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身下只能蜷縮著腿睡覺的木板小床，一個掉漆的木頭衣柜，一張表面坑坑洼洼的折疊方桌，幾根疊起來的塑料凳，和用木頭門虛掩著的廁所。

    廚房甚至都在屋外頭，昨晚下了暴雨，他甚至都沒法煮個泡面，只能捏碎了將調(diào)料包撒進去，就著暖水瓶里剩下的溫水，湊合著吃了晚餐。

    從出生起，陸淵的衣食住行，從來沒有這么落魄過，直播間擁擠不堪的實時彈幕里，也大多都在聊這件事。

    【好慘啊，陸淵】

    【他家里人狠，他自己也挺狠的，真就什么都不要，凈身出戶啊】

    【講道理，要讓我在母親尸骨未寒的時候，對著小三的兒子卑躬屈膝，我也走】

    【賣慘而已，你們不會真信了吧？】

    【就是，拍了那么多戲，不可能一點存款都沒有，也不知道你們在心疼什么】

    【當(dāng)心你家哥哥突然發(fā)瘋哈哈哈哈】

    【你才發(fā)瘋，沒個前因后果的視頻，你們也信？】

    彈幕不禁又吵起來，而作為事件中心的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回憶結(jié)束，肚子恰到好處地叫了一聲。在饑餓的催促下，陸淵總算打起精神，轉(zhuǎn)動眼珠，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架在床頭的攝像機。

    導(dǎo)演提前說了這是直播，所以他大概能猜到，現(xiàn)在彈幕在說什么。

    實際上，剛被陸家“掃地出門”的時候，他還是有錢的，不至于住這種地方。

    可惜他偏偏有個最花錢的東西要買——

    符咒。

    只有陸家的人知道，他從小就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魑魅魍魎，應(yīng)有盡有，只能借助大師所畫的符咒才能驅(qū)逐這些東西，保全性命。

    可是符咒并不便宜，并且是消耗品，以前的他背靠陸家，負擔(dān)得起，甚至家里的每一塊磚背后都刻有符咒，定期更換，更是安全無比?，F(xiàn)在離開了陸家，就只能自己掏錢。

    為了拍這次的綜藝，前幾天他跑去買了符咒。本來按照以前的價格，他應(yīng)該還能剩多剩一點，可是那群人見他落魄，瞬間就不仙風(fēng)道骨了，見風(fēng)使舵地開始漲價。

    人命關(guān)天，陸淵只能吃虧，把之前拍戲掙的錢都砸了進去，租了這棟房子之后，卡里只剩3000塊錢。

    窮得叮當(dāng)響。

    要是這次綜藝不能輿論翻身，那就完了。

    陸淵想起這些事就煩，可煩歸煩，一切也沒那么糟糕。

    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但他的臉還在，演技還在，要想東山再起，并不是什么難事。

    況且，沒了陸家的支持也不算壞事，畢竟陸家這群人審美不怎么樣，能遞給他的劇本也趨向于同質(zhì)化，陸淵出道這么多年，還是在同樣類型的角色里打轉(zhuǎn)，看不到事業(yè)的突破口。

    而娛樂圈可不只是陸家一個說了算，多的是權(quán)貴在里面追名逐利。因此他抓住機會，主動找到這個綜藝，甚至不惜低酬勞出演，為的就是利用自己現(xiàn)有的熱度，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再把他們想看的，展示出來。

    陸淵下了床，踩著地攤上買的十塊錢三雙的打折塑料拖鞋，筆直走到窗邊，曲起的手指像是天邊的明月，勾開了屋內(nèi)的昏暗。

    世人最愛看的，莫過于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

    比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墮入地獄，潔白羽翼染上洗不掉的污漬。

    ……又比如明明身處泥沼，卻依然純白無瑕，向往天空的蓮花。

    微弱而柔和的光，透過劣質(zhì)的玻璃窗，落在陸淵那張如雪山般冷傲俊美的臉上，照亮了嘴角如初雪融化般攝人心魄的笑容，也照亮了他眼底微不可見的野心。

    就這一幕，讓原本已經(jīng)吵到要動用房管的彈幕，瞬間被一大片尖叫著贊美顏值的話壓過去，哪怕那些看不爽陸淵的人把手指都快敲斷了，也無濟于事。

    【我都說了陸淵這張臉，在圈內(nèi)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嗚嗚老公，我的病美人老公嗚嗚嗚！快回來演戲吧，我受不了現(xiàn)在熒幕里的那些丑男了】

    【就是啊，我已經(jīng)饑渴到開始看死對頭李玄舟了】

    【笑富貴了姐妹，誰不是呢，李玄舟花瓶歸花瓶，但臉是圈內(nèi)唯一能和陸神一較高下的】

    【可惜李玄舟也有段時間沒出現(xiàn)了，想邊罵邊舔顏都不行】

    【咦，奇怪，怎么陸神一動不動的，難道是看見那只貓了？】

    彈幕沒一個猜中的。

    陸淵并沒有看見窗外正急急忙忙舔毛的李玄舟。

    他看見的，是無法映在眼底、無法被鏡頭捕捉，懸浮在窗外，遮天蔽日般的一道人類輪廓的黑色陰影。

    俗稱：鬼。

    第2章

    盡管這只鬼沒有五官，但陸淵卻有著一種被對方注視的感覺。

    對方的視線黏膩、緩慢，猶如從深海盤踞而出的軟體動物，像是一道透明的黏膜，冰冷地裹住了陸淵，使他動彈不得。

    他聽見自己呼吸間隔不自覺變長，心臟跳動力道減弱，像是有什么東西攥住了聲帶，讓他無法發(fā)出任何呼救聲。

    這樣的情況下，就連思維也開始陷入不明顯的滯澀，唯有求生的欲望壓過恐懼，才讓他正這樣的情況下保持冷靜。

    大白天見鬼，對他來說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他昨晚明明把符咒塞在窗戶邊緣的縫隙里了，怎么還會有東西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