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那女人將孩子關(guān)在了儲物間里。

    身后有人走來，等到她走近的時候楚辭才回過頭，是灰裙女人，她小聲問：“怎么了？”

    楚辭指了指儲物柜：“打開。”

    女人勉強的笑了一下，道：“那孩子年紀太小了，會打擾到客人……”

    “打開?！?/br>
    艾略特·萊茵沉而有力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楚辭和灰裙女人同時抬頭，他高大的身形在微暗的光線中投射下一大片山一般，極具壓迫力的影子，女人的嘴唇嚅囁了兩下，走過去打開了儲物間的門。

    她彎腰鉆進去將那孩子抱了出來，盡管光線晦暗不明，但楚辭還是看到了那孩子的正臉，是個女孩，不到巴掌大的小臉，很瘦，但眼睛很大，睫毛又彎又長，儼然一個未長成的美人胚子。

    艾略特·萊茵忽然道：“孩子的父親是曼斯克人？”

    “?。俊迸嗣Ｈ坏目戳怂谎?，然后立即垂下眼睛，咕噥道，“誰知道呢……”

    “這孩子多大了？”

    “四歲?！迸藨z愛地扯了扯孩子的領口，那孩子掙扎了一下，埋過臉藏在女人的懷里。

    萊茵感嘆道：“一直帶著她，很辛苦吧？”

    女人默然的點了點頭。

    她將孩子抱下樓，艾略特·萊茵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半響，楚辭走到他跟前，輕聲道：“那女人有問題？”

    艾略特·萊茵無聲點了點頭。

    剛過二十點。

    沈晝過來問要不要出發(fā)，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空無一人，不管是艾略特·萊茵還是楚辭都不知去向。

    他緩慢的從后腰抽出槍，沈晝忽然有動靜傳來！

    沈晝立刻轉(zhuǎn)身瞄準，卻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驚恐的灰裙女人，他將槍口朝著屋頂，問：“這里的人呢？”

    女人搖了搖頭：“問正想問……”

    這時候，樓下傳來艾略特·萊茵的聲音：“我們在這！”

    緊接著是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女人臉色一變，忽然轉(zhuǎn)身朝樓下跑去。

    一樓沒有開燈，女人似乎是絆了一下，老舊的樓梯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動，一束亮白的光驟然亮起，照亮楚辭手里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電磁脈沖槍，他身旁半米高的金屬籠子……以及正在被艾略特·萊茵從籠子里抱出來的小女孩。

    一束余光照在女人臉上，她眼線濃重的眼睛瞪大，滿是不可置信，隨即厲聲喝道：“你們干什么！”

    “這是你偷來的孩子吧？”艾略特·萊茵頭也不抬的問道，那孩子被他抱出來，懵懂的看了他一眼，就小鴕鳥似的將頭埋在了他懷里，似乎在躲避著什么。

    女人勉強的笑了一下：“你在說什么，這就是我的孩子……”

    “你說你是從外面來躲債的，”艾略特·萊茵摸了摸孩子的后腦勺，“可是你連有機能源晶體芯片和寶石都分不清？我給你的不是寶石，而是一枚廢棄芯片?！?/br>
    “這孩子左手無名指有三道圓圈痕跡，這是曼斯克人的‘見世禮’留下的痕跡，父母會在孩子一歲的時候為他舉行這個禮節(jié)。”

    他說著，舉起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同樣有三道痕跡。

    “你的謊言太拙劣，”艾略特·萊茵搖了搖頭，“這孩子不是你的，你只是想將她賣給人口販子，換取一筆錢財而已。”

    女人的眼神逐漸陰鷙起來，但她忌憚的看了一眼楚辭手里的槍，并沒有什么過分動作，道：“那小東西給你們，她長得這么好看，應該值不少錢，放我走就行?！?/br>
    楚辭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艾略特·萊茵將孩子遞給沈晝，那孩子扒著他的肩膀不肯松手，扯動的過程中揪斷了衣領的一顆扣子，灰裙女人往前邁了一步，楚辭抬起槍口對準了她的額頭，她不得不生生停下腳步。

    艾略特·萊茵輕輕笑了一下，拿掉小女孩領口那顆斷掉的扣子，掀開孩子衣領一角。

    小孩幼細白皙的鎖骨上，紋著一朵黑色的花。

    花蕊中間是一行編號樣的字，dz-7384 。

    楚辭往前走了幾乎，將槍口抵在了女人太陽xue上，沉聲道：“這孩子那里來的？”

    第162章 白銀十字（下）

    女人瑟縮了一下，脖子窩回衣服領子里，道：“就是撿來的——”

    冰冷的槍口從她的太陽xue滑到眉心，將她的視線遮去了一半，這時候她才感受到更深層次的生命的威脅，嘴唇嚅囁了半響，最終道：“偷，偷的?！?/br>
    “哪里偷的？”

    “就，別人家里……”

    刺啦！

    亮白的光弧一閃即滅，老舊的樓梯臺階上留下一個碩大的坑洞，高溫殘留下來的煙氣逐漸消弭，灰裙女人被驚的差點跳起來，但礙于槍管又回到了她的額頭上，她不得不強忍著戰(zhàn)栗一動不動。

    “救濟院里偷來的……”

    楚辭挑眉：“哪里的救濟院？”

    “就，”女人低聲道，“二十六層的。”

    “這里有救濟院？”

    “只有一個，其實也不算是救濟院，白銀十字會，他們會收養(yǎng)小孩子……”

    女人的瞳孔帶著驚恐向上移了一點，像個斗雞眼似的盯著楚辭手里的槍管，而楚辭不為所動的道：“也就是說，你是從白銀十字會偷來的這個小孩？”

    “我有時候，會，會去教堂給他們送水……”

    沈晝問：“所以你覺得這個女孩長得好看，就把她偷出來了？”

    女人頭垂得很低，但聞言還是往下聳了一下，是一個點頭的動作。

    “那這是什么？”

    楚辭指了指小女孩鎖骨上的黑色花朵，那就像是某種神秘的標示，讓人覺得好奇，又危險。

    “白銀十字會收養(yǎng)的孩子都會有，”女人小聲道，“為了防止孩子被偷走，之前他們會給孩子們戴手環(huán)，但是普通的材料很容易取下來，不容易取下來的代價又太高，他們才把標示印在孩子的皮膚上?！?/br>
    “這里靠近心臟，要想強行抹掉可能會危及孩子的性命……可是只要標志在一天，他們就會永遠找下去?！?/br>
    “那你呢？你就不怕白銀十字會的信徒找上門？”楚辭語氣諷刺地問。

    女人歪著頭，沒有說話。

    沈晝問：“很多人偷孩子？”

    “

    沒有成本的買賣誰不喜歡？再說了，萬一遇到長的好看的，那可能賺到一大筆?！?/br>
    女人說著，抑制不住貪婪的目光看向沈晝懷里的小女孩，但余光瞥到眉心的槍管，又不得不訕訕的收回來。

    “編號是什么意思？”

    女人搖了搖頭：“應該是收養(yǎng)順序之類的吧?！?/br>
    艾略特·萊茵問：“你原本打算怎么把這個孩子送出去？”

    “我認識一個牙子，”女人說，“他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一趟，到時候就給他帶走……”

    楚辭剛想再問兩句關(guān)于白銀十字會的事情，那女人忽然抬手要朝他揮過來，可是他的反應更快些，矮身躲過女人的手，手中的槍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咚”一聲砸在女人的腦殼上，女人眼神呆滯了幾秒，不聲不響的栽倒在地上。

    那個小女孩因為剛才楚辭砸人的悶響驚了一跳，使勁將自己的頭垂下，埋在胸前，似乎只要她看不見，就不有事發(fā)生似的。

    她纖細的脖頸側(cè)依稀可以看見黑色刺花的影子，楚辭下意識的伸手去碰，那孩子像是有所察覺般，忽然抬起了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白水銀里蘊著一丸黑水銀，清晰的倒映出楚辭改扮過的面容。

    楚辭第一次見過那朵黑色刺花還是在四年前，那時候他和沈晝第一次調(diào)查頌布，左耶找到唯二兩個有跡可循的被頌布殺死的被害者……其中一個也是四五歲的小女孩，她的鎖骨位置有一朵黑色刺花。

    他看著地上昏過去的灰裙女人，如果這女人沒有說謊，那么被頌布殺死的小女孩應該也是白銀十字會收養(yǎng)——

    可是頌布這樣的職業(yè)殺手，有什么理由要殺死一個小女孩呢？

    就在楚辭費解的時候，艾略特·萊茵出聲道：“我們必須要離開了，不然去港口的時間來不及。”

    “那這孩子怎么辦？”

    楚辭看著小女孩烏黑的眼睛，猶豫道：“送回白銀十字會去？”

    他話音剛落，小女孩就又將自己的頭塞在了沈晝懷里。

    沈晝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后腦勺，道：“她好像不太愿意？”

    楚辭道：“她能聽懂我們說話？”

    話音剛落，小女孩又抬起頭來，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這孩子的眼睛是極致的黑，透出嬰孩獨有的純凈鋼藍，就像寧靜的夜空。

    沈晝好笑道：“怎么會聽不懂？你十歲不到就能cao縱機甲了?！?/br>
    楚辭心想，這世界上哪來那么多像他這樣的天才？

    小女孩依舊盯著他看，他不自覺地伸手進口袋，掏出一把袖珍動能槍、一顆催淚手雷、半塊粘合熱劑炸彈和一把折疊刀。

    最后終于找出一個白色小盒，倒了半天只剩下最后兩三片消食片，橙色，橘子味的。

    楚辭捻起消食片裝回去，連盒子一起塞給了小女孩，那孩子低頭看了看手里忽然多出來的白色小盒，攥緊，又將頭埋回了沈晝臂彎里。

    楚辭將掏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又裝回口袋，一邊裝一邊想，他到底為什么要跟著西澤爾學，把一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和消食片裝在一起？

    為什么！

    ……

    最后他們決定暫時將這孩子帶走，等到港口的事情處理完，或者調(diào)查清楚白銀十字會相關(guān)之后，再考慮要不要把她送回來。

    沈晝帶著她先回上層，楚辭和艾略特·萊茵去港口找麥布納。

    兵分兩路。

    港口安靜的可怕，昨晚那架星艦還泊在原位置上，流線型的雙翼和周圍廢舊的軌道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探照燈都沒有開。

    楚辭瞇眼打量了一下仿佛一個小方塊的控制室，低聲道：“三個人，都在控制室里，這里波段延遲嚴重，求救信號估計也送不出去。”

    “主要問題就在于，麥布納是個改造人，不好對付?！?/br>
    艾略特·萊茵點了點頭，道：“把他們引出來?！?/br>
    他說著，在空中鳴了一槍。

    幾秒鐘后控制室的門打開，但是只出來了兩個人，都不是麥布納。

    他們朝著艾略特·萊茵鳴槍的方向走了過來，萊茵從另外一條軌道上跳了下去，繞去控制室，而出來的這兩人，交給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