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藏在逃生艦上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這簡直讓人懊惱，要是他當時發(fā)現(xiàn)了端倪將她揪下去，現(xiàn)在也就不用茫茫宇宙之中受制于她，早回去黑三角呆著了！

    楚辭顧不得理會阿薩爾的心理變化，按照距離來看逃生艦會在17個小時之后繞過梅西耶星云的邊緣地帶進入霧海，到時候他就會嘗試著聯(lián)系馮·修斯或者左耶，等逃生艦靠進黑三角星球的港口降落之后，他再想辦法回二星。

    阿薩爾不再輕舉妄動，安靜如雞的坐在艙壁邊，楚辭打開了之前給neo留言的通訊id，本來只是隨便看看，可是剛打開的通訊對話框里，赫然多了一個鮮紅的問號！

    neo竟然回復了？！

    ==

    “艾黎卡？”

    穆赫蘭夫人輕輕叫了一聲：“你怎么又在走神？”

    桐垣這才抬頭看了自己的舅母一眼，溫柔的道：“我在想一些事情?！?/br>
    穆赫蘭夫人輕輕拂了拂她的長發(fā)：“你不是說下午要去和王小姐喝下午茶，現(xiàn)在還不準備出發(fā)嗎?！?/br>
    “但是我覺得，”桐垣拉住她的手，回頭，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神情，云霧般的灰眼睛里流露出純?nèi)坏膿?，“斯語她精神狀態(tài)似乎有些不太對勁?！?/br>
    “上次在黛安娜女士的慈善晚宴上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有所察覺，但當時她說她母親的忌日臨近，我以為她只是傷心?！?/br>
    原本面朝著梳妝鏡的桐垣調(diào)轉(zhuǎn)身體面向穆赫蘭夫人，皺眉道：“但是后來，包括昨天，她一直告訴我說，她發(fā)現(xiàn)了她父親，也就是王次長的秘密，一定要告訴我……而且我上次去看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在偷偷服用阿諾丁馬因，而且劑量似乎還不小。”

    穆赫蘭夫人驚呼：“阿諾丁馬因？她從哪里弄來的！”

    “您忘了，她本身的專業(yè)就是藥學，”桐垣嘆道，“要弄來一點精神類藥物對她來說應該還算容易?！?/br>
    “這孩子……”

    “所以我有些苦惱，”桐垣道，“自從王夫人過世之后斯語的狀態(tài)就一直很消沉，但是都三年過去了，我以為她該從這件事里走出來了……可她現(xiàn)在這樣，我到底要不要將她的異常告訴王次長？”

    穆赫蘭夫人想了想，道：“暫時先不要，你待會去見她的時候勸她和你一起去看心理醫(yī)生，先觀察觀察她的情況?！?/br>
    “好，”桐垣朝著穆赫蘭夫人笑了一下，“我聽您的?！?/br>
    半個小時后，載著桐垣的車子離開了穆赫蘭宅，在進入空間場之前，她依靠在車窗邊，神情若有所思。

    她見到王斯語的時候幾乎有些不敢認。

    她們只不過隔了半個月不見，王斯語就瘦得幾乎快脫了相，加上她穿了一件很寬大的罩衫，看上去就更加形銷骨立，和光彩照人的桐垣一比，她就像是蒼白的紙人一般。

    她們見面的咖啡廳是以前經(jīng)常去的，可是王斯語卻好像非常陌生似的，看見桐垣還怔了一下，然后咧開嘴露出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艾黎卡，只有你還愿意來見我……”

    桐垣立刻察覺到她狀態(tài)的不對勁，抓著她的手道：“斯語，我們換個地方聊怎么樣？”

    “我不！”王斯語就像是觸電般收回了手，但是接著她就平靜了下來，仿佛剛才那個幾分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我還是更喜歡這里，我們就在這聊，好嗎？”

    桐垣猶豫道：“好……”

    王斯語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將她拽進了獨立隔間里。

    兩個人剛剛落座，王斯語就冷不丁道：“我爸爸出軌了。”

    第82章 外鄉(xiāng)人（下）

    “你是從什么地方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王斯語挺直了脊背和脖頸，語氣忽然冷漠了起來，“我mama才過世不久，他竟然就想著別的女人，呵?！?/br>
    桐垣皺起了眉，明明王夫人已經(jīng)過世將近四年了，但是王斯語卻總是沉浸在母親死亡的悲傷之中，整個人都變得陰沉消極，時常在實驗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再沒有以往靈動少女的樣子。

    王斯語繼續(xù)自言自語似的道：“他原本就不是個好丈夫，我mama在的時候他也經(jīng)常不在家，我從小到大他就根本沒有陪過我，我懷疑他都不記得還有我這樣一個女兒……現(xiàn)在mama走了，他就更不會在乎我的感受了?！?/br>
    桐垣溫柔的道：“雖然可以理解是因為工作忙的，但是總也不關(guān)心孩子的父親，確實有點過分?！?/br>
    “關(guān)心？”王斯語笑了起來，但卻看不出什么笑意，“他只關(guān)心過我的成績和科研成果?！?/br>
    “而且啊，”她的唇角扭曲成古怪的弧度，“他工作不忙的，他以為我不知道？勃朗寧總長上次被停職之后再復職，權(quán)屬范圍被壓制的很小，他明明已經(jīng)有了退休的打算，卻還是長時間不在家，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嗎？”

    桐垣順著她的話搖了搖頭。

    王斯語憤恨的道：“他去找了那個叫黛安娜的寡婦！更可恨的是他竟然差點忘記了我mama的忌日！”

    桐垣敏銳的抓住了問題的關(guān)鍵點：“你怎么知道他去找了黛安娜女士……你跟蹤他？！”

    王斯語冷冷道：“我找了人，而且不跟蹤他我怎么會知道他出軌？”

    王夫人已經(jīng)過世三年有余，就算是王次長有別的心思也完全說的過去，況且王次長可是執(zhí)行委員會出身，不見得不知道女兒的這些小動作，很可能只是不在意罷了。

    桐垣看著王斯語蒼白消瘦的臉上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陰冷神情，覺得王斯語餓狀態(tài)恐怕比她想的還要糟糕些。

    半響，她溫聲道：“斯語，我手里有一部醫(yī)療背景的作品要取景，這是參賽作品，我不想用虛擬景，想用傳統(tǒng)的實景拍攝，你周末能帶我去你們醫(yī)院研究部看看嗎？就在實驗室外看看就可以?！?/br>
    “我周末沒有時間，”王斯語搖頭，“下周二可以，你有時間嗎？”

    桐垣道：“看你安排。”

    兩人分別之后，桐垣站在咖啡廳門口一直看著王斯語細瘦的背影鉆進了車內(nèi)，半響，才對司機道：“回去?！?/br>
    她回去的時候穆赫蘭夫人正好出去了，老管家詢問她晚上的安排，桐垣道：“今天不會再出去了，準備晚飯吧。”

    說完桐垣匆匆上樓回去了自己的房間，進到盥洗室。她按下那枚六芒星吊墜上的棱石，巨大的梳妝鏡里頓時被投射上通訊對話框，桐垣瞇了瞇眼眸，低聲道：“王斯語不對勁，我要看看她最近幾個月終端信息存儲?！?/br>
    頓了一下，她接著道：“還有王成瀚?！?/br>
    ==

    碎葉星那顆沒有名字，只能被當?shù)厝艘?7度稱呼的小星球幾十年如一日安靜平和。甚至連中心城的來收保護費的黑幫，都能和酒館的老板閑聊兩句，懈怠刻進了人們的骨子里，加上大氣循環(huán)出了故障，時常天氣陰冷，住在河谷里的人們更不愿意出門。

    但neo不愛出門卻不是這個原因。

    她只是單純的懶。

    neo住在河谷深處，窗外能看到河邊的白沙洲，已經(jīng)廢舊不能用的船塢和連天的蘆葦叢，年末的時候蘆葦絮白如雪，漫天飛揚著匯聚成天邊的云，可是年初，這里只剩下枯黃倒伏的蘆葦桿，被風吹出了一層又一層潦草的浪。

    “你怎么又不關(guān)窗戶站在風口？”沈晝無奈問道，天空是清冷的灰白，風很大，將云層都吹散了。

    “我隨便看看?！眓eo隨意的答應著，卻絲毫沒有要關(guān)上窗戶的意思。

    她和三年前沒有什么變化，臉色依舊是病態(tài)的蒼白，眼下就淡淡青黑，顯然是她修仙冠軍的榮譽標志，身體依舊單薄的像張紙。但其實她在二星的時候是要比現(xiàn)在看上去像人的，因為南枝會逼著她吃飯、散步、睡覺，相對健康的生活習慣之下她臉色好些，但是體重卻不論如何都不會變化，就好像吃的飯都吃在了黑洞里。

    而一個月前她從二星回到了67度，沈晝跟著來的，但他不是南枝，neo根本不會聽他的，于是幾個星期之內(nèi)她就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tài)，日夜顛倒，每天一步路都不愿意走。

    neo沒說回來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沈晝基本能猜到都是為了她那些機器和材料，在二星的時候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念叨著說要回來，但卻都因為早上起不來而放棄，于是三年多過去了，這才是她回來第二次。

    這次逗留的時間比較長，沈晝覺得自己快變成了neo她媽，每天cao心這個cao心那個，但關(guān)鍵是這孩子根本就不聽他的，離了南枝她就無法無天，沈晝簡直心累的厲害。

    風從她的終端投射的光幕穿了過去，她似乎是在清理終端的回收站，扯出來無數(shù)亂七八糟的信息框，距離沈晝最近的一張是某娛樂雜志，截取了其中的一頁，上面的女明星紅唇如火，美艷絕倫。

    他隨口道：“這誰??？”

    neo瞟了一眼，道：“韓睿。”

    沈晝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韓睿到底是哪位，遂放棄之，他伸手關(guān)上窗戶，道：“聯(lián)邦的女明星，我就記住了桐垣一個，其他的怎么好像都沒什么印象……”

    neo不置可否，將空中的信息框都揉成一團打散，光點飄散在客廳潔白的地板上，再跳躍著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沈晝表示自己要去市場買魚，偏僻的67度星神之沒有完善的全自動化物流配送系統(tǒng)，沈晝一邊念叨著“還不如地月紀”一邊大步出門去了。

    neo從窗戶里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對著空氣道：“結(jié)束了嗎？”

    半響過后，一道溫和低沉的男聲仿佛從虛空響起：“第7次自我升級結(jié)束，目前算法精度可達一級星艦級別?！?/br>
    “身為一個高級人工智能，你都升級了七回了，”neo嘆道，“怎么才和星艦主控差不多，我對你很失望?！?/br>
    人工智能埃德溫疑惑道：“可是萬物都有自己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你不可能一蹴而就——”

    “閉嘴吧。”

    可是埃德溫不依不饒：“而且身為人工智能，我是不能體會到人類諸如失望這種情緒的，你不能說的這么抽象?！?/br>
    neo難得耐心，給它解釋了一句：“就是你對別人的要求和期許沒有達到結(jié)果?！?/br>
    “比如，”埃德溫道，“我希望林可以回來，但是他沒有，我就應該對他很失望？”

    neo沒有回答，他們就這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年多前，他們從新月44號基地回到二星，neo立刻就去查找這個基地的相關(guān)消息，而馮·的也駕駛著星艦重新返回了聯(lián)邦。

    可是都沒有什么結(jié)果。

    neo甚至捕捉不到哪怕一點新月44的信號波動，而等馮·修斯抵達坐標點的時候，這里只剩下漂浮的殘骸，在黑暗深寂的宇宙中，了無生機。

    楚辭的終端信號自斷掉那一刻之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三年過去了，沈晝在聯(lián)邦和霧海之間跑了兩個來回，最后決定暫時留在這里，馮·修斯接了幾個很有意思的懸賞，他有時候會去幫忙。南枝的小酒館翻新了一次，但是具體的位置也沒有變化。

    三年過去了，neo給埃德溫換了新的“身體”，足夠它運行起所功能數(shù)據(jù)；左耶又從新干起了情報販子的生意，時常不在二星，但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來，給neo帶她的想要的材料。

    他們都默契的把南枝的小酒館當成了某種中轉(zhuǎn)站，一個可以安心的港灣，或者說，是家。

    南枝每次看到有人回來會很高興，但有時候也會對著樓梯出神——雖然翻新裝了自動的膠囊升降梯，卻還是保留了那截老舊的木樓梯，給這幢表層翻新的房子保留了最后一絲陳年老舊氣息。

    她看著樓梯出神，因為樓梯正對著楚辭原本的房間。

    三年過去了，這三年在宏大的宇宙里只夠一粒塵埃飄揚過兩個星球的距離，但是在人類短暫的生命中，這三年就可以成為生與死的天塹。

    也許他早就死了，neo在心里說道。

    “我確實對他很失望?！卑５聹赜种貜土艘槐椋@一刻，neo忽然覺得，哪怕是人工智能，也是有情緒的。

    她輕輕“嗯”了一聲，道：“繼續(xù)你升級前所有和林有關(guān)的項目目標的實時追蹤，這次再加上你之前說的卡斯特拉主星——”

    她還沒有說完，埃德溫沒什么波動的聲音就溫柔的打斷了她的話：“林有消息回應?！?/br>
    neo愣了一下，道：“你說什么？”

    “你們曾經(jīng)建立過一個用來和二星的黑幫聯(lián)絡(luò)的通訊id，他在那里留了言……19個小時前?！?/br>
    neo冷不丁將自己的終端紐帶掰了下來，嘀咕道：“都是你這個破人工智能，自我升級都要十幾個小時我買個棺材直接把你送走算了，等你升級完宇宙都該毀滅了?！?/br>
    她說著，唇角卻抿出一點弧度，微微翹起。

    ==

    楚辭立刻將自己的定位發(fā)給了neo，可他的境遇三言兩語講不清楚，于是他就只說了幾個字來回應她的問號——

    【還活著?！?/br>
    就在這時，阿薩爾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辭抬起了頭，道：“我來自二星。”

    “以前想做軍火生意，現(xiàn)在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