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然看著陌生的女兒惆悵又擔心。

    記得上回南風生病了，非得拉著她讓她抱，現(xiàn)在這個吃了藥眼睛卻是闔上了。

    林南風半睡半醒，還做了噩夢，夢里她和母親被打倒后，有一次她生病了。

    那會兒的她們生病了如果沒有上面人批的條子，醫(yī)院的人是不敢收的。

    她和母親沒錢，也沒有人脈，那會她發(fā)著高燒昏迷著，母親背著她去醫(yī)院，把醫(yī)院所有的醫(yī)生都跪了一遍。

    無人敢接收她，后來母親又把她背了回去，那次生病沒藥，沒吃的，她是靠著意志力撐過來的。

    那會是真難??！死不了，又沒有尊嚴的活著。

    林南風大口的踹息，手里握著一個什么東西，夢里她清醒看著自己在母親死后倔強、用力地活著。

    后來她不在乎尊嚴，只剩麻木和仇恨，她活下來了，也平反了，以前政府沒收的祖宅也還回來了。

    不久后，那個當年不告而別的父親，他又意氣風發(fā)地回來了。

    帶著老婆孩子和他的外孫，去母親墳前掉著眼淚。

    說他對不住母親，跟他的幾個小外孫說里面埋著的人是他們的‘小外婆’。

    去你媽的小外婆。

    林南風想不到有生之年張士誠還回來惡心她和mama。

    似乎還把她們當成他的所有物，隨心、隨地/地踐踏他們的尊嚴。

    林南風恨，恨死他了。

    弟弟沒有回來，她瘋了。

    夢里林南風清醒地看著自己發(fā)瘋，她暴戾、陰戾地告訴自己，做個惡魔吧，如果你覺得開心的話。

    她要做個惡魔。

    她要把這些幸福的人一起拖入地獄，一家人應當整整齊齊的，不是嗎？

    她冷眼旁觀自己像條發(fā)了瘋的惡犬，露出鋒利的撩牙，憎恨的把他們全殺了。

    夢結束來了。

    一切都結束了。

    林南風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路上，兩靠是田，也在一個寬闊的背上。

    這背像一條脊梁，很有力量，像是經(jīng)歷了驚濤險浪，它都能屹立不倒。

    天蒙蒙亮，林南風還看到母親在一旁跟著，臉上全是汗水，目光盈滿淚水。

    林南風猜測到他們應該是去醫(yī)院的路上，就輕聲帶笑說：“我長這么大，張士誠都沒有背過我，除了我娘，頭一次有人背?！?/br>
    林正然聽到女兒的話，想到她昨晚的夢話，身體發(fā)顫。

    女兒在夢里一直說殺了張家人的話，這些夢話昨晚秦守國也聽到了。

    南風一直陷在夢魘里，她怎么也叫不醒，她猜測這些事情是女兒前世的經(jīng)歷。

    張家人是南風的噩夢，想到這里她的心像是被人捅一刀，疼得她呼吸不上來。

    第54章 他死了，南風就好了

    她輕嘲道：“他就是個混蛋，跟那些重男輕女的混蛋一個樣，念了一輩子兒子，現(xiàn)在活該沒有兒子給他和老太太養(yǎng)老送終?！?/br>
    林正然頭一次想張士誠死，他死了，南風就好了。

    這還不止，林南風心道：前世張士誠一家死在她的手下，今生口袋空空出了國。

    她也想十年后張士誠還能像前世那樣意氣風發(fā)，頂著一個在外華僑的名頭回國嗎？

    她真的真的好期待見到十年后的張士誠。

    看到女兒醒了，林正然拿著帕子給她擦汗。

    “出汗了，出了汗就沒事了?！北持那厥貒f。

    林正然很是憂心的反駁，“你不懂，她身子弱，真是一點苦也吃不了的！”

    她前世一點苦都吃不了全是娘慣出來的，以前她不懂，知道娘的身世后她似乎懂了。

    或許是娘帶著彌補自己的心理，一腔母愛全補在她的身上了。

    “到了部隊我?guī)ビ柧殻院缶秃昧?，隊里好多孩子也跟著玩兒?！?/br>
    林南風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掉在秦守國的背上，眨眼間他的衣服濕了一片。

    秦守國腳步頓了頓，不明所以，好好的怎么哭了？

    林正然急的不行，“不去，她好好的跟你去做什么訓練，我們不去?！?/br>
    林正然伸手去拍女兒的背，林南風哭得更兇了。

    “都怪你，秦守國你會不會說話……”

    回來這么久，阿然天天叫他秦大哥，今天有幸，連名帶姓叫了！

    “……我可能是……”林南風哽咽抽泣，“腦子燒壞了吧……”

    林南風想說腦子可能是燒壞了，要不然她怎么會哭？

    林正然沒聽清楚，急的跺腳，“我們快點走吧，南風她說她要不行了……”

    秦守國聽得清清楚楚，南風不是這么說的。

    想是這么想，腳步卻是快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孩子現(xiàn)在身上guntangguntang的。

    林南風的眼淚越掉越兇，像放了匣的水，不顧一切往前奔騰。

    她說：“我以前從來不哭的，我怎么哭了呢？”

    林正然心疼得不行，南風她以前不是不哭，而是她知道哭了也沒用。

    在張家生到她時已經(jīng)是第四個女孩兒了，包括張士誠在內，無人稀罕南風。

    后來她生了多寶她們的日子才好過一點，張士誠也愿意給點好臉色南風看了。

    但也是像養(yǎng)只寵物一樣，想起來的時候就施舍點。

    父愛？那是沒有的。

    到了醫(yī)院林南風又睡了過去，醫(yī)生給她吊了針，這回她沒有做夢，睡得死沉。

    秦守國不知從哪拿來的藥，叫她伸手。

    林正然這時才發(fā)現(xiàn)手上有很多抓痕，這些抓痕是昨天南風拉她手時抓的。

    林正然這會沒有放松，反而心事重重，她伸出手，彎腰低頭看地下，語氣沉重。

    “以前‘他’天天罵我是個掃把星、棺材子，我從不相信，從來都只覺得明明是他一個當父親的有問題?！?/br>
    林正然看了眼床上的女兒，難過道：

    “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我信了，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才害的南風變成這樣，是不是我真的連累她了？”

    “世上如果真有這么玄幻的事那還要我們打什么仗？”

    秦守國給她上藥，低頭輕輕地吹，又道：“派你們這樣的人去，準能贏。”

    林正然沒看他，怔了怔，咽咽口水道：“就是我命不好才連累南風這樣，張士誠對南風一個親生女兒很漠視，他在的時候南風沒有得到過一點父愛，這些都怪我?！?/br>
    “我能給她?！鼻厥貒戳搜鄄〈采夏樕n白的女孩兒又繼續(xù)給她上藥，“南風要的父愛我能給?！?/br>
    林正然直視秦守國，片刻后不禁潸然說：

    “你終究不是南風的生父，替代不了他的?！?/br>
    秦守國好看的唇抿成一線，抬手擦掉她滴下來的淚珠，“你不讓我試試怎么知道我替代不了他？”

    林正然沉默了一會兒，秦守國靜靜看她說：“我有這個自信，以后在南風的心里父親這個位置只有我一個?！?/br>
    “還是不一樣的?！绷终坏痛拐f。

    秦守國正色看她，眨眼間斂下眼眸，林正然說：“血脈之情你代替不了?！?/br>
    倏地，秦守國才正視她。

    林正然雖然沒有看他，但霎時間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凝住了，她也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片刻后秦守國低頭繼續(xù)給她上藥，手上更小心了。

    他們在病房里，門外聲音不斷，全是護士病人走來走去和說話的聲音。

    冗長的安靜后，林正然剛又想開口，秦守國立時就打斷她，“阿然，想問什么你就直接問，何必試探我?！?/br>
    林正然裝傻，眨眼問道：“你說什么？”

    秦守國低頭擦藥，聲音微涼說：“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嗎？”

    林正然平和的心忽然快速跳了起來，她當然沒忘。

    林正然想把手從他手心里抽出來，秦守國抓緊了攥在手里，抬頭說：

    “你剛才說話的時候抬頭看了我一眼，你的眼睛和你的話都告訴我你有問題?！?/br>
    “有什么問題？”林正然不解。

    從前她這么跟張士誠說話張士誠都信了，現(xiàn)在到秦守國這里就行不通了？

    原本她想跟秦守國賣點慘，想利用他的同情心把南風今天露的馬腳補上。

    昨天南風夢魘，她叫了很久也沒用，后來南風突然憑空拿把刀出來。

    林正然這才嚇壞了，把小妹和多寶趕出去鎖起門來。

    南風后來在夢里一直說殺張士誠和孟玉他們的話，那些話當時說的又兇又狠，門外的秦守國擔心就破門而入。

    當時她不確定秦守國有沒有看到什么，所以這才想試探一下他。

    林正然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露馬腳了！

    “從我遇見你到現(xiàn)在，你從不在我面前提你自己和以前的事情，今天你跟我說你對不起南風，還把那些陳年往事都翻出來，我又恰好看到了南風的秘密?！?/br>