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齊臨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把一看就心懷不軌的陳答當成了空氣，換了個方向拽著湖邊圍欄上的鏈條大步跨上來，湖水往下淌，嘩啦啦的浸濕了好幾塊地磚。

    陳答討了個沒趣，偏開頭不想搭理他。

    反倒是男生眼前一亮，喊了一嗓子：“齊哥？是你吧齊哥？”

    齊臨脫下濕噠噠的上衣，擰干時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可有可無地應(yīng)了一聲：“啊，你怎么去陳答的社團了？”

    慕越看他反應(yīng)就知道他壓根不記得這小子姓甚名誰是哪根蔥，只是按照時間地點推理的結(jié)果，卻引得男生一臉熱忱，圍著他好好表現(xiàn)了一番自己的高情商。

    齊臨笑了一下，沒有戳破的男生的刻意，反而順帶著夸了句陳答，引得陳答詭異地看他一眼。

    諸如這種時刻，慕越真羨慕他的冷靜，或者說裝出來的冷靜。

    不管陷入怎樣尷尬難堪的局面，都不會自亂陣腳讓人看他的笑話。

    反正陳答沒看成，還被齊臨的新晉小弟指揮，讓他給齊臨找塊毛巾擦擦身上的水，別凍感冒了。

    陳答只是經(jīng)常因為慕越氣得跳墻還不得不給他擦屁股，不代表他是社團里所有人都能指使的老媽子，此刻眉頭一挑，眼神像是看傻子：“這鬼地方哪有毛巾？誰會帶毛巾？你帶了嗎？哪個口袋有掏出來我看看……”

    陳答像機關(guān)槍一樣不停懟人的時候，慕越在和陸端寧閑聊。

    “你把他摔那么遠？”慕越低聲問。

    “不知道?！标懚藢幷f，“可能他也夜盲，游錯方向了?！?/br>
    “這個湖看起來很大啊，我之前都沒發(fā)現(xiàn)有這么大。”

    “水生生物種群應(yīng)該很豐富，”陸端寧說，“他褲腿上有一只螺，你看到?jīng)]有？”

    慕越抓著他的手臂笑了出來，陸端寧不解地看他一眼：“螺很好笑嗎？”

    螺好不好笑慕越不知道，但“陸端寧”“齊臨”“螺”這三個詞組合在一起就特別好笑。

    可是沒人能get到他奇怪的笑點，還因為他們兩個人像小朋友郊游一樣站在旁邊點評個沒完，實在太礙眼了，突然就被點了名——

    “嫂子，你男朋友你都不管嗎？怎么跟別人站在一起卿卿我我？”

    慕越被這個稱呼震懵了，環(huán)顧四周看了一圈，除了他們五個沒有別人。

    說實話，他寧愿相信齊臨出軌和陳答搞在一起了，小弟是在點陳答，也不愿意直視他瞪過來的眼睛。瞪得老大，還莫名有些憤慨，仿佛他和陸端寧站在一起犯了什么要沉塘浸豬籠的大罪。

    “八百年前就分了，你惡心誰呢？”

    “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和誰站在一起你管不著吧？”

    陳答和陸端寧的聲音同時響起，小弟對上他們二人的眼神，輕嗤一聲，又不敢招惹他們，于是充滿鄙夷地又瞪了慕越一眼。

    慕越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給了他柔弱可欺的錯覺，因為他平易近人從不罵人嗎？

    卻在不經(jīng)意間，對上齊臨望過來的眼睛。

    他沒有笑，表情也不兇狠，站在一旁時，居然比陳答還像個局外人。

    短發(fā)仍是濕的，湖水從漆黑的眉間往下淌，劃過面頰、下頜，滴落在赤裸的胸口。

    慕越不知道他過去還有沒有像此刻一樣狼狽的時候，如果有，那會是什么時候？

    被告知已經(jīng)犧牲的父親奇跡般回到家里，然而笑容還未展開，就聽到母親歇斯底里的聲音，質(zhì)問他為什么？什么樣的女人能勝過這個美滿的家庭，能讓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棄之不顧？

    他那個時候慌張嗎？害怕嗎？有沒有出聲挽留過他？

    有沒有被母親遷怒，要他和狼心狗肺的父親一起滾出這個家？

    在他黑沉如夜色的凝視下，慕越先一步移開了目光。他心里很難受，是今夜懸浮的快樂被逐漸稀釋后，沉淀在底層的苦澀。

    慕越突然懂了為什么陸端寧一直在阻止他回來，因為這不是他愿意見到的情形——他不想看到齊臨傷害陸端寧，也不想看到齊臨如一頭喪家之犬……

    頭頂忽地一沉，陸端寧抬手壓在他腦袋上，低頭問：“走嗎？”

    慕越咬了咬唇，遲遲沒有回答。

    已經(jīng)是深秋時節(jié)，夜里溫度驟降，晚風一吹就凍得人打哆嗦，更別說剛從湖里出來。

    慕越看了一眼齊臨蒼白的面色，拿下陸端寧的手，握著他溫熱的手指多攥了幾秒：“你等我一會兒?！?/br>
    陸端寧凝眸看他，看著他脫下身上那件灰色外套，眉頭微蹙，最終沒有勸阻，眼睜睜看著他走過去，將外套塞給了齊臨。

    慕越低聲說：“你買的，還給你?！?/br>
    齊臨卻沒接，濕漉漉的睫毛低垂下來，嘶啞地問：“你是故意來報復(fù)我的嗎？”

    慕越抬眼看他，不解地問：“我報復(fù)你什么？”

    今夜或許是太過疲憊，心力耗盡，齊臨短暫地愣了一秒，看他的表情不像作偽，眼神居然有些迷茫，下意識問出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慕越更加莫名：“我應(yīng)該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齊臨眼睛睜大，聲線驟然拔高，“你什么都不知道還幫著陸端寧對付我？還心甘情愿站到他那邊？！”

    慕越根本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么問：“不然我應(yīng)該站在你這邊？可是齊臨，我們不就是感情破裂才分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