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婚 第42節(jié)
楚弗唯見韓致遠抬腿要走, 忙道:“你去哪兒?” “拿吹風機。”韓致遠沒進客廳,轉(zhuǎn)身踏入浴室,頭也?不回道, “別喊了,小學(xué)生。” 是他往常調(diào)侃的口吻。 韓致遠的脾氣來得快, 消失得也?快, 如清晨霧氣, 轉(zhuǎn)眼就散去。他從浴室里取出毛巾和吹風機,朝她晃了晃:“把你頭發(fā)吹干?!?/br> “你放下吧,我待會?兒就吹。” 楚弗唯坐在?梳妝臺前, 掀開筆記本電腦,以此來回避話題。她順手點開電子郵箱, 卻不知道該選哪封郵件,腦袋里亂亂的, 沒整理好?情緒。 韓致遠眼看她背過身,索性走到梳妝臺旁邊。他張開五指, 隔著毛巾托舉起她濕漉漉的長?發(fā),順勢捏了兩把, 吸去多余水分。 發(fā)梢水珠滾落進衣領(lǐng), 楚弗唯被凍得打一個激靈, 怒目圓睜地回頭瞪他,連眉頭都緊蹙起來。 “看我做什么?你自己從浴室滴滴答答一路?!?/br> 韓致遠用余光瞄地板上?的水漬。 楚弗唯一把扯過毛巾,擰了擰發(fā)梢的水, 又將毛巾披在?后背上?,阻擋涼涼的濕意, 硬氣道:“……不要你管?!?/br> 韓致遠窺破她的惱羞成怒,就像以前她要是比賽輸了, 便會?一聲不吭縮起來,獨自懊惱地復(fù)盤,思索失敗的緣由。 這時候,誰安慰她都不好?用,多嘴只會?火上?澆油。 韓致遠將吹風機插好?,隨手摁下開關(guān),呼啦啦的風聲響起,將微濕的發(fā)絲吹起。他沒用指尖撥弄她秀發(fā),一動不動地站旁邊,單手給她吹頭發(fā)。 暖風呼嘯,楚弗唯沒搭理他的動作,用鍵盤噼里啪啦地打字,確認完郵件后,給甘姝瑤回信。 她的目光徑直投向屏幕,絲毫不敢亂挪,唯恐瞥見?鏡中人的表情。好?在?她坐著,韓致遠站著,雙方不在?同?一水平高度,也?不會?有視線接觸。 吹風機質(zhì)量不錯,沒多久就吹干一邊,韓致遠換了只手握著。 楚弗唯雙手撥了撥頭發(fā),將內(nèi)層的濕發(fā)抖落出來,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將水珠毫不留情地甩他身上?。 涼意從天而降,韓致遠手背被濺到,又瞧她調(diào)整好?位置,真?把他當?自動吹風機,說道:“你倒是一點不客氣?!?/br> “閉嘴,奴隸?!?/br> 沒過多久,楚弗唯頭發(fā)被吹干,溫熱的風驅(qū)散煩悶,情緒逐漸平復(fù)下來。 吹風機被關(guān)掉,她才終于抬起頭來,借鏡子偷看他臉色:“對了,你剛剛是不是快哭了?” 倘若不是韓致遠的神?情,讓她回想起幼年的他,在?隱忍中咽下淚水,她也?不會?驟然動搖。 “沒有?!?/br> 韓致遠不愿再談此話題,用手抽掉毛巾,蓋在?她的頭上?,揉擦縷縷發(fā)絲,想制止她發(fā)問?。 “那你跑什么……” 他確認再無濕潤,用毛巾擦拭耳側(cè),甚至輕捏她耳垂,頗有些警告意味,重復(fù)道:“沒有?!?/br> 干燥又不輕不重的力度,明明隔著布料,觸不到他的體溫,卻在?她皮膚留下一抹熱意。 此舉既像童年打鬧,你捶我、我戳你的幼稚斗氣,又沾染若有若無的親昵曖昧。 楚弗唯怔愣片刻,正要轉(zhuǎn)過頭發(fā)飆,但罪魁禍首已經(jīng)抽身離去。 韓致遠將毛巾放回浴室,還?體貼地順手將門帶上?。 “早點休息?!?/br> 門扉發(fā)出輕響,屋里屋外隔絕。 楚弗唯僵坐在?鏡前,摸了摸自己耳朵,似感?到不可思議。 她仔細回想事?情的起因,單純是自己要找程皓然的工作郵件,接著雙方激烈對峙兩三分鐘,韓致遠突然陰雨轉(zhuǎn)晴,給她吹完頭發(fā)就走了。 平心而論,楚弗唯極少目睹韓致遠失態(tài),聽過不少冷嘲熱諷,卻少有沉聲詰問?,甚至低聲下氣。 這一刻,她跟當?年同?學(xué)聚會?時的劉沛共情了,滿腦子都是“????。堪 ?? 劉沛是韓致遠的同?盟,楚弗唯當?然不會?聯(lián)系,果斷選擇自己經(jīng)驗豐富的戰(zhàn)友。她給王露發(fā)一條微信,詢問?對方有沒有空,有事?情想咨詢對方。 片刻后,王露打來語音,楚弗唯趕忙接起。話筒內(nèi),四周還?算安靜,隱約有鳴笛聲。 王露解釋:“我正好?在?開車,你要咨詢什么?工作?生活?” “生活……”楚弗唯思考片刻,改口道,“不對,算工作。” “法律方面么?” “嗯,就是合約對象的情緒狀態(tài),不影響履行合約吧……” 王露沉吟數(shù)秒,坦白道:“對不起,這說法略顯抽象,不然你概括一下事?情經(jīng)過,或者直接告知我,你的咨詢訴求是什么?” 楚弗唯面露猶豫:“直接說有點自戀。” “怎么?” “我懷疑合作伙伴暗戀我?!?/br> “……” 楚弗唯想起那句“不然你平常什么時候看過我”,多少有些被震撼到,差點當?時直接宕機。 王露略一思考,恍然大悟道:“哦,很?正常?!?/br> 楚弗唯驚得睜大眼:“哪里正常了?” 王露淡定道:“我們律師經(jīng)常是小夫妻play中的一環(huán),尤其是離婚訴訟,所以我說很?正常?!?/br> 楚弗唯:“?” 她忙道:“沒有跟你開玩笑!” 王露追問?:“他跟你告白了嗎?” 楚弗唯無奈道:“沒,我瞎猜的,所以說略顯自戀?!?/br> “那你對他有感?情么?” “……有吧?!彼媛峨y色,支支吾吾道,“不是,但也?不是那種感?情,不能簡單說算親人,還?有朋友或別的什么,總之很?復(fù)雜……” 楚弗唯一邊描繪,一邊涌生出心虛,感?覺越描越黑,想掰扯清雙方關(guān)系,哪料越說越奇怪了。 好?在?王露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鎮(zhèn)定道:“沒事?,這樣吧,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br> “好?,你說?!?/br> “你把他當?男的么?” “當?然,他又不能進女廁所。” “他存在?其他性緣關(guān)系么?” “沒有吧?!背ノ掳?,“很?難想象他談情說愛?!?/br> 她回答完這個問?題,都開始質(zhì)疑上?個問?題的答案,琢磨要不要申請修改。她確實?有一段時間?,對他性別意識不重,主要他像曖昧絕緣體,難以聯(lián)想到其他方面。 “他有定期的體檢報告么?有沒有沾惡習或惡疾?” “應(yīng)該有體檢報告,要是有惡習或惡疾,他親戚估計就先爆料了。” 但凡韓致遠存在?不良嗜好?,韓旻熊絕對會?揪出來,讓其痛失韓老爺子的好?感?。無奈韓致遠事?事?謹慎,暫且沒被對方抓到把柄。 王露了解地點頭:“哦,既然是健康的,那你把他睡了,不就知道究竟什么感?情?!?/br> “?” “反正你們是合約夫妻,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夫妻關(guān)系是存在?的,合情、合理、合法,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手段?!?/br> “???” 楚弗唯吐槽:“不是,王律,您覺得這話有邏輯么?” “你需要什么邏輯?又不是在?寫《三體》?!?/br> 王露干脆利落道:“快刀斬亂麻,曖昧才會?影響判斷力,我建議你一步到位、抓緊時間?,沒準睡完過陣子就膩了,不在?乎什么合作伙伴的情緒了,也?不耽誤我們繼續(xù)履行合約。” “……” 這怎么可能? 她當?真?玩兒完就跑,難道這輩子不見?他了??? 良久后,楚弗唯鄭重其事?道:“謝謝王律,我聽完從中吸取寶貴的人生經(jīng)驗。” “打算動手了?” “不,我打算以后都不找離婚訴訟律師咨詢感?情問?題了?!?/br> 這些人見?過的奇葩太多,提供的解決方案,都不適合正常人。 * 次日,楚弗唯從床上?醒來,緩緩地坐起身,稍微挪動一下右腳,緩解被綁的僵硬感?。 她打開門,剛從屋里出來,沒有走兩三步,就跟客廳的韓致遠打照面。 韓致遠穿著深色家居服,坐在?桌前瀏覽電腦屏幕,手邊放著咖啡杯及面包。他聽見?動靜,忙不迭抬眼:“你的腳怎么樣?” “消腫了,感?覺還?好?。” “早上?簡單吃點,可以么?” “可以?!?/br> 韓致遠起身到廚房準備,沒過多久將早餐端過來。他嘴里的“簡單吃點”,就是牛奶、煎蛋、蔬菜沙拉及面包,還?有一碗剝好?的軟籽石榴,在?瓷白小碗內(nèi)艷麗如紅珠。 楚弗唯安靜坐下,用勺子舀起石榴籽兒品嘗,酸甜的味道彌漫舌尖,帶來新鮮的清新果香。 她都佩服他卓越的耐心,還?專程將石榴剔出來,又覺得他向來如此,做的遠比說的要多。 自昨日起疑后,楚弗唯觀察起韓致遠的蛛絲馬跡,想要從中尋找線索,又怕自己腦補太多。 童年時,他還?用自行車將她推回去,要知道帶人推車比剝石榴更累,只能說他毅力驚人,不能實?際證明什么。 韓致遠始終不動聲色打點好?一切,以至于她后來遇到程皓然,都不太會?被體貼所打動,見?識過不一樣的標準,自身閾值也?跟著變化。 倘若不是對方昨晚失態(tài),她或許就繼續(xù)懵懂下去,還?當?做是幼年相處時光,絲毫未察覺其中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