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淮城, 創(chuàng)意文化區(qū)內小樓林立，游客經(jīng)過狹窄曲折的小巷，時常能瞧見懸掛的木匾, 鐫刻龍飛鳳舞的字體?。

    外有匠心，內有乾坤, 就是吳含松非遺工作室給人?的第一印象。

    叮叮當當?shù)穆曇粼谑覂软懫? 隨著匠人?們用力地敲擊, 金板逐漸延伸擴展，再經(jīng)過精細的鏨刻，金器上的圖案栩栩如?生。

    “看看怎么樣？”吳含松放下鏨子, 吹了吹金器表面?，將其遞給甘姝瑤, “是這?個?意思吧?！?/br>
    甘姝瑤雙手捧著樣品，她神情激動, 贊嘆道：“吳老?師名?不虛傳，超乎我們的想象?！?/br>
    陳浠和李仕勛躲在甘姝瑤身后, 他?們探頭欣賞絕美的金器，又偷偷取出設計圖對比, 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

    設計師最絕望的瞬間, 無疑是繪制設計圖, 卻被告知做不出來。

    但吳含松的手藝爐火純青，跟他?們圖上畫得分毫不差！

    吳含松和煦道：“哈哈，可惜你?們夸早了, 我做這?些是沒問題，但有幾張設計有難度?！?/br>
    “您是覺得設計不合理么？”甘姝瑤忙道, “如?果您有什?么建議，我們也能調整圖紙?！?/br>
    設計和制作通常都?要有磨合過程, 許多設計師繪圖時想得很好，但實際cao作出來卻不是一回事?，沒準要經(jīng)歷成百上千次的推敲，才能構建出最完美的狀態(tài)。

    “不是設計圖紙不合理，而是有更合適的工藝?！?/br>
    吳含松解釋：“比如?你?們畫的‘立春’，想要花枝搖曳的靈動，但用鏨刻就顯得有點笨，沒有原圖輕盈的感覺，起碼跟你?們想得不同?！?/br>
    陳浠請教道：“那該怎么辦呢？”

    吳含松：“我建議，你?們可以試試花絲鑲嵌，用金絲編織再鑲嵌寶石、珍珠，效果或許更好?！?/br>
    李仕勛：“花絲鑲嵌？”

    “對，這?曾經(jīng)是宮廷技藝，我會一些，但做得不多，有個?燕城的朋友，她更懂這?門手藝，可以幫你?們問問。”

    雖然吳含松是金器大師，深諳各式各樣的技巧，但他?有固定的創(chuàng)作方向，舒適區(qū)是厚重?的金器擺件，配以華美繁復的浮雕。

    這?也是被涎玉齋壟斷的傳統(tǒng)市場，不管是富人?的家具擺設，或是走出國門的貴禮，涎玉齋金器都?占據(jù)一席之?地。

    甘姝瑤了解一番情況，又將近日設計整理完畢，向楚弗唯匯報工作。

    她輕聲道：“楚總，吳老?師說那位花絲鑲嵌大師在燕城，這?回恐怕沒法見到，但設計部已經(jīng)有不少圖，第一批新品應該足夠了?！?/br>
    最近，設計部扎根淮城，跟吳含松團隊交流，可謂收獲頗豐。大家都?精神亢奮，在園區(qū)里靈感爆棚，居然趕制出不少作品。

    “那改天再去趟燕城?！背ノㄔ儐?，“你?們把設計圖都?弄好了？”

    “是，您要看一眼么？”甘姝瑤道，“或者我上傳到公司設計庫里?！?/br>
    “我先看一眼吧?！?/br>
    楚弗唯接過甘姝瑤的筆記本電腦，她專心致志地瀏覽一遍，從中挑出數(shù)張精美設計，吩咐道：“這?張，這?張，還有這?幾張，你?找個?u盤單獨拷出來，其他?上傳到公司庫里?！?/br>
    “啊？”甘姝瑤面?露惘然，“楚總，‘立春’確實還要調整，但‘驚蟄’和‘春分’都?改過好幾輪，您是覺得哪里不滿意么？”

    她對這?幾款新品挺有把握，偏偏被老?板挑出來，不許上傳進設計庫，自然感到陣陣失意。

    “我沒什?么不滿意，所以讓你?拷出來?！背ノǖ?，“對了，咱們公司管網(wǎng)絡安全的是誰？”

    *

    涎玉齋，楚弗唯和設計部出差歸來，受到了賈斗途的熱烈歡迎。

    甘姝瑤等人?都?沒料到，有一天能從大腹便便的中年男身上，領悟什?么叫曲意逢迎、媚骨天成。

    “楚總，您終于回來了，是不是累壞了？”賈斗途一路小跑，趕來迎接眾人?，腆著臉笑道，“我早就建議吳老?師，該在海城找個?地方，他?卻說習慣淮城那邊了，明明每次要跑那么遠?！?/br>
    楚弗唯：“還好，不遠?！?/br>
    “下回就該讓他?來海城，哪兒用您專門跑一趟！”

    楚弗唯走到隊伍最前方，賈斗途就巴巴兒地跟著，恨不得寸步不離，生怕不能為她保駕護航。

    此情此景，著實滑稽，讓人?大跌眼鏡。

    李仕勛跟在隊伍最后，小聲咂舌道：“果然每個?人?的成功都?有原因?！?/br>
    陳浠：“怎么？”

    李仕勛：“我就是沒法丟下骨氣，才總艱難地爬不上去?！?/br>
    即便是愚蠢暴躁的賈總，都?有高超的拍馬屁能力，只是他?過去身居高位，沒人?能見識到這?一幕，不知道他?的天賦實力罷了。

    楚弗唯眼看他?圍著自己打轉，溫聲道：“對了，姝瑤，你?待會兒跟賈總匯報一下，我們最近弄的‘二?十四節(jié)氣’系列?！?/br>
    甘姝瑤剛要應聲，不料有人?動作更快，搶先一步作答。

    “哎，都?有您出馬了，我就不用看了?！辟Z斗途豎起大拇指，“虎母無犬女，您從小接受楚晴老?師的熏陶，我相信咱們的新品設計肯定行！”

    用力過猛的溜須拍馬，不負責任的夸張吹噓，讓設計師們內心作嘔。

    好在世間是一物降一物，賈斗途對楚弗唯滿口吹捧，設計部的工作也會順利得多。

    設計樓內，楚弗唯婉拒賈斗途的盛情邀請，堅持要跟設計師探討完工作，再去過問涎玉齋的其他?事?情。

    賈斗途見屋里坐滿人?，他?搓了搓手，終于不再勸，殷勤道：“行，那您先忙，有事?隨時叫我。”

    待他?離開會議室，其他?設計師長松一口氣，揮卻渾身的雞皮疙瘩。他?們都?被賈總壓迫多年，實在無法忍受他?這?副模樣。

    李仕勛翻了個?白眼：“總算走了?！?/br>
    陳浠：“我們也能開會了?！?/br>
    眾人?拿出各自設備，核對起新品的內容。設計師們先開完大會，又分散結組開小會，回到座位去忙自己的工作。

    甘姝瑤、李仕勛和陳浠有些事?要匯報，索性留在會議室，逐一跟楚總商量，等待領導做決策。

    甘姝瑤察覺面?前人?走神，她躊躇片刻，柔聲詢問道：“楚總，您有在聽?么？”

    大會結束后，其余人?都?離開，只剩下了四人?。

    楚總的注意力似乎也渙散，她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津津有味地盯著屏幕，好像并?未關?注設計師們說的話。

    “什?么？”楚弗唯抬起頭來，嘴角帶笑地解釋，“對不起，我在調試玩具，看到有趣畫面??！?/br>
    “玩具？”

    三人?跟楚弗唯在淮城相處許久，漸漸摸透新老?板的脾氣，大多數(shù)時候工作靠譜，偶爾會拋出驚人?語錄，生活中沒什?么架子，不故意招惹她的話，不會遭遇鋒芒傲氣。

    相較于賈總，他?們不太怕楚總，干脆圍了過來，共同觀看畫面?。

    電腦屏幕上，赫然有數(shù)個?獨立分屏，其中一個?是中年男人?敲擊鍵盤的正臉，從下往上的拍攝角度，導致他?的臉碩大無比，還有一個?是從側面?拍的，他?半躬著身子，趁著四下無人?，用著公司電腦。

    “這?不是賈總？”李仕勛面?色古怪，“他?在干什?么？為什?么不用自己的電腦？”

    監(jiān)控里儼然不是賈斗途辦公室，按理說他?有自己的設備，不需要打開閑置的機器，現(xiàn)在卻鬼鬼祟祟地cao作著。

    陳浠看著楚總電腦上諸多分屏，愣道：“他?在打開公司設計庫？這?是實時屏幕監(jiān)控？”

    除了有賈斗途的小屏外，屏幕上還有一個?板塊，正在監(jiān)控電腦的桌面?。

    畫面?中，鼠標緩緩移動到公司系統(tǒng)，緊接著是賬戶認證，順利地打開作品庫，估計是賈斗途在登錄。

    楚弗唯頷首：“對，公司內網(wǎng)監(jiān)控，只要連接wifi，不管你?做什?么，管理員一清二?楚。”

    “這?不是違法的？”

    “不啊，入職時明確告知存在網(wǎng)絡監(jiān)控，你?們當時沒仔細讀員工合同？”

    “主要讀了也沒反抗機會，只能簽字啊。”陳浠扶額，“完了，那我私下吐槽領導也會被看見……”

    楚弗唯安撫：“一般只有管理員能查。”

    甘姝瑤疑惑道：“但公司的網(wǎng)絡權限不是歸賈總管？”

    她莞爾：“當然是讓他?們給我開個?級別更高的，而且沒告訴賈總，不然哪兒能看到這?么有意思的事??！?/br>
    這?純屬楚弗唯一時興起，不信賈斗途安分守己，便思索用監(jiān)控查查對方，沒準他?在公司搞幺蛾子。

    誰料他?那么沉不住氣，趁楚弗唯開設計會，立馬匿名?進入作品庫！

    “好聰明，還知道不用自己的賬號登錄設計庫，本來以為他?商戰(zhàn)只會剪我的發(fā)財樹……”楚弗唯興致勃勃地點評，“不對，剪我的尚方寶薈。”

    李仕勛見她滿臉悠然，小心翼翼道：“楚總，難道我們不該趕過去么？”

    “為什?么？”

    “賈總現(xiàn)在……是在偷設計圖啊……”

    “哪兒偷啦？你?有證據(jù)？”

    李仕勛指著錄制中的監(jiān)控：“這?不就是證據(jù)?！?/br>
    甘姝瑤沉思片刻，無奈地搖頭：“這?不是證據(jù)，你?目前還不能確定，賈總傳播或倒賣設計了?！?/br>
    楚弗唯向后一仰，老?神在在地分析：“你?們現(xiàn)在沖出去，人?家直接罵一頓，說只是在檢查工作，一群初級珠寶設計師的作品，能有什?么商業(yè)價值，算個?氨、氮、氫、甲烷、二?氧化碳。”

    李仕勛迷茫：“氨、氮、氫、甲烷、二?氧化碳？”

    陳浠補刀道：“就是屁?！?/br>
    “……”

    任誰都?看出賈斗途行為異樣，偏偏現(xiàn)在沒法令他?一擊致命。

    即使楚弗唯等人?沖過去抓捕他?，他?也能搬出形形色色的理由，為自己奇怪的行徑狡辯，比如?“我choucha一下作品庫系統(tǒng)”，或者“這?些圖都?是新人?畫的，根本沒有剽竊的意義”。

    “那不能干看著吧。”李仕勛哀道，“我們初級設計師也有尊嚴！”

    “不要急，放長線，釣大魚?！背ノ▏诟?，“最近都?學精一點，別往庫里傳作品，等新品宣發(fā)后再說?！?/br>
    *

    沒過多久，涎玉齋的“二?十四節(jié)氣”系列展開預熱，甘姝瑤等人?打算依據(jù)節(jié)氣推出新品，用古法和現(xiàn)代結合的新國潮設計，來吸引18—35歲的潛在消費者。

    新品價格區(qū)間是1000—5000元，旨在爭奪海外奢侈品牌的飾品用戶。有些顧客想買項鏈或手鐲戴著玩兒，時常會為高額的品牌溢價付費，花三四千買條帶logo的飾品，性價比極低。

    現(xiàn)在，消費者就有新選擇，富有設計的新國潮金飾，至少比假珍珠或925銀有收藏價值。

    這?是恰到好處的價格區(qū)間，如?果有更高的購物預算，可以直接買涎玉齋的傳統(tǒng)設計，用足量的黃金戰(zhàn)勝一切，但要想花樣繁多換著戴，“二?十四節(jié)氣”系列是不錯選擇。

    楚弗唯提前安排市場營銷部，拍攝一支配樂優(yōu)美的廣告，從節(jié)氣變化角度，為新品設計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