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雪國

    “歡迎進入第一代機甲作戰(zhàn)模擬系統(tǒng)，正在載入中，請稍候。”

    擬真系統(tǒng)的蓋子合上，銀色閉合燈亮起時，一道機械的女聲說道。可是那聲音不是傳入耳朵，而是仿佛直接出現(xiàn)在了楚辭的腦海中，一陣水波似的。他頓時明白這是精神傳導(dǎo)，類似于機甲所使用的通感技術(shù)。

    他置身于一片黑暗的空間中。

    緊接著眼前投遞出一束光，像是發(fā)光的塊壘堆砌成一面光亮的墻壁，可又不是墻壁，因為它仿佛無邊無際。剛才按那道女聲又道：“請選擇人機交互接口?！?/br>
    楚辭將手掌貼在“光墻”上，那面墻壁就像是脆弱的鏡子，或者遇見烈陽的薄冰，猝然破碎！

    然后楚辭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機甲的cao作艙中。

    不論是主控還是各個顯示晶屏、數(shù)據(jù)流墻等等的一切都極盡真實，半點也看不出是一個虛擬模擬系統(tǒng)。螢火廣場中心線的戰(zhàn)爭停火后這段時間楚辭一直都和機甲待在一起，幾乎嘗試過整個圣羅蘭星區(qū)防衛(wèi)隊的機甲，以及那臺屬于他的戰(zhàn)利品重甲。

    他對機甲已經(jīng)稱得上熟悉，但如果不是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進入的是擬真系統(tǒng)而非真正的機甲cao作艙，他一時半會還真分辨不出真假來。他因此而產(chǎn)生了些許好奇……他認(rèn)為霧海并不具備研發(fā)這種完備精密的機甲擬真系統(tǒng)的環(huán)境和科學(xué)技術(shù)，這玩意大概率是來自于聯(lián)邦，也不知道簡純從哪里搞來的。

    楚辭的精神力網(wǎng)覆蓋上去，與真實的機甲通感系統(tǒng)無異，契合度測試屏幕亮起，通感網(wǎng)絡(luò)亮起，一秒鐘完成了人機互連。

    但是接著，楚辭面前的主控屏幕上出現(xiàn)卻不是機甲監(jiān)測視角，而是一個選擇界面，昭示著這只是擬真系統(tǒng)。他將每一個選項都看過去，最終選擇了“對戰(zhàn)練習(xí)”，然后他原本空蕩蕩的精神力場感知中，立刻出現(xiàn)了一臺敵對機甲。主控屏幕監(jiān)測中，也浮現(xiàn)出一臺機甲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

    他還沒有來得及驚訝擬真系統(tǒng)的高智能，對面的機甲已經(jīng)開始了第一輪攻擊，楚辭不得不投入到了“戰(zhàn)斗”之中。

    五分鐘后，第一輪模擬戰(zhàn)斗以楚辭勝利結(jié)束，主控屏幕再次彈出了選擇界面，就在楚辭對著左下角的“地獄模式”躍躍欲試，手指剛按上去時，整個模擬cao作艙忽然一黑！

    再然后，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網(wǎng)似乎從擬真系統(tǒng)中掉了出來，有什么巨大而尖銳的東西在他腦海里一劃。

    嘎吱！

    這種感覺疼痛異常，就仿佛一根長針穿破了他的耳膜，穿透了他的頭骨，進入到他的腦子里……這種感覺又不止是疼痛，更多的是冰冷，滲透骨髓和精神的嚴(yán)寒，他的思緒，他的感知，他的一切都仿佛被冰封，只剩下寒冷。

    楚辭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抑或者只是過去了一秒鐘，楚辭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冰天雪地的荒原中。

    狂風(fēng)卷攜著鵝毛雪片和冰渣子猝不及防糊了楚辭一臉，他吞進一口冰霜般的空氣之后立刻緊緊閉上了嘴，脊背因為低溫而驟然緊繃，然后微微佝僂著，開始不停地顫抖。

    這感覺如此真實，以至于他都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被瞬間傳送到了別處，某個星球的冬天。

    這就是擬真系統(tǒng)的地獄模式？

    楚辭被凍得打了個噴嚏，抱起手臂哆嗦著往前走，偌大的雪原上他的身影縮成一顆渺小的微粒，緩慢前進時在雪層中留下深深的腳印，但是很快就被肆虐的風(fēng)雪抹去，不留痕跡。

    精神力網(wǎng)鋪出去就一去無回，除了風(fēng)中雪落下的軌跡什么都沒有探測到，他不講精神力場的范圍擴到最大，隱約好像感知到什么阻擋的屏障……像是一堵墻。

    他走了很久。

    直到他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連綿的冰山。不知道是因為雪太大視線不清還是怎么的，剛才楚辭明明沒有看到……他挪動著艱難的腳步走過去，找了個背風(fēng)的縫隙蹲著，準(zhǔn)備歇一會再往前走。

    結(jié)果沒歇幾分鐘，眼睛一瞥，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冰雪中露出一點隱約的紅色，他靠著冰山的一點一點挪過去，在雪堆里扒拉了一會兒，然后……挖出來一個人。

    “……”

    一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小一點的小姑娘，穿著紅色沖鋒衣，雙目緊閉，似乎是被凍得昏過去了。

    楚辭叫了她幾聲，那姑娘猛的驚醒，急急的喘了幾聲，卻又因為吸進去干燥冰冷的空氣而開始劇烈咳嗽，楚辭拍了下她的脊背，她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一下子跳了起來。

    楚辭：“……你慢點?！?/br>
    那小姑娘在沖鋒衣口袋里亂摸著，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你，你你你是誰，你不要以為我好欺負(fù)，我很強的！”

    楚辭慢吞吞的舉起雙手投降，同時后退一步，面無表情道：“我很弱，打不過你的，別擔(dān)心?！?/br>
    小姑娘：“……”

    她凍得僵直的手指終于從口袋里摸索出了一把匕首，橫在自己面前，唬著眼睛道：“我一顆子彈也沒有，你不要以為逮到了別人就能搶到子彈！”

    楚辭看了她一會兒，覺得自己歇的差不多了，轉(zhuǎn)身就走。

    那小姑娘愣了下，似乎沒想到這人竟然這么干脆的就走了，不由叫道：“喂——”

    她的聲音瞬間被凜風(fēng)的呼號壓下去，楚辭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感覺到腳下的雪地在震動，在顫抖，就仿佛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下一刻，冰山碎裂，楚辭和那個小姑娘像是顛勺時鍋里的豆芽菜，同時被掀翻在了空中，再急速下落，栽蔥似的栽進雪地里，兜頭再灑上一層鹽粒似的雪花，齊活兒，就等出鍋裝盤了。

    小姑娘的尖叫聲和風(fēng)聲呼號二重齊奏，楚辭甩了甩頭發(fā)，一抬眼看見只粗壯有力，布滿了惡心的凸起疙瘩的，小腿。

    之所以說是小腿，因為那截肢體下部連著一只鋒然利爪，而往上，是黑色鱗片密布的大腿肌。楚辭立刻翻身滾出去幾米遠，再抬頭時，終于得以窺見那東西的全貌。

    是一只五六米長的巨大蜥蜴類動物，有著丑陋的三角形腦袋，突出的黃色玻璃紋眼球，冰冷豎瞳正毫無感情的盯著不遠處雪地上的紅衣服小姑娘，吐了吐猩紅的舌頭，然后抬起簸箕般的利爪。

    在那只爪子抬起那一刻，楚辭敏捷的起身，助跑，將要接近小姑娘的時候忽然側(cè)身一躺，奔跑的慣性帶著他直接在雪地上滑了出去，楚辭拽住那小姑娘的衣領(lǐng)將她往后一帶！

    蜥蜴的巨爪重重落在雪地上，雪屑飛濺，地面震顫。

    “這他娘的是什么鬼東西……”楚辭嘀咕著一把將小姑娘從雪地上拽起來，轉(zhuǎn)身就開始狂奔。

    那小姑娘明顯什么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楚辭扯袋子一樣扯走了，腳步趔趄不穩(wěn)，跑的跌跌撞撞，他們兩條腿當(dāng)然跑不過身后那只大蜥蜴的四條腿，巨爪再次抬起又落下，鋒利的指甲勾走了小姑娘背上的包，她哇一嗓子哭了起來。

    “這里為什么會有怪獸！??！”

    雪原一馬平川毫無遮擋，根本無處可躲，再跑下去只會成為怪獸腹中餐——楚辭揪著邊哭邊跑的小姑娘的領(lǐng)子將她往前一扔，扔出去的同時反手奪了了她手里的匕首。

    這時候怪獸就在他身后，而它顯然也沒有預(yù)料到楚辭會忽然停下，于是來不及剎車依舊向前而去，楚辭回身，跪在地上往前一滑，從怪獸躍起的腹底滑了出去，而他高舉在手中匕首從怪獸頸部橫插進去，一路劃到腹部，給他兜頭下了一場猩熱的雨。

    他只來得及閉上眼，翻身就朝后滾了出去，耳邊是大蜥蜴難聽痛苦的嘶吼聲。

    楚辭手指插入雪地迫使自己停了下來，順勢抓起一把雪抹在臉上洗去血跡，再睜眼時瞳孔一縮。

    那只怪獸并沒有因為他劃破了它的肚皮而不能動彈，它明顯皮糙rou厚，普通利器只能劃破它的皮膚，它豎起脖頸嚎叫了一聲就朝著楚辭跑了過來，一路灑下雨滴般的血，融化了地上的積雪。

    楚辭攥緊匕首全力往旁邊一撲，翻滾了兩圈后還沒有停住，就被怪獸的尾巴重重抽了出去。他單薄的身形像是一道被拋飛的紙片，落下時掉進雪堆里，大蜥蜴布滿鱗片、漆黑的尾巴再次抽過來時，楚辭借機抱住那條尾巴，搖搖晃晃的爬到它的脊背上。

    怪獸的背上有一道道突起的背刺，而它察覺到有東西攀爬在自己背上，開始瘋狂甩動脖子和身體，楚辭只得暫時俯下身抱住它的脖頸，但即使是這樣他也被甩的東倒西歪嗎，像個搖搖欲墜的危險掛件。

    大蜥蜴怒吼著，忽然開始狂奔，眼見楚辭就要被甩下去，他一只手握住它脖頸上的背刺——盡管手掌被割的鮮血淋漓——另一只手握著匕首毫不猶豫刺進了怪獸的眼睛里！

    濃郁的黃色液體一飆，怪獸因為驚痛而向后仰去，楚辭從它脖子上直直掉下去，摔進厚重的雪層之中。

    怪獸勾著頭在原地痛苦的打轉(zhuǎn)，它那根又粗又長的尾巴左右橫掃，激起一陣陣彌漫的積雪和塵埃，楚辭混在這些雪屑和冰凌碎片里被掃得到處翻滾躲避，差點被怪獸的巨爪踩成rou泥。

    楚辭渾身都被怪獸的背刺和尖銳的碎冰凌割開大大小小的口子，滲出來的鮮血瞬間就被凍成了血紅的冰晶。他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爬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險之又險的躲避開怪獸的利爪。

    他抹了一把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白茫茫的視線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點紅，但那不是垂在眼睫前血滴，而是穿著紅色沖鋒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跑得近了，她臉上還掛著哭唧唧的眼淚，滿面驚懼神情，結(jié)果腳下一個不穩(wěn)還摔了個狗啃泥，摔倒后她似乎一癟嘴又要開始哭，但在眼淚泡擠出眼角之前，她用盡全力朝楚辭扔過來一個東西。

    正好落在楚辭身邊。

    是一把槍。

    楚辭毫不猶豫抓起來，單膝跪地，三顆子彈幾乎毫無間隙的呼嘯而出，就像是一陣流風(fēng)！

    第一顆擊中怪獸的另外一只眼睛，第二顆穿透了它的頭骨，第三顆接著第二顆的軌跡。

    無邊無際的雪原上，一只黑色的巨大蜥蜴類動物就像是忽然被定格般，它仰著脖子發(fā)出一聲難聽而痛楚的悲鳴，然后身形轟然倒地，砸出一片雪屑飛舞的白色霧氣。

    楚辭站起來，理了理因為打斗而散開的頭發(fā)，一言不發(fā)的走過去，將那個趴在地上呆住的小姑娘扶了起來。

    她哭地眼睛紅腫，鼻子尖上還凝著一個凍住了鼻涕泡，她垂著眼睛抬手抹掉，指著不遠處的怪獸尸體哆哆嗦嗦的問：“它，它它它死了嗎？”

    “應(yīng)該死了?！背o彎腰挖了一捧雪，慢慢洗掉自己臉上手上的血跡，動作毫不在乎，擦得蒼白臉頰上泛起幾道紅血絲。

    小姑娘使勁吸了一下鼻子，小聲道：“你騙我，你明明很厲害……”

    楚辭掂了掂手里的槍，似笑非笑道：“你一顆子彈也沒有？”

    小姑娘吶吶道：“動能武器的子彈又不能換分?jǐn)?shù)，基本相當(dāng)于廢品……”

    她說著，語氣雀躍起來：“不過沒想到，動能武器你也打的這么準(zhǔn)，你真厲害！”

    楚辭將槍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槍柄對著她遞過去，那小姑娘使勁搖了搖頭：“我拿著什么也打不中，送給你吧?！?/br>
    楚辭不置可否的朝著怪獸尸體走過去。

    那小姑娘跟了上來，嘰嘰喳喳的道：“我叫陳柚，看起來你也是來參加訓(xùn)練的學(xué)生，你叫什么？”

    楚辭回頭看了她一眼，心想這擬真系統(tǒng)恐怕真如他所想來自聯(lián)邦，等結(jié)束了這波就出去問問簡純到底怎么回事。

    他沒有回答陳柚的問題，可是就在他走近龐大的怪獸尸體時，它忽然散開，化作了點點星芒，星芒散盡之后，似乎有燈火般的光源一閃，然后消失殆盡。

    陳柚驚訝又羨慕的道：“真的死了，你狩獵成功了！快看看你的分?jǐn)?shù)！”

    她的目光停留在楚辭空蕩蕩的手腕上：“呃，你不會把模擬終端丟了吧……”

    楚辭挑了下眉，陳柚又道：“沒關(guān)系，系統(tǒng)還有自動計分，你的分?jǐn)?shù)不會少的?！?/br>
    “我叫林。”楚辭淡然的說著，從地上撿起了匕首。

    陳柚“嗯”了好幾聲，她似乎想說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嚴(yán)肅的抿著嘴唇思考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你冷嗎？”

    楚辭瞥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陳柚小跑著過去撿起自己的包，從里面抽出另外一件防風(fēng)服遞給楚辭。

    楚辭沒有拒絕的接了過來，陳柚終于鼓起勇氣道：“你能不能，帶著我走？”

    “我，你別看我現(xiàn)在很菜，但是我精神力等級很高的，有s等級，”陳柚緊張的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我機甲cao縱也挺厲害的，就是膽子有點小……”

    楚辭心想我他媽精神力等級也挺高的，但咱倆這s等級往上的機師剛才還不是被那個大蜥蜴追得差點沒命，沒有機甲你說個寂寞。

    陳柚見他不為所動，像是上課回答問題似的小幅度舉手，急切的接著道：“我還知道下一個集散點在哪，但，但我自己不敢去……”

    楚辭反問：“集散點？”

    “就是物資和情報的集中中心，我就是從上一個集散點傳送過來的，”陳柚訝然，“你不知道？”

    楚辭淡淡道：“我沒有遇到過集散點?！?/br>
    陳柚緩緩的張開了嘴，臉上驚訝的神情越來越盛，半響，她呆呆道：“乖乖，你不會連接引人都沒見吧？一個人在雪原上跋涉？”

    楚辭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告訴陳柚，事實確是如此。

    陳柚自言自語：“……這到底是什么大佬，連接引人都不屑去見的嗎？”

    楚辭：“……”

    等等，你先住腦，我只是沒找到所謂的接引人在哪啊！

    陳柚一把抓住楚辭的袖口，但是在楚辭低頭注視著她時又連忙松開，慫了吧唧的道：“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剛才，只是剛被傳送過來就遇到了怪獸，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帶著我吧！”

    楚辭問道：“集散點應(yīng)該很安全，你為什么要從集散點傳送出來？”

    陳柚一癟嘴：“又不是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