠，道：“要不是我不去，我的選票可以投給你?！?/br>
    “沒關(guān)系，”奧蘭多褐色的眼睛眨了眨，“因為我也不去?！?/br>
    楚辭轉(zhuǎn)身要走，奧蘭多腳步踟躕著，似乎要跟上去，但是又停住，開口道：“你……是要去模擬訓練室嗎？”

    楚辭點了點頭。

    “一到九層今天二年級的同學在臨期檢測，得去十層才會有空的。”

    “哦，”楚辭轉(zhuǎn)身走向升降梯，“謝謝?！?/br>
    “我能和你一起嗎？”

    “當然?！?/br>
    兩人一起走進升降梯，奧蘭多忽然道：“你喜歡阿瑞斯·l嗎？”

    他說著指了指楚辭的終端。楚辭低頭，看到自己終端側(cè)面貼上去的“探索號”的貼紙，那是弗洛拉誤以為他很喜歡阿瑞斯·l給他貼上去的。

    楚辭道：“還好?！?/br>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你覺得他怎么樣？”

    楚辭用這個問題問過西澤爾、弗洛拉、陳柚等不少人，得到的答案是有“探索者”、“偉人”、“詩人”等等贊頌之詞，面對這些溢美言辭，再想起“漆黑之眼”里那家折翼大鳥般的星艦，他總是會生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悲哀感。

    時代的蒼流不會因為誰而停止，哪怕他曾經(jīng)改變過世界。

    而奧蘭多答：“我認為……他是個自由的人。”

    “但有時候又會覺得他很孤獨?！眾W蘭多伸出圓圓的手指撓了撓后腦勺，“我也很喜歡他，看他寫的書的時候，總會有種，他不屬于那個時代的感覺?！?/br>
    他嘿嘿笑了一下：“我又在胡說了?！?/br>
    “不，”楚辭若有所思道，“我覺得你說得對?！?/br>
    “??？”奧蘭多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候升降梯間的門已經(jīng)開了，他卻愣了一下才想起走出去，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磕巴了幾下，像是沒話找話般道，“你的貼紙邊緣寫的單詞是什么呀？”

    楚辭抬起手看了一眼，道：“深藍航線，探索者號的第一次出航的航線名稱。”

    “但據(jù)說，現(xiàn)在保留的‘深藍航線’并不完整，最初的探索計劃是覆蓋整個霧海和霧海之外的?！?/br>
    “是嗎？”

    這一點楚辭的感觸更深，因為霧?，F(xiàn)存的可居住星球并非都是曾經(jīng)的移民遺跡，比如黑三角，大多數(shù)小星球都是星盜和流民盤踞一方。比如紅島，比如圣羅蘭的北半球，都是后來才建造的。

    “星網(wǎng)上有好多陰謀論的猜測，還有好事的人聲稱還原了最初的深藍航線，不過誰又知道呢。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搜一個論壇……嗯，域名我發(fā)給你？”

    楚辭和奧蘭多交換了通訊id，他發(fā)送過來一串看上去是亂碼的鏈接。

    走到走廊口的時候他們分開，看樣子奧蘭多并不是機甲模擬訓練室，楚辭說了聲再見，刷開了最近的模擬訓練室。

    在模擬倉啟動的一分鐘，他點進論壇，很快找到奧蘭多說的那個帖子，樓主長篇大論的吹噓自己的航線圖有多真，有多考據(jù)，楚辭一眼掠過去，將圖像放大的時候卻緩緩挑了一下眉。

    這張圖的航線明顯要比官方圖密集不少，楚辭對霧海很熟悉，因此他一眼就看到有一條航線延伸到了霍姆勒的位置，但是他之前查過的所有和移民計劃有關(guān)的資料中，完全霍姆勒這個星球的相關(guān)，或許它曾經(jīng)易名，但是甚至連坐標都沒有就很離譜了。

    甚至在聯(lián)邦保留最后關(guān)于霧海的星圖中，也沒有顯示出這顆星球，就好像它的存在被誰刻意抹去了一樣。

    聯(lián)邦的人不會在意幾百年前的移民區(qū)、現(xiàn)如今的動亂戰(zhàn)區(qū)是否存在一顆垃圾星球；霧海的人也不會有誰刻意去研究聯(lián)邦的陳舊星圖，于是霍姆勒成了一顆被“雪藏”的星球。

    模擬倉已經(jīng)啟動完畢，但楚辭卻陷入沉思之中。

    “從哪里可以搞到深藍航線的原始圖……”

    嗯？他現(xiàn)在人在聯(lián)邦，或許可以換個思路。

    他立刻關(guān)上剛剛啟動好的模擬倉，一路狂奔回家里，蹲在柜子前給艾略特·萊茵通訊。

    “萊茵先生，我之前從霍姆勒帶回來的那架小逃生艦您放在哪？”

    第185章 裂谷（上）

    “在山茶星?！卑蕴亍とR茵說道，“唐的倉庫里，你忘了？”

    “我只是想和您確認一下那玩意還在不在?！?/br>
    “我看你對那架小逃生艦挺重視，就讓唐留心收好了。怎么，要用嗎？”

    楚辭想了想，道：“能不能想辦法把它拆掉，然后把零件和系統(tǒng)數(shù)據(jù)給我？”

    “你也不知道它的來歷？”艾略特·驚訝道。

    “知道，但也不能算完全知道，”楚辭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打啞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調(diào)查得到。”

    “那架小星艦產(chǎn)自聯(lián)邦？”

    “是的。”

    艾略特·萊茵若有所思道：“我會讓簡純找一位信得過的機修工程師按照你說的拆解那架小星艦，然后把同步將零部件都做成可cao作數(shù)據(jù)模型發(fā)送給你，如何？”

    “那當然再好不過，麻煩您了?！?/br>
    “客氣什么，”艾略特·萊茵感嘆，“要不是黎明鎮(zhèn)和聯(lián)邦相關(guān)的情報有限，說不定我可以直接給你答案。”

    “您在圣羅蘭？”

    “我和沈晝都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